二十四史史记资治通鉴我的字典
《史记》汉·司马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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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二 列传十二 穰侯魏冉

  穰侯魏冉者,秦昭王母宣太后弟也。【《索隐》:宣太后之异父长弟也,姓魏,名冉,封之穰。地理志穰县在南阳。宣太后者,惠王之妃,姓羋氏,曰羋八子者是也。】其先楚人,姓羋氏。【《正义》:羋,亡尔反。】

  秦武王卒,无子,立其弟为昭王。昭王母故号为羋八子,及昭王即位,羋八子号为宣太后。宣太后非武王母。武王母号曰惠文后,先武王死。【《索隐》:秦本纪云:“昭王二年,庶长壮与大臣公子为逆,皆诛,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又按:纪年云“秦内乱,杀其太后及公子雍、公子壮”是也。】宣太后二弟:其异父长弟曰穰侯,姓魏氏,名冉;同父弟曰羋戎,为华阳君。【《索隐》:华阳,韩地,後属秦。羋戎後又号新城君。《正义》:司马彪云:“华阳,亭名,在洛州密县。”又故华城在郑州管城县南三十里,即此。】而昭王同母弟曰高陵君、【《索隐》:名显。】泾阳君。【《索隐》:名悝。】而魏冉最贤,自惠王、武王时任职用事。武王卒,诸弟争立,唯魏冉力为能立昭王。昭王即位,以冉为将军,卫咸阳。诛季君之乱,【《集解》:徐广曰:“年表曰季君为乱,诛。本纪曰庶长壮与大臣公子谋反。伏诛。”《索隐》:按:季君即公子壮,僭立而号曰季君。穰侯力能立昭王,为将军,卫咸阳,诛季君及惠文后,故本纪言“伏诛”。又云“及惠文后皆不得良死”,盖谓惠文后时党公子壮,欲立之,及壮诛而太后忧死,故云“不得良死”,亦史讳之也。又逐武王后出之魏,亦事势然也。】而逐武王后出之魏,昭王诸兄弟不善者皆灭之,威振秦国。昭王少,宣太后自治,任魏冉为政。

  昭王七年,樗里子死,而使泾阳君质於齐。赵人楼缓来相秦,赵不利,乃使仇液【《索隐》:战国策作“仇郝”,盖是一人而记别也。《正义》:音亦,姓名。】之秦,请以魏冉为秦相。仇液将行,其客宋公【《索隐》:战国策作“宋交”。】谓液曰:“秦不听公,楼缓必怨公。公不若谓楼缓曰‘请为公毋急秦’。秦王见赵请相魏冉之不急,且不听公。公言而事不成,以德楼子;事成,魏冉故德公矣。”於是仇液从之。而秦果免楼缓而魏冉相秦。

  欲诛吕礼,礼出奔齐。昭王十四年,魏冉举白起,使代向寿将而攻韩、魏,败之伊阙,斩首二十四万,虏魏将公孙喜。明年,又取楚之宛、叶。魏冉谢病免相,以客卿寿烛为相。其明年,烛免,复相冉,乃封魏冉於穰,复益封陶,【集解徐广曰:“一作‘阴’。”《索隐》:陶即定陶也。徐广云作“阴”,陶阴字本易惑也。王劭按:定陶见有魏冉冢,作“阴”,误也。】号曰穰侯。

  穰侯封四岁,为秦将攻魏。魏献河东方四百里。拔魏之河内,取城大小六十馀。昭王十九年,秦称西帝,齐称东帝。月馀,吕礼来,而齐、秦各复归帝为王。魏冉复相秦,六岁而免。免二岁,复相秦。四岁,而使白起拔楚之郢,秦置南郡。乃封白起为武安君。白起者,穰侯之所任举也,相善。於是穰侯之富,富於王室。

  昭王三十二年,穰侯为相国,将兵攻魏,走芒卯,【《集解》:上莫卬反。下陌饱反。】入北宅,【《集解》:徐广曰:“魏惠王五年,与韩会宅阳。”《正义》:竹书云:“宅阳,一名北宅。”括地志云:“宅阳故城在郑州荥阳县西南十七里。”】遂围大梁。梁大夫须贾说穰侯曰:“臣闻魏之长吏谓魏王曰:‘昔梁惠王伐赵,战胜三梁,【《集解》:徐广曰:“田完世家云魏伐赵,赵不利,战於南梁。”《索隐》:三梁即南梁也。】拔邯郸;赵氏不割,而邯郸复归。齐人攻卫,拔故国,杀子良;【《索隐》:卫之故国,盖楚丘也。下文“故地”,亦同谓楚丘也。战国策“卫”字皆作“燕”,“子良”作“子之”,恐非也。】卫人不割,而故地复反。卫、赵之所以国全兵劲而地不并於诸侯者,以其能忍难而重出地也。宋、中山数伐割地,而国随以亡。臣以为卫、赵可法,而宋、中山可为戒也。秦,贪戾之国也,而毋亲。蚕食魏氏,又尽晋国,【《索隐》:河东、河西、河内并是魏地,即故晋国。今言秦蚕食魏氏,尽晋国之地也。】战胜暴子,【《集解》:徐广曰:“韩将暴鸢。”】割八县,地未毕入,兵复出矣。夫秦何厌之有哉!今又走芒卯,入北宅,此非敢攻梁也,且劫王以求多割地。王必勿听也。今王背楚、赵而讲秦,【《索隐》:讲,和也。】楚、赵怒而去王,与王争事秦,秦必受之。秦挟楚、赵之兵以复攻梁,则国求无亡不可得也。原王之必无讲也。王若欲讲,少割而有质;不然,必见欺。’【索隐谓与秦欲讲,少割地而求秦质子;恐不然必被秦欺也。】此臣之所闻於魏也,【《索隐》:须贾说穰侯,言魏人谓梁王若少割地而求秦质,必是欺我,即闻魏见欺於秦也。】原君之以是虑事也。周书曰‘惟命不于常’,此言幸之不可数也。夫战胜暴子,割八县,此非兵力之精也,又非计之工也,天幸为多矣。今又走芒卯,入北宅,以攻大梁,是以天幸自为常也。智者不然。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甲以上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梁七仞之城,【《集解》:尔雅曰:“四尺谓之仞,倍仞谓之寻。”】臣以为汤、武复生,不易攻也。夫轻背楚、赵之兵,陵七仞之城,战三十万之众,而志必举之,臣以为自天地始分以至于今,未尝有者也。攻而不拔,秦兵必罢,陶邑必亡,【《索隐》:“陶”一作“魏”。言秦前攻得魏之城邑,秦罢则亡而还於魏也。《正义》:定陶近大梁,穰侯攻梁兵疲,定陶必为魏伐。】则前功必弃矣。今魏氏方疑,可以少割收也。【《索隐》:贾引魏人之说不许王讲于秦,是言魏氏方疑,可以少割地而收魏也。】原君逮楚、赵之兵未至於梁,亟以少割收魏。魏方疑而得以少割为利,必欲之,则君得所欲矣。楚、赵怒於魏之先己也,必争事秦,从以此散,【《索隐》:楚、赵怒魏之与秦讲,皆争事秦,是东方从国於是解散也,故云“从以此散”。《正义》:从,足松反。】而君後择焉。且君之得地岂必以兵哉!割晋国,秦兵不攻,而魏必效绛安邑。又为陶开两道,【《索隐》:穰侯封陶,魏效绛与安邑,是得河东地。言从秦適陶,开河西、河东之两道。《正义》:穰故封定陶,故宋及单父是陶之南道也,魏之安邑及绛是陶北道。】几尽故宋,【《索隐》:上音祈。此时宋已灭,是秦将尽得宋地也。】卫必效单父。秦兵可全,而君制之,何索而不得,何为而不成!原君熟虑之而无行危。”【《索隐》:言莫行围梁之危事。】穰侯曰:“善。”乃罢梁围。【《正义》:表云魏安釐王二年,秦军大梁城,韩来救,与秦温以和也。】

  明年,魏背秦,与齐从亲。秦使穰侯伐魏,斩首四万,走魏将暴鸢,得魏三县。穰侯益封。

  明年,穰侯与白起客卿胡阳复攻赵、韩、魏,破芒卯於华阳下,斩首十万,取魏之卷、【《集解》:丘权反。】蔡阳、长社,赵氏观津。且与赵观津,益赵以兵,伐齐。【《索隐》:既得观津,仍令赵伐齐,而秦又以兵益助赵也。】齐襄王惧,使苏代为齐阴遗穰侯书曰:“臣闻往来者言曰‘秦将益赵甲四万以伐齐’,臣窃必之【《索隐》:告齐王,言秦必定不益兵以助赵。《正义》:臣,苏代也。必知秦与赵甲四万以伐齐。】敝邑之王曰【《正义》:谓齐王也。】‘秦王明而熟於计,穰侯智而习於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伐齐’。是何也?夫三晋之相与也,秦之深雠也。百相背也,百相欺也,不为不信,不为无行。今破齐以肥赵。赵,秦之深雠,不利於秦。此一也。秦之谋者,必曰‘破齐,弊晋、楚,【《正义》:今晋、楚伐齐,晋、楚之国亦弊败。】而後制晋、楚之胜’。夫齐,罢国也,以天下攻齐,如以千钧之弩决溃筴也,必死,安能弊晋、楚?此二也。秦少出兵,则晋、楚不信也;多出兵,则晋、楚为制於秦。齐恐,不走秦,必走晋、楚。此三也。秦割齐以啖晋、楚,晋、楚案之以兵,秦反受敌。此四也。是晋、楚以秦谋齐,以齐谋秦也,何晋、楚之智而秦、齐之愚?此五也。故得安邑以善事之,亦必无患矣。秦有安邑,韩氏必无上党矣。取天下之肠胃,与出兵而惧其不反也,孰利?臣故曰秦王明而熟於计,穰侯智而习於事,必不益赵甲四万以代齐矣。”於是穰侯不行,引兵而归。

  昭王三十六年,相国穰侯言客卿灶,欲伐齐取刚、寿,【《集解》:徐广曰:“济北有刚县。”《正义》:故刚城在兗州龚丘县界。寿张,郓州县也。】以广其陶邑。於是魏人范睢自谓张禄先生,讥穰侯之伐齐,乃越三晋以攻齐也,以此时奸说秦昭王。昭王於是用范睢。范睢言宣太后专制,穰侯擅权於诸侯,泾阳君、高陵君之属太侈,富於王室。於是秦昭王悟,乃免相国,令泾阳之属皆出关,就封邑。穰侯出关,辎车千乘有馀。

  穰侯卒於陶,而因葬焉。秦复收陶为郡。

  太史公曰:穰侯,昭王亲舅也。而秦所以东益地,弱诸侯,尝称帝於天下,天下皆西乡稽首者,穰侯之功也。及其贵极富溢,一夫开说,身折势夺而以忧死,况於羁旅之臣乎!

  【《索隐》述赞:穰侯智识,应变无方。内倚太后,外辅昭王。四登相位,再列封疆。摧齐挠楚,破魏围梁。一夫开说,忧愤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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