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资治通鉴唐纪十二我的字典
卷一百九十六唐纪十二起重光赤奋若(辛丑),尽昭阳单阏(癸卯)三月,凡二年有奇。(公元 641年 至 643年)
目 录上一卷下一卷
  唐太宗贞观十五年(辛丑,公元641年)

  ⑴ 春季,正月,甲戌(十二日),唐朝廷任命吐蕃禄东赞为右卫大将军。太宗嘉许禄东赞善于应对,欲将琅邪公主的外孙女段氏嫁给他为妻,禄东赞推辞说:“臣在本国中自有妻子,是父母为我聘娶的,不能够抛弃。而且我们的赞普首领还未曾迎娶公主,陪臣我怎么敢先娶呢?”太宗更加赞赏他,然而想要以厚礼隆恩加以抚慰,他最后还是没有从命。

  丁丑(十五日),太宗令礼部尚书、江夏王李道宗持旌节护送文成公主到吐蕃。吐蕃赞普非常高兴,见到李道宗,完全按婿礼行事,羡慕唐朝的服装和仪仗之美,将公主安置在特意营筑的城郭宫室之内,自己穿戴着精美的丝绸服装与公主见面。吐蕃人的脸上都涂着红褐色、公主感到厌恶,赞普便下令禁止涂面;并且逐渐改变其猜忌粗暴的本性,派遣本族子弟到长安国子学,学习《诗经》、《尚书》等典籍。

  ⑵ 乙亥(疑误),突厥俟利可汗开始率部落渡过黄河,在旧定襄城建牙帐,共有三万户,军队四万人,九万匹马,于是上奏言道:“我过分地蒙受恩宠,成为本部落的首领只希望子子孙孙为大唐效犬马之劳,守卫北面的大门。假如薛延陀侵犯逼近,请求允许我方家属进入长城以内。”太宗下诏应允。

  ⑶ 太宗将要巡幸洛阳,命皇太子留守监国,并留下尚书右仆射高士廉辅佐太子。辛巳(十九日),太宗车辇到了温汤。卫士崔卿、刁文懿二人厌倦于行进之苦,希望太宗能因偶受惊吓而停止巡行,于是在夜里向太宗行宫射箭,有五枝箭射入寝宫庭院;事发后,二人均以十恶中的大逆罪被处死。

  三月,戊辰(初七),太宗巡幸襄城宫,当地天气燥热,又多毒蛇出没;庚午(初九),废除襄城宫的行宫地位,将它分赐给当地的百姓,并罢免了营建此宫的阎立德的官职。

  ⑷ 夏季,四月,辛卯朔(初一),太宗下诏宣布下一年二月份在泰山行封禅礼。

  ⑸ 太宗认为近代以来的阴阳杂书讹误很多,命太常博士吕才与众多方术之士刊定其中可以通行的内容,共成四十卷。己酉(十九日),书修成,进呈太宗;吕才每本书都写有序,质证于经史书籍。他为《宅经》作序,认为:“近代以来巫觋阴阳之术,妄自划分姓氏以附会音律,譬如张、王姓为商,武、庚姓为羽,似乎是取其谐韵;至于以柳姓为宫,以赵姓为角,又象是不伦不类。或者同出于一姓,却分属宫商二调;或者属于复姓的几个字,却不能分辨徵羽二调。这些都是不符合古代事例,也深乖义理的。”序《禄命》一篇认为:“福禄性命之书,说的多了总能说中,人们便相信它。然而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国士兵四十五万人,没有听说他们都犯了三刑;汉光武帝时南阳人士多富贵,又哪里都是遇上六合的吉日。如今也有虽然同年同榜登第,却贵贱相差悬殊,共命运同胞兄弟却寿命长短有异。按命理说鲁庄公本来应该贫贱,又懦弱见识短,惟独得以长寿;秦始皇不应该有官爵,纵使得到食禄,也少有奴婢,为人没有起始而有终极;汉武帝、后魏孝文帝都是本不应有官爵;以宋武帝的禄与命来讲都是截路空亡,只对长子合宜,即使有次子,也应当早早夭折;这些都是福禄性命不征验的明显证明。”吕才为《葬》作序,认为:“《孝经》说:”卜选阴宅墓地,然后再加以安葬‘,这是因为人死后长夜漫漫,体魄永远安息,然而城邑集市不断变化,泉水与石块交互侵蚀,不可以预先知道,所以要谋求于龟筮占卜之类。近几年来丧葬选年月,或相土为墓,认为一件事偶有差失,便会累及死生的大问题。按照《周礼》的说法:天子、诸侯与士大夫的丧葬都有规定的月数,这说明古人不作年月的挑选。《春秋》写道:“九月丁巳(九日),安葬鲁定公,赶上天下大雨,没有安葬,戊午(十日)太阳西斜,才将定公安葬。’这说明也不选择日期。郑国安葬简公,看墓的房子正好档在安葬的道上,拆毁它则可以早晨落葬,不拆它则要到中午才能落葬,子产决定不拆毁而葬,这是不选择时辰。古人安葬均在京城的北面,墓地有固定的地方,这便是不另外选择墓地。如今丧葬书上说子孙富贵与贫贱、长寿与夭折,都是由于占卜丧葬的缘故。子文三次做令尹而三次被罢免,柳下惠三次做士师也三次被免职。料想他们的丘陇墓地,也没有移动吧。而乡野村俗没有知识,巫术妄说,于是便在捶胸顿足极度悲哀之际,选择葬地希望能得到官爵;痛苦不堪的时节,希望选择安葬时辰来获取财物好处。有人说逢辰日不能哭泣,于是便微笑着面对吊客;有人说家人中有忌去葬地的,于是便身着吉服不去送亲入葬。伤风败俗破坏礼教,没有比这些更为严重的了!”巫术之士都憎恶吕才的这一番言论,有识之士均许为精辟之论。

  ⑹ 丁巳(二十七日),果毅都尉席君买率领精锐骑兵一百二十人袭击吐谷浑丞相宣王,重创敌军,将其兄弟三人斩首。起初,丞相宣王独掌吐谷浑国政,密谋袭击下嫁吐谷浑的弘化公主,劫持吐谷浑国王诺曷钵投奔吐蕃。诺曷钵事先得知消息,率轻骑奔赴鄯善城,他手下的大臣威信王领兵迎接,所以席君买便替诺曷奔讨伐宣王。吐谷浑人大受惊扰,太宗派户部尚书唐俭前往安抚。

  ⑺ 五月,壬申(十二日),并州百姓来到朝中请求太宗在泰山封禅后,回来巡幸晋阳,太宗应允。

  ⑻ 丙子(十六日),百济派人来为他们的国王扶馀璋报丧,太宗派使节册封他的儿子义慈继任。

  ⑼ 己酉(疑误),有异星出现过于太微垣,太史令薛颐上书认为此时不可去泰山封禅;辛亥(二十一日),起居郎褚遂良也言及此事;丙辰(二十六日),太宗下诏停止封禅。

  ⑽ 太子詹事于志宁母丧丁忧离职,不久服丧中重新复职。当时太子修筑宫室,妨碍农事;又喜爱郑、卫等淫靡之音。于志宁反复劝谏,太子不听。又宠幸亲近宦官,常让他们不离身边左右,志宁给太宗上书,认为:“自从易牙以后,宦官导致国家灭亡的事例很多。如今太子殿下亲近此类人物,并让他们敢于与太子换穿衣服,此风不可长。”太子又私自役使皇厩驾驭手,半年不许他们轮流值班,又私下带引突厥人达哥友进入宫中,志宁上书直言切谏,太子勃然大怒,派刺客张思政、纥干承基二人去杀于志宁。二人进入于志宁的宅第,见志宁躺在苫席上,头枕着土地,终于不忍心杀他而罢休。

  ⑾ 西突厥沙钵罗叶护可汗多次派使节进献贡品。秋季,七月,甲戌(十五日),太宗命令左领军将军张大师持旌节就其已得名位立沙钵罗叶护为可汗,赐给鼓和大旗。太宗又命令使者多带着金银财物,在沿途经过的各国购买好马,魏徵劝谏说:“可汗的位置还未确定却先去买马,他们必然认为陛下的志趣只在买马,立可汗只是虚名。立了可汗,他们感戴的恩德必然浅薄;如果没有立可汗,他们的怨恨必然深。各国听说这件事,也会轻视我大唐。买马也许买不成,即使买成也并非好事。如果能使西突厥安定,那么各国的好马,不用买自然会送上门来。”太宗信服魏徵的话,停止了买马的事。

  乙毗咄陆可汗与沙钵罗叶护相互征战,乙毗咄陆日渐强大,西域各国多依附于他。不久,乙毗咄陆让掌握石国大权的突厥吐屯袭击沙钵罗叶护,将其擒获并送到乙毗咄陆那里,将他杀死。

  ⑿ 丙子(十七日),太宗指着殿宇对身边大臣说:“治理天下如同建造这些房屋,营造建成之后,不要多次改变移动;假如换一根椽,或一片瓦,上房践踏摇动,必然有所损害。如果贪慕新奇,屡变法度,不恒守固有的道德,劳扰百姓之处实在太多。”

  ⒀ 太宗派职方郎中陈大德出使高丽国,八月,己亥(初十),从高丽返回长安。陈大德起初进入高丽境内时,很想知道当地山川名胜与风俗,经过某一城镇,将绫罗绸缎送给当地官员,说:“我一向喜爱山水,此地如有名胜,我想去看一看。”当地官员十分高兴,引导他去游历,无处不去,处处见到有中原人,自我介绍说:“家住在某郡,隋末充军东征,留在高丽,娶离家远游的女子为妻,与高丽杂错居处,几乎占当地人的一半。”并向陈大德询问他们中原的亲属的生死状况,大德哄骗他们说:“均完好无恙。”他们听后挥泪互相转告。几天后,隋朝留在高丽的中原人来见大德,都眼含泪水,城郊野外聚集着很多人。大德回到朝中对太宗说:“高丽人听说高昌已经灭亡,大为惊恐,频频去馆舍中问候,超过以往。”太宗说:“高丽本来是汉武帝所设四郡,我大唐如果发动数万兵力攻打辽东,高丽必然要倾国相救,如果另外派水师出东莱,从海道直驱平壤,水陆合围,攻取高丽并不难。只是关东一带州县凋疲,尚未复原,朕不想再疲劳百姓。”

  ⒁ 乙巳(十六日),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有二件喜事一件忧事。连年丰收,长安城一斗粟仅值三、四钱,这是一喜;北方部族久已服顺,边境没有祸患,这是二喜。政治安定则容易滋生骄奢淫逸,骄奢淫逸则立刻遭致危亡,此是一件忧虑的事。”

  ⒂ 冬季,十月,辛卯(初三),太宗到伊阙狩猎;壬辰(初四),巡幸嵩阳县;辛丑(十三日),回到宫中。

  ⒃ 并州大都督府长史李世在并州任职十六年,令行禁止,百姓顺服安定。太宗说:“隋炀帝疲劳百姓,修筑长城以防备突厥的进攻,最后毫无用处。朕只是将李世安置在晋阳,而边境安宁,将他比做长城,岂不是更为壮美吗!”十一月,庚申(初三),任命李世为兵部尚书。

  ⒄ 壬申(十五日),太宗车驾西行回到长安。

  ⒅ 薛延陀真珠可汗听说太宗想要东去泰山行封禅礼,对他的下属说:“大唐天子去泰山封禅,护卫都跟随前往,边境地区必然空虚,我乘此时机攻取思摩,势如摧枯拉朽。”于是命令他的儿子大度设征发同罗、仆骨、回纥、、等族兵马,总计二十万人,渡过漠南,屯兵在白道川,据守善阳岭,袭击突厥。俟利可汗抵挡不住,率领本部落进入长城,守住朔州,派使者向唐朝告急。

  癸酉(十六日),太宗命令营州都督张俭率领本部骑兵以及奚、、契丹族兵马进通薛延陀东部边境;任命兵部尚书李世为朔州道行军总管,领兵六万,包括一千二百名骑兵,驻扎在羽方城;任命右卫大将军李大亮为灵州道行军总管,领兵四万,骑兵五千,驻扎在灵武;任命右屯卫大将军张士贵领兵一万七千人,为庆州道行军总管,出兵云中;任命凉州都督李袭誉为凉州道行军总管,出击薛延陀西部。

  众位将领向太宗辞行,太宗告诫他们说:“薛延陀仗着他们强盛,越过沙漠南下,行程几千里,马已疲乏瘦弱。凡是用兵的道理,须是见有利迅速推进,见着不利局面迅速撤退。薛延陀不能乘思摩不防备,急速进攻,思摩进入长城以内,薛延陀兵又不立即后退;朕已敕令思摩烧掉秋草,对方粮草日益吃尽,野地中毫无所获。刚才探马来报,说他们的马啃吃树皮枝叶已经快光了。你们应当与思摩互成犄角之势,不需要速战,等到敌人将要撤退时,一鼓作气,乘胜追击,定会大破敌军。”

  ⒆ 十二月,戊子(初一),太宗车驾回到长安。

  ⒇ 己亥(十二日),薛延陀派使节入朝见太宗,请求与突厥和亲。甲辰(十七日),李世在诺真水大败薛延陀。起初,薛延陀袭击西突厥沙钵罗以及阿史那社尔,均以步战取胜;等到将要去进攻思摩时,便教习士兵大练步战,让五个人为一队,一人牵马,四人冲前拼战,战胜后则骑上马追击。当时大度设率三万骑兵进逼长城,想要袭击突厥,而思摩已经先行逃走,望尘莫及,只得派人登上城楼谩骂。适逢李世带领唐朝兵马赶到,尘土飞扬,一眼望不到边,大度设十分害怕,率领大部队从赤柯泺向北逃去,李世挑选麾下及突厥精锐骑兵六千人抄近路拦截,跨越白道川,在青山追上敌军。大度设狂奔数日,到了诺真水,勒住兵马准备战斗,战阵横亘十里地。突厥兵先和他们拼战,不能取胜,退兵,大度设乘胜追击,与唐朝的部队遭遇,薛延陀兵万箭齐发,唐军马匹多被射死。李世命令士兵们都下马,手执长槊,往前直冲。薛延陀兵溃散,副总管薛万彻用数千骑兵收捕薛延陀部队中牵马的士兵。薛延陀兵丢失了马匹,张惶失措,唐兵纵马追击,杀死三千多人,俘虏五万多人。大度设脱身逃走,薛万彻追赶不及。薛延陀兵到了漠北,赶上天降大雪,人和马匹冻死十分之八九。

  李世回师定襄,突厥思结部居住在五台县的纷纷叛逃,当地州兵追捕他们,正赶上李世的部队路经此地,两军夹击,将他们全部杀掉。

  丙子(十九日),薛延陀使者向太宗辞行,太宗对他说:“我约定你们与突厥以大沙漠为界,如有侵袭者,我大唐即予以讨伐。你们自恃强大,越过沙漠进入突厥。李世仅仅率领几千骑兵,你们便如此狼狈。你回去告诉你们的可汗:做事须权衡利弊,可要善于选择适宜的事去做。”

  (21) 太宗问魏徵:“近来朝廷大臣们为什么不上书议论朝政?”魏徵答道:“陛下虚心纳谏,就一定会有上书言事者。大臣们愿为国徇身者少,爱惜自身的人较多,他们害怕获罪,所以不上书言事。”太宗说:“是这样。大臣们议论国事而忤怒圣意,动辄处以刑罚,这与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么区别呢?所以大禹给提意见的人行礼,正是为此。”

  房玄龄、高士廉路上遇见少府少监窦德素,问道:“北门近来在营建什么?”窦德素奏与太宗。太宗大怒,责备房玄龄等人说:“你只管执掌南衙朝中政事,北门小小的营缮事,与你有什么相干?”房玄龄等磕头谢罪。魏徵进谏说:“我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责备玄龄等人,玄龄等人又为什么要谢罪?玄龄等人身为陛下的股肱耳目之臣,对宫内宫外事岂有不应知道的道理!如果营造的事是对的,定会帮助陛下促成其事;如果不当营造,就应当请求陛下停止此事。所以他们询问有关部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知因何罪而责怪他们,又因为什么罪而谢罪呢?”太宗听后十分差愧。

  (22) 太宗曾在上朝时对身边大臣说:“朕为万民之主,经常要兼管武将文相的事。”给事中张行成退朝后又上书给太宗,认为:“大禹本人不自大自夸而天下人都不和他争功争能。陛下拨乱反正,众位大臣实在是不足以眺望到圣明风采;然而陛下却不必在上朝时言及此事。以陛下的天子尊体,却与群臣争功比能,我认为深不足取。”太宗非常赞许张行成。

  十六年(壬寅,公元642年

  ⑴ 春季,正月,乙丑(初九),魏王李泰进呈《括地志》一书。李泰勤勉好学,司马苏勖劝说李泰,古代的贤能王子均招徕学者著书立说,故而李泰奏请修撰《括地志》。于是大开馆舍,广泛延请天下俊彦贤才,人才济济,门庭若市。李泰每月的费用超过了太子,谏议大夫褚遂良上奏疏言道:“圣人制定礼仪,是为了尊嫡卑庶,供太子用的物品不作计算,与君王待遇相共。对庶出的儿子虽然喜欢,也不得超过嫡生子,这是为了堵塞嫌疑的发生,除去祸乱的根源。如果应当亲近的人反而疏远,应当尊贵的人反而卑贱,则那些奸佞之人,必然会乘此时机得势。从前西汉窦太后宠幸梁孝王,最后忧虑而死;汉宣帝宠幸淮阳宪王,也几乎导致败亡。如今魏王刚刚作藩王,应该向他显示礼仪制度,用谦虚节俭来训导,如此才能使他成为良才,正所谓‘圣人的教导不待严肃而自然有成。’”太宗听从其意见。

  太宗又让李泰迁居到武德殿;魏徵上奏疏言道:“陛下喜欢魏王,常常想让他安全,正应当多多抑制他的骄奢习气,不让他处于嫌疑之地。如今移居到武德殿中,位在东宫西面,当年海陵剌王李元吉曾在此居住,时人均认为不可取;虽然时势事情都不同,然而我也担心魏王的心里惊恐不敢安闲。”太宗说:“差一点造成失误。”即刻让李泰回到原宅第。

  ⑵ 辛未(十五日),唐朝将死罪犯人改充西州,流放罪的改为充军,并且各以罪行轻重划定年限。

  ⑶ 敕令全国检括核查无户籍的游民,限定下一年年未附籍完毕。

  ⑷ 太宗任命兼中书侍郎的岑文本为中书侍郎,单独执掌朝廷机密事宜。

  ⑸ 夏季,四月,壬子(二十七日),太宗对谏议大夫褚遂良说:“你还在兼管起居注的事,朕可以看看都记了些什么吗?”答道:“史官记载君主言行,详细记录善恶诸事,这样君主才不敢胡作非为,我未听说君主可以亲自看记录的.”太宗说:“朕有不妥当的事,你也记下了吗?”答道:“我的职责在于秉笔直书,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说:“假使褚遂良不记载下来,全国也都会记下来。”太宗说:“的确是这样。”

  ⑹ 六月,庚寅(初六),太宗诏令息隐王李建成可以追封恢复皇太子称号,海陵剌王李元吉追封为巢王,谥号一并依旧。

  ⑺ 甲辰(二十日),太宗诏令从即日起皇太子领出所用库府器物,各有关部门不必加以限制,于是太子挥霍无度。左庶子张玄素上书说:“周武帝平定关东地区,隋文帝统一江南地带,勤俭爱护百姓,均成为一代名主;但他们的儿子不肖,才使社稷灭亡。圣上因与太子殿下乃是父子,行事兼有家、国,所应用器物无所节度限制,圣旨还未过六十天,所用器物已经超过七万,骄奢淫逸之极,没有人能够超过。况且东宫臣属与正直之士,都没有在身旁;各种奇技淫巧,充斥深宫。从外面远看,已经看到了这些失误;内中深宫隐密之事,更是无法计算。良药苦口利于病,苦言辛辣利于行,应当居安思危,一日比一日谨慎行事。”太子讨厌张玄素的上书,让守门的小奴乘张玄素上早朝的机会,暗中用大马棰袭击他,差一点将他打死。

  ⑻ 秋季,七月,戊午(初五),任命长孙无忌为司徒,房玄龄为司空。

  ⑼ 庚申(初七),太宗下制令:“从即日起有自残身体者,依法加重罪行,并且仍要交赋服役。”隋朝末年赋役繁重,人们往往自残身体,称之为“福手”、“福足”;到此时这种风气仍在存留,所以加以禁止。

  ⑽ 特进魏徵患病,太宗手书诏令探问病情,且说:“几天不见,朕的过错又多起来。如今想亲去探望,又恐更添烦扰。你如果听到或看到什么,可以封上状子呈进来。”魏徵上书言道:“近来弟子冒犯老师,奴婢忽视主子,下属多轻视上级,都是有原因的,此风不可长。”又说:“陛下临朝听政,常常将公正挂在嘴边,退朝后所做所为,却未免有所偏私。有时害怕别人知道,横施神威圣怒,这样欲盖弥彰,有什么好处呢?”魏徵的宅院没有厅堂,太宗令将停建小殿的材料拿去建造厅堂,五天即完工,还赐给他质地平常色彩单调屏风和褥子,以及几案、手杖等,以顺应他的俭朴习惯。魏徵上表谢恩,太宗手书诏文称:“朕这样对侍你,都是为了黎民百姓与国家,难道是为朕一人?何必过于客气呢。”

  ⑾ 八月,丁酉(十四日),太宗说:“如今朝廷中什么事情最为急迫?”谏议大夫褚遂良说:“如今四方安定,只有确定太子与诸王的名分最为紧要。”太宗说:“这话说得有道理。”当时太子李承乾德行欠缺,魏王李泰得到宠爱,众位大臣愈益产生疑议,太宗听说后十分厌恶,对身边大臣说:“当朝的臣属们,忠直没人能超过魏徵,我让他做太子的老师,以此杜绝天下人的疑心。”九月,丁巳(初四),任命魏徵为太子太师。魏徵病刚有好转,亲到朝堂上表推辞,太宗手书诏令晓谕他:“周幽王、晋献公,废除嫡子立庶子造成国家危亡。汉高祖差一点儿废掉太子,幸亏商山四位老人才得以保住太子位。朕如今信赖你,就是这个意思。朕知道你有病在身,可以躺在床上铺佐太子。”魏徵于是接受诏令。

  ⑿ 癸亥(初十),薛延陀真珠可汗派他的叔父沙钵罗泥熟俟斤前来唐朝请求通婚,并献上三千匹马,三万八千张貂皮,一只玛瑙镜子。

  ⒀ 癸酉(二十日),唐朝廷任命凉州都督郭孝恪为安西都护、西州刺史。高昌旧部与镇兵以及迁徙流放的犯人都居住在西州,较为混杂,郭孝恪诚心诚意抚慰治理,非常受当地人的欢迎。

  ⒁ 西突厥乙毗咄陆可汗杀死沙钵罗叶护以后,吞并其兵众,又袭击吐火罗,将其灭掉。自恃强大,于是十分骄横,拘留了唐朝的使者,侵扰西域地区,并且派兵进犯伊州,郭孝恪率二千轻骑兵从乌骨拦击,将他们打得大败。乙毗咄陆又派处月、处密二个部族围困天山,孝格将其击退,乘胜追击,拔下处月首领所居住的小城,一直追到遏索山,收降处密兵众而后凯旋。

  起初,平定高昌以后,每年征发一千多名士卒驻守在当地,褚遂良上奏疏言道:“自古圣王治理天下,都是先华夏而后四方边族。陛下派军队功取了高昌,当地数郡一片萧条,多年恢复不了;又每年征调一千多人驻扎戍边,远离乡土,破产以置备行装。而且又将犯人流放到此地,这些人都是些无赖之徒,正好大肆骚扰边境,岂能有益于排兵布阵。这些人又多次逃亡,徒劳追捕。再加上一路上所经过的地区,千里大沙漠,冬季风吹如刀割,夏季风吹如火烧,行人来来往往,遇见这种情况往往难逃一死。假使张掖、酒泉有烽火报警,陛下难道还指望用高昌的一个兵一斗粮吗,最终还是要征发陇右各州兵马粮草再赴前方。然而河西地带,乃是我大唐的心腹;高昌,不过是他人的手足;为什么要荒废根本来占有无用的土地呢?而且陛下打败突厥、吐谷浑后,都没有占有他们土地,而为他们重立君长加以安抚,惟独高昌不能与他们相比吗?叛离者将其抓获,服顺者封他们官职,刑罚没有比此更威严的,恩德没有比这更高厚的。深望陛下另外选择高昌王子中可以立为可汗的,使其为高昌一国之主,子子孙孙,感荷陛下的大恩德,永远作为大唐帝国的屏障,内部安定外围宁静,这不是很好的事吗?”太宗不听从其意见。等到西突厥进犯,太宗十分后悔,说道:“魏徵、褚遂良都劝朕再立高昌国王,朕不采纳他们的建议,如今正是咎由自取呀!”

  乙毗咄陆向西进攻康居国,途经米国,将其吞灭。俘获较多的米国人,却不分给他的下属,其部将泥熟啜擅自抢夺俘虏,乙毗咄陆大怒,将泥熟啜斩首示众,众人均满腹怨恨。泥熟啜部将胡禄屋袭击咄陆,乙毗咄陆的部下纷纷逃散,退守在白水胡城。于是弩失毕各部以及乙毗咄陆部下屋利啜等人派使节到大唐,请求废掉乙毗咄陆,重新立一个可汗。太宗派使节带着玺书,立莫贺咄的儿子,是为乙毗射匮可汗。乙毗射匮即可汗位后,礼待并放回乙毗咄陆所拘留的唐朝使者,并亲率部队进攻乙毗咄陆于白水胡城。乙毗咄陆出兵迎击,将乙毗射匮打得大败。乙毗咄陆派人招募他的旧部落,他的旧部落都说:“即使我们一千人战死,一人生存,也不会跟从你。”乙毗咄陆自知己不为众人钦服,便向西投奔吐火罗。

  ⒂ 冬季,十月,丙申(十四日),殿中监、郢纵公宇文士及去世。太宗曾经停靠在一棵树下,很喜欢这棵树,宇文士及在身边也称赞不已,太宗正颜厉色道:“魏徵常常劝朕远离谄谀的小人,朕还不知道是指谁,也怀疑是你,今日一见,果然不错。”宇文士及磕头谢罪。

  ⒃ 太宗对身边大臣说:“薛延陀在漠北称雄,如今制御它有二个办法,如果不发兵将其消灭,就与他们通婚以安抚他们,这二个办法执行哪个?”房玄龄答道:“中国刚刚安定,出兵征战凶多吉少,我认为和亲为上策。”太宗说:“很对。朕既为天下百姓的父母,如果对百姓有利,何必爱惜一个女儿。”

  先前,左领军将军契何力母亲姑臧夫人及他的弟弟贺兰州都督沙门都居住在凉州,太宗派契何力回去省亲,并且得便安抚契部落。当时薛延陀势力正强大,契部落都想归附薛延陀,何力十分惊奇地说:“大唐天子待我们如此厚恩,为什么还有叛离呢?”契部落的人说:“老夫人及都督此前都已到了薛延陀那里,你何不前往?”何力说:“沙门孝敬老人家,而我要对皇上忠心,坚决不跟你们去。”契人将其捆梆起来送到薛延陀部,扔在真珠可汗牙帐前。何力伸直双腿,拔出佩刀向东面大声喊道:“岂有大唐忠烈之士受你们的污辱,天日昭昭,望你们知道我的真心。”于是将左耳割掉发誓不从。真珠可汗想杀死他,真珠妻子力劝才作罢。

  太宗听说契何力叛逃,说:“肯定不是何力的本意。”身边的人说:“这些戎狄之族臭味相投,何力加盟薛延陀,如鱼得水。”太宗说:“不对。何力心如铁石般坚定,肯定不会背叛我。”恰巧有使者从薛延陀那里回来,详悉讲述了真情,太宗听完后落下泪来,对身边的人说:“何力究竟怎样了?”当即命令兵部侍郎崔敦礼持旌节晓谕薛延陀,将新兴公主嫁给真珠可汗为妻,以换回契何力,何力因此得以回到朝中,官拜右骁卫大将军。

  ⒄ 十一月,丙辰(初四),太宗在武功狩猎。

  ⒅ 丁巳(初五),营州都督张俭上奏称高丽东部大人姓泉名叫盖苏文的杀死高丽王高武。盖苏文凶残暴虐,多不守法度,高丽王和大臣们商议将其处死。盖苏文暗中得知消息,召集全部兵马装做校阅模样,并且在城南大摆酒宴,召集众位大臣亲往观看,勒令手下士兵将他们全部杀掉,共有一百多人。接着冲进王宫,亲手杀死高丽王,腰斩数段,扔在水沟中,立高丽王的侄子高藏为王;自封为莫离支,其官职便如同我大唐的吏部兼兵部尚书。于是远近都听其号令,独掌高丽国政。盖苏文身材魁伟,气概豪爽,身上佩带五把短刀,身边的人都不敢抬头看他。每次上马下马,常让贵族、武将伏在地下由他踩着。出行定要整齐队伍,前导者拉长声呼喊,路人急忙奔逃,也不避积水浅坑,路上绝少有行人,高丽国百姓叫苦连天。

  ⒆ 壬戌(初十),太宗在岐阳打猎,接着临幸庆善宫,召集武功县故老赐予酒宴,尽兴而罢。庚午(十八日),返回长安。

  ⒇ 壬申(二十日),太宗说:“朕为万民之主,想让百姓们都富贵。如果教给他们礼义,使他们年少的孝敬年长的,妻子尊敬丈夫,那就都尊贵了。轻徭薄赋,使他们各治产业,那就都富足了。如果家给人足,朕即使不听音乐,也自然乐在其中了。”

  (21) 毫州刺史裴行庄上奏疏请求讨伐高丽,太宗说:“高丽国王高武每年贡赋不断,被贼臣杀死后,朕非常哀痛,一直不能忘怀。但其新丧国王,乘乱而攻取,即使得胜也不足为贵,而且关东地区民生凋敝,朕实在不忍心谈用兵呀。”

  (22) 当年唐高祖李渊进入关东时,隋朝武勇郎将冯人党仁弘率部下二千多人在蒲阪归附高祖皇帝,并且跟随他平定了京城。不久官拜陕州总管,唐朝大军讨王世充时,党仁弘负责转运粮饷,没有断绝,历任南宁州、戎州、广州都督。仁弘有才识韬略,所到之处均留有声誉,太宗十分器重他。然而性情贪婪,被罢免广州都督,被人控告,贪赃一百多万,其罪应当处死刑。太宗对身边大臣说:“朕昨天看见大理寺五次上奏请求处死仁弘,朕可怜他白发苍苍而被处斩,正吃晚饭,便命令把食案撤掉;然而想为他求条生路,最终也难以找到理由。如今只想变通法令请求你们同意免他一死。”十二月,壬午朔(初一),太宗又召见五品以上官员齐集太极殿前,对他们说:“法令,是君王受命于上天所得,不可因私情而失信。如今朕偏袒党仁弘想要宽赦他,这是淆乱法度,有负于上天。朕想要在南郊坐在席子上,每日只进一次素食,用三天时间向上天谢罪。”房玄龄等人都劝道:“生杀的权柄,都掌握在皇上一人手中,何至于如此自我贬损呢?”太宗不答应,众位大臣一再磕头请求,从早晨直到傍晚,太宗才降下诏书说:“朕有三项罪过:识别人而不能明察,是一罪;因私情淆乱法令,是二罪;亲近善人而未予赏赐,讨厌恶人而未予诛罚,是三罪。因为你们执意苦谏,暂且依说情者。”于是将党仁弘废黜为平民,流放到钦州。

  (23) 癸卯(二十二日),太宗巡幸骊山温泉;甲辰(二十三日),在骊山打猎。太宗登上骊山,看见围墙有断垣处,回头对身边人说:“我看见没整治的地方不加治理,则是在败坏军纪;如果加以整治呢,又象是我居高临下在寻找别人的过失。”于是推托道路险恶,牵马进入山谷以回避此处。乙巳(二十四日),返回宫中。

  (24) 刑部认为:“反叛等大罪依连坐法令,兄弟没官为奴处罚太轻,请求改为一并处死。”太宗敕令尚书省仆射以及六部尚书共同议定,议者都认为:“秦、汉、魏、晋的法律,谋反罪都要夷灭三族,如今应当改用刑部的请求为是。”给事中崔仁师反驳说:“古时候父子兄弟犯罪互不相关,为什么要用亡秦的严刑酷法来改变使周朝兴隆的中典呢?而且诛杀其父子,已经足以累及其心灵,这一点都不顾及,又如何谈到爱惜他们的兄弟呢?”太宗听从他的意见。

  (25) 太宗问身边大臣:“自古以来有时是君主昏愦而臣下清明,有时又是君主清明而臣下昏乱,二者之间哪个更厉害些?”魏徵答道:“君主清明则善恶赏罚得当,臣下如何能够作乱!如果不清明,放纵暴虐刚愎自用,即使有良臣在身旁,又有何作为?”太宗说:“齐文宣帝身边有个杨遵彦,难道不是君主昏愦而臣下清明吗?”答道:“他也只能延缓灭亡而已,如何谈得上治理好朝政呢?”

  十七年(癸卯,公元643年)

  ⑴ 夏季,正月,丙寅(十五日),太宗对大臣们说:“听说外面士大夫传言承乾太子有脚病行走不便,魏王李泰聪颖悟性高,由于李泰多次跟随朕游幸,便突生疑义,一些别有企图的人,已有附会其法的。太子虽然脚有病,但并不妨碍行走。而且依据《礼记》:嫡长子死,应立嫡长孙。承乾的儿子已有五岁,朕终究不会以庶子取代嫡生子,来开启觊觎皇位的根源。”

  ⑵ 郑文贞公魏徵卧病不起,太宗派人前去问讯,赐给他药饵,送药的人往来不绝。又派中郎将李安俨在魏徵的宅院里留宿,一有动静便立即报告。太宗又和太子一同到其住处,指着衡山公主,想要将她嫁给魏徵的儿子魏叔玉。戊辰(十七日),魏徵去世,太宗命九品以上文武百官均去奔丧,赐给手持羽葆的仪仗队和吹鼓手,陪葬在昭陵。魏徵的妻子说:“魏徵平时生活检朴,如今用鸟羽装饰旌旗,用一品官的礼仪安葬,这并不是死者的愿望。”全都推辞不受,仅用布罩上车子载着棺材安葬。太宗登上禁苑西楼,望着魏徵灵车痛哭,非常悲哀。太宗亲自撰写碑文,并且书写墓碑。太宗不停地思念魏徵,对身边的大臣说:“人们用铜做成镜子,可以用来整齐衣帽,将历史做为镜子,可以观察到历朝的兴衰隆替,将人比做一面镜子,可以确知自己行为的得失。魏徵死去了,朕失去了一面绝好的镜子。”

  ⑶ 雩尉游文芝上告代州都督刘兰成谋反,戊申(疑误),刘兰成被处以腰斩。右武候将军丘行恭取出刘兰成的心、肝吃掉;太宗听说后责备他说:“兰成谋反,国家有规定的刑罚,何至于如此!如果以此来表示忠孝,则应该是太子和诸亲王先吃,岂能轮到你呢?”丘行恭惭愧,磕头谢罪。

  ⑷ 二月,壬午(初二),太宗问谏议大夫褚遂良:“舜帝制造漆器,谏阻的有十多个人。这有什么值得进谏的?”答道:“穷奢极欲,是造成危亡的根源;漆器不能满足了,便会进一步用金玉。忠臣敬爱君主,定要防微杜渐,如果祸乱已经形成,就用不着再去行谏了。”太宗说:“是这样。朕一有过失,你也应当谏于初发时。朕观察前代拒谏的帝王,多说‘已经那样做了’,或说‘已经应允的事’,最终不加改悔,这样一来,想要不出现危亡,能做得到吗?”

  当时做都督、刺史的皇子们大多年纪幼小,褚遂良上书道:“汉宣帝曾说:”与我共同治理天下的,就是那些称职的郡守啊!‘如今皇子们年幼,还不知道如何从政,不如暂且将他们留在长安,教他们治国方略,等到长大以后再派到各地。“太宗认为很有道理。

  ⑸ 壬辰(十二月),任命太子詹事张亮为洛州都督。侯君集自以为有功而被拿到职司衙门,内心怨恨而产生反叛之心。张亮出任洛州,侯君集刺激他说:“什么人排挤你?”张亮说:“不是你又是谁呢?”侯君集说:“我刚刚平定一国归来,即遭圣上嗔怪如铺天盖地一般,怎么还能排挤你呢?”因而挽起袖子说道:“整天郁闷过不下去了,你能造反吗?我与你一同反!”张亮密报给太宗。太宗说:“你与侯君集都是朝廷的功臣,说话时身旁没有别人,如果审讯他,君集必然不服。那样,事情就不一定能弄清楚,你暂且不要说出去。”太宗仍象以前那样待侯君集。

  ⑹ 州都督尉迟敬德上表请求告老还乡;乙巳(二十五日),朝廷任命敬德为开府仪同三司,五天一上朝。

  ⑺ 丁未(二十七日),太宗说:“君主只有一颗心,而攻心的却有很多人。有的以勇武力量,有的只凭口才,有的以谄谀逢迎,有的以奸诈邪恶,有的以嗜好欲望,各类人凑在一起,各自兜售自己的一套,以图取得恩宠。君主稍有松懈,而接受其中的一类人,则危亡随之而来,这便是君主行事之难呐!”

  ⑻ 戊申(二十八日),太宗命人在凌烟阁画上朝廷的大功臣。他们是:赵公长孙无忌、赵郡元王李孝恭、莱成公杜如晦、郑文贞公魏徵、梁公房玄龄、申公高士廉、鄂公尉迟敬德、卫公李靖、宋公萧、褒忠壮公段志玄、夔公刘弘基、蒋忠公屈突通、郧节公殷开山、谯襄公柴绍、邳襄公长孙顺德、勋公张亮、陈公侯君集、郯襄公张公谨、卢公程知节、永兴文懿公虞世南、渝襄公刘政会、莒公唐俭、英公李世、胡壮公秦叔宝等二十四人。

  ⑼ 齐州都督齐王李,性情轻狂急躁,他的舅舅、尚乘局直长阴弘智劝他说:“您的兄弟较多,陛下一旦驾崩,您应当召募壮士来自我保护。”李深以为是。弘智进而荐举妻兄燕弘信,李很喜欢他,赏赐很多金玉,让他暗中召募壮士。

  太宗挑选刚直的人来辅佐众位亲王,做长史和司马,诸亲王如有过失即禀报太宗。李亲近小人,又喜好打猎,长史权万纪直言切谏,不听其言。壮士昝君、梁猛彪得到李的宠幸,权万纪弹劾他们,并将他们赶走,李又暗中将他们召回,更加宠幸。太宗多次寄书责备李,权万纪担心会与李一同获罪,便对李说:“亲王如果确实能悔过自新,我就请求到朝廷为您言明其事。”于是条陈李的过失,逼迫他上表自首,李内心恐惧便应允。权万纪到了长安,对太宗说李肯定能改过自新。太宗大为高兴,嘉勉权万纪,而数落李以前的过失,手书敕文告诫他。李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说:“权长史出卖我!劝我悔改而却自己居功,我一定要杀了他。”太宗认为校尉、京兆人韦文振谨慎正直,任用为齐王府典军,韦文振多次进谏,李也讨厌他。

  权万纪性情偏狭,专以刻薄约束李,城门外都不让他出去,将鹰犬等放掉,又斥责昝君、梁猛彪不让他们见李。恰巧权万纪宅院夜里落下土块,权万纪认为君、猛彪二人想谋害自己,便将他们拿入狱中,急发驿传文书上报太宗,并弹劾李一同为非作歹的几十人。太宗派部尚书刘德威前往按察,上告事多有验证,太宗下诏令李与权万纪一同入朝。李对权万纪积怨较深,便和燕弘信的哥哥燕弘亮等密谋杀掉权万纪。权万纪奉诏令先行一步,李派燕弘亮等二十多人乘马追上,将权万纪射死。李同党一起逼迫韦文振让他与他们合谋,韦文振不从命,骑马逃奔几里地,被追上杀死。其他僚属十分害怕,爬在地下磕头,不敢仰视。李进而私自署为上柱国、开府等官职,大开府库物品行赏,又将百姓赶到城内,全副武装、修缮兵器、城楼,并设置拓东王、拓西王等官职。官吏百姓抛弃妻子儿女相继在夜间吊下绳索出城墙外逃,李不能禁止。三月,丙辰(初六),太宗诏令兵部尚书李世等人征发怀、洛、汴、宋、潞、滑、济、郓、海九州兵马讨伐李。太宗赐给李手书敕文说:“我经常告诫你不要亲近小人,正是为此呀!”

  李召燕弘亮等五人住在卧室内,其他同党分别统领士兵,巡守城墙自我防御。李每天夜晚与燕弘亮等人对着妃子饮酒,得意洋洋;谈笑之际,说到官府军队,弘亮等说:“大王不必忧虑。弘亮等右手端着酒怀,左手为王挥刀击退他们!”李非常高兴,以为确实能这样。又传布檄文到所属各县,但各县都不肯追从造反。当时李世的兵马还未到,而青、淄等几州的兵众已聚集在齐州边境地带。齐王府兵曹杜行敏等人暗中谋划要抓住李,李身边的人及官吏百姓中非其死党者都群起响应。庚申(初十),夜间,四面击鼓呼叫,声闻达数十里。李同伙有居住在外面的,众人挥刀将他们杀死。李问这是什么声音,身边的人欺骗他说:“英公李世统率飞骑兵已经登上城墙了。”杜行敏分兵几路凿开城垣而入城,李与燕弘亮等披甲胄持兵器进入宫室内,关上门户抵抗,杜行敏等一千多人围攻,自早晨到中午,久攻不下。杜行敏对李说:“大王从前为皇帝的儿子,如今乃是国贼,如不立即投降,将要被烧成灰烬了。”于是命令士兵堆积柴草想要焚烧李藏身的房子。李从窗户里对杜行敏说:“我立刻开门,只是担心燕弘亮兄弟必死无疑。”杜行敏说:“一定会保全他们的性命。”李等人听此言便走出来。有人挖下燕弘亮的眼睛,扔在地上,其余的人则打折他的四肢,最后将他杀死。又将李捆绑起来带出衙署前示众,然后送回去,关押在东厢。齐州全部平定。乙丑(十五日),太宗敕令李世等收兵。李被押解到长安,赐死在内侍省,同党被诛的有四十四人,其余的人都不追究。

  李当初谋反时,齐州人罗石头曾当面数落其罪行,并抢枪在手,上去想要刺杀李,被燕弘亮杀死。李带领几名骑兵袭扰高村,村里人高君状站在远处责备他说:“当今皇上手提三尺剑打下江山,百姓们承蒙恩德,如对上天一般景仰。你忽然驱使城内数百人想要作乱以冒犯你的父王,这与用一只手摇撼泰山有什么不同,你怎么能如此不自量力呢?”李纵马出击,将其擒获,终因惭愧而没有杀他。太宗敕令追赠罗石头为毫州刺史。又任命高君状为榆社县令,杜行敏为巴州刺史,封为南阳郡公;合伙抓住李者都有不同的升官或赏赐。

  太宗检核李家中文章奏疏,得到记室城人孙处约的谏书,颇为赞赏,几次升迁他官至中书舍人。庚午(二十日),追赠权万纪为齐州都督,赐爵位武都郡公,谥号为敬;韦文振为左武卫将军,赐爵襄阳县公。

  ⑽ 起初,太子李承乾贪恋声色及打猎,极为奢侈,害怕被太宗皇帝知道,便对东宫臣僚时常谈论忠孝,有时甚至还要流泪,回到东宫,则与一群小人戏耍狎玩。宫中臣僚有人想要劝谏,太子先揣摸出他的意思,然后迎上前去行礼,面色凝重,正襟危坐,引咎自责,言辞颇多狡辩,进谏的臣僚急忙拜答,无暇再行劝。东宫内部的秘密,外面人无法得知,所以当时议论起来颇多称赞之词。

  太子制作八尺高的铜炉和六隔大鼎,召募一些逃亡官奴偷盗民间的牛马,亲自烹煮,与宠幸的仆人们一同吃掉。又喜欢学说突厥语和穿戴其服饰,挑选身边容貌像突厥人的分五人为一落,梳上辫子穿上羊皮衣赶着羊,又制作五个狼头旗及长条旗,设立突厥人住的穹庐,太子自己身处其中,逮住羊烹煮,抽出佩刀割羊肉吃。又曾对身边的人说:“我试着假装可汗死了,你们众人模仿他们的丧礼。”于是僵卧在地上,众人都号啕大哭,跨上马环绕着他的身体,又贴近他的身体,用刀划他的脸。过了很久,太子突然坐起,说道:“我一旦拥有天下,当亲率数万骑兵狩猎于金城西面,然后解开头发做突厥人,委身于思摩,如果担当典兵将领,不会甘居人后。”

  左庶子于志宁、右庶子孔颖达多次劝谏太子,太宗赞许他们,赐给二人金银财物以讽谕激励太子,并且改任于志宁为太子詹事。于志宁与左庶子张玄素多次上书直谏,太子暗中派人杀他们,没有成功。

  汉王李元昌常做不法之事,受太宗多次责怪,从此心中怨恨。太子和他关系密切,朝夕相处游玩,分身边的人为二队,太子与李元昌各统领其中一队,身披毛毡甲胄,手拿竹制长矛,摆下战阵大声呼喊着交战,击刺流血,做为娱乐。有不听命令的,吊在树上抽打,甚至有人被打死。太子还说:“假如我今天做大唐天子,明天就在禁苑中设置万人营房,与汉王分别统领,观看他们厮杀,岂不痛快!”又说:“我要是做天子,必然任情纵欲,有劝谏者一律杀掉。也不过杀几百人,众人便会自守安定了。”

  魏王李泰多才多艺,得到太宗宠爱,他看见太子有脚病,便暗地里产生夺嫡而立的想法,于是折节礼贤下士而捞取名声。太宗让黄门侍郎韦挺管理魏王府中事务,后来又命工部尚书杜楚客取而代之,二人都为李泰联络朝中大臣。杜楚客有时怀揣黄金以贿赂权贵,对他们说魏王如何聪明,应当立为太子;文武大臣,各有所托,暗中结为朋党。太子害怕李泰威胁自己的位置,便派人诈称为魏王府典签上书言事,都拆说李泰的罪过,太宗敕令逮捕这些告状人,查无所获。

  太子私下宠幸太常寺的乐童称心,与他同吃同住。道士秦英、韦灵符以妖法道术,得以亲幸太子。太宗听说后,勃然大怒,将称心等人全抓起来杀掉,连坐被斩首有数人,太宗并对太子大加斥责。太子认为是李泰告发的,怨恨更深,不停地思念称心,在东宫中特筑一小屋,立称心的像,早晚祭奠,徘徊在室内,痛哭流涕。又在宫苑内堆成一个小坟,私下赠予称心官爵树立石碑。

  太宗越来越不喜欢太子,太子也知道,动辄几个月称病不去朝见;暗中豢养刺客纥干承基等人及一百多名壮士,想要杀掉魏王李泰。

  吏部尚书侯君集的女婿贺兰楚石为东宫府千牛,太子知道侯君集一直有积怨,便多次让贺兰楚石带引侯君集到东宫,向他询问自我保全的策略,侯君集认为太子愚昧低能,便想乘机利用他,于是劝太子谋反,他举起手来对太子说:“这一双好手,当为殿下使用。”又说:“魏王受皇上宠爱,我担心殿下会有隋太子杨勇被免为平民的灾祸,如有敕令宣召进宫,应当秘密加以防备。”太子大为赞同这种议论,用重礼贿赂侯君集以及左屯卫中郎将、顿兵人李安俨,让他们刺探太宗的心思,一有动静便告诉他。李安俨先前侍奉隐太子李建成,李建成败亡后,李安俨为李建成拼死搏斗,太宗认为他忠诚,所以特别信任他,让他掌管宿卫。李安俨便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太子身上。

  汉王李元昌也劝说太子谋反,还说道:“近来看见皇上身旁有一个美人,善于弹奏琵琶,事成之后,希望将美人赐给我。”太子应允。洋州刺史、开化公赵节,是赵慈景的儿子,母亲是高祖女儿长广公主;驸马都尉杜荷,是杜如晦的儿子,娶城阳公主为妻,二人均被太子所亲昵,参与了谋反事宜。凡是同谋者都要割开手臂,用帛擦血,烧灰混在酒中喝掉,发誓同生死共患难,暗中谋划率领兵马进入西宫。杜荷对太子说:“天象有变化,应当迅即发兵以应天象,殿下只需称得暴病十分危险,皇上必然会亲自来探视,乘此机会可以得手。”太子听说齐王李在齐州谋反,对纥干承基等人说:“我住的东宫西墙,离皇上住的大内正好二十步左右,与你们谋划大事,岂是齐王所能比的!”正赶上处理李谋反的事,牵连到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因此被关押在大理寺牢狱中,按其罪行,应当处死。
手机版 微信公众号
手机版 微信公众号

本软件的研发和运营为非盈利行为。如果您认为本软件对您有所帮助,可以自愿提供赞助:

页面标注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