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本纪三　武帝刘裕(下)

　　永初元年(420)夏六月十四日，刘裕在南郊设祭坛，即皇帝位，烧柴以告天。说：

　　“皇帝臣刘裕，用黑公畜祭祀天地，昭告皇天后土。晋帝退位，是气数已尽，蒙上天垂青，传位于我。立君治世，天下为公，有德之人当皇帝，是众望所归。上至唐虞，下至汉、魏，莫不以上智之人治天下，功高之人居帝位，因而能拯济百姓，垂训天下。晋朝自东迁之后，四维不振，宰辅无靠，为时已久。隆安年间灾难降临，元兴年间终成大祸，皇帝流离，宗庙坠毁。我虽地处偏僻，又无一支军队，但仰激于义愤，俯怜惜百姓之苦，振臂疾呼，揭竿而起，匡复王室。扶危济困，铲除叛逆。确是兴废有定期，衰亡有定数。至于再造晋室，拨乱反正赈济百姓，全靠乘乎气运，才担当了如此重任。外族慕仁义，派使来朝，普天之下心悦诚服，接受训导。及至三灵降迹象，山川告吉祥，新主将出现，愈来愈明显。因此公卿士人，黎民百姓，都说上天降下了旨意，晋朝又诚恳禅让，天命不可以久违，皇位不可以空缺。我迫于众议，恭受大礼。

　　“我德寡才疏，居万民之上，虽是秉承天意，内心还是不安。慎择吉日，设坛受禅，禀告上天，以酬天下之情。希望上天保佑我宋朝江山永固。敬请神灵接受祭献。”

　　受禅礼毕，刘裕驾幸建康宫太极前殿。下诏说：“大赦天下，改晋元熙二年为永初元年，赐百姓爵二等级。鳏寡孤独难以生存者，每人赐谷五斛。过去的欠租欠债一律免除，荡涤伤风败俗，铲除贪赃淫盗，重树新风。被监禁之人，全都释放。违法犯禁者，遵循旧制剥夺官职，打入监牢。

　　封晋帝为零陵王，食邑一郡。可树天子旗，乘五时副车，实行晋朝律法，郊外祭祀天地使用晋礼。上书不称为表，答表不称做诏。追尊父亲为孝穆皇帝，母亲为穆皇后，尊王太后为皇太后。下诏说：“降始兴公为始兴县公，庐陵公为柴桑县公，各食邑千户；降始安公为荔浦县侯，长沙公为醴陵县侯，康乐公为康乐县侯，各食邑五百户。祭祀晋朝已故丞相王导、太傅谢安、大将军温峤、大司马陶侃、车骑将军谢玄。义熙年间就出力，共赴艰难者，原来的封号不降。”封晋临川王司马宝为西丰县侯，食邑千户。

　　十七日，任命司空刘道怜为太尉，封为长沙王。追封司徒刘道规为临川王。委任尚书仆射徐羡之为镇军将军，右卫将军谢晦为中领军，宋国领军檀道济为护军将军，中领军刘义欣为青州刺史。立南郡公义庆为临川王。又下诏说：“铭记功劳。国之大事，慎终追远，心之所重。从开始创业至今，已有十七年，一路坎坷，车马劳顿，东征西讨，没有宁日。靠将帅竭力、文武尽心，才安定国内并向外拓展，有所成就。远播威业，荡除寇贼，接受禅让之礼，登上至尊之位。有功之人无时敢忘，凡诚勤之士，宜同庆贺。酬赏标准，根据跟随我时间的先后而定。战亡者，厚加馈赠。”二十二日，立檀阳公义真为庐陵王，彭城公义隆为宜都王，第四皇子义康为彭城王。

　　二十四日，下诏说：“古代帝王，巡视四方，体察民情，发掘宏扬美德，防止拯救灾祸，恩泽天下。我寡陋昏愦不如前哲，受天命，居万民之上，日夜思念，访求民苦，可派遣使臣巡视四方，褒奖贤良，问民疾苦。冤案错案，政令刑法苛严，有伤风化，违背民愿之事，都可受理。”下诏：“百官俸禄微薄，不如耕夫。虽然国家储蓄不多，但公私都要周济。俸禄比过去减半的，可恢复照旧。六军的俸禄基本适宜，不在此之列。其他官员，俸禄一向较少，也可酌情增加。”

　　二十六日，改晋泰始历为永初历。

　　秋七月五日，释放关押在台府的劫贼，让全家流放的归还本土。造船的木材及运船，不再责令诸州提供，都交给都水办理。台府所需另派主帅与百姓在市场上买卖，随行就市，不再责成百姓交纳。废止掳掠车牛，不得以官府名义征用。市场征税苛重，可根据情况减免。跟随高祖征讨关、洛，战死疆场，不能生还者，赡养他的家属。初七，陈留王曹虔去世。

　　七月九日，又置五校三将官，增设殿中将军员二十人，其余列将军员之外。七月十六日，升后将军、雍州刺史赵伦之为安北将军，征虏将军、北徐州刺史刘怀慎为平北将军，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杨盛为车骑大将军。

　　二十二日，晋升镇西将军李歆为征西将军，平西王将军乞佛为安西大将军，征东将军高句骊王高琏为征东大将军，镇东将军百济王扶余映为镇东大将军。设置东宫冗从仆射、旅贲中郎将官。

　　二十六日，迁神主入太庙，高祖亲驾奉迎。

　　三十日，下诏说：“昔日国家求富，事事有规章，对偷劫处罚尤重，严刑峻法施于一时。今王道维新，政通人和法律简约，可废除严刑，遵循旧条款。”

　　八月六日，西中郎将、荆州刺史宜都王义隆晋升为镇西将军。

　　九日，赦免亡命之徒，限期释放，免去二年租税。保存着资状、文契的人，可恢复对土地的所有权。以北命名的旧郡，都予以取缔，客寓南方，以南方为称号。无故自残者补为冶士，实是政令刑法烦苛，百姓不堪忍受所致，废除此条款。

　　青州并入兖州。

　　十六日，下诏说：“彭、沛、下邳三郡，首举义旗的地方，出力不少，应该嘉奖，自古如此，彭城桑梓之地，尤其应予奖赏，免税优待如同丰、沛。沛郡、下邳免租税三十年。”

　　十九日，追封谥妃臧氏为敬皇后。立王太子为皇太子。二十三日，下诏说：“被判刑的罪无论大小，自今天起限百日之内都赦免。原先因为军事需要所征发的奴仆，归还他们的主人；若亡了或因功获得自由的，也在百日之内给主人赔钱。”

　　闰八月一日，下诏说：“晋代的皇帝及藩王陵墓守卫，予以保留。名贤先哲，为前代所敬重，或立德有节义，或平息动乱庇护百姓，坟茔离得不远的，都宜祭祀。主要人物逐个登记以便知晓。加封特进、左光禄大夫孔季恭为开府仪同三司。”

　　二十日，下诏说：“主上处理文案很多，众官奏议，宜清晰明审。奏章总称叁详，文字要简洁。提意见，应指名道姓；意见不一，可照旧上书。”又下诏说：“各地冬季使节，有的派了有的未派，事役宜减省，现在都可停止。元正大庆，不在此之列。郡县冬季派使臣拜诣州和都督府，也停止。”

　　九月一日，设置东宫殿中将军十名，员外二十名。二十六，设置都官尚书。

　　冬十月十一日，改革晋所用的五肃制定的服丧二十六个月丧礼，采用郑玄的服丧二十七个月然后除丧服的丧礼。

　　十二月一日，高祖驾临延贤堂听诉讼。

　　永初二年(421)春正月十二日，驾临南郊宗祠，大赦天下。十七日，禁止涂饰用金银。委任扬州刺史庐陵王义真为司徒，尚书仆射、镇军将军徐羡之为尚书令、扬州刺史。二十七日，南康揭阳蛮叛乱，郡县派兵讨伐击败之。三十日，禁止丧葬使用铜钉。撤销会稽郡府。

　　二月十日，驾幸延贤堂策试各州郡秀才、孝廉。扬州秀才顾练、豫州秀才殷朗的对答皇上满意，都封为著作佐郎。

　　二十九日，给他们俸禄二千石，外加公田一顷。

　　三月十七日，初步限制荆州府设置的武将不得超过二千人，官吏不得超过一万人；州设置的武将不得超过五百人，官不得超过五千人。士兵不受此限制。

　　夏四月一日，下诏说：“祠庙太多，愚惑百姓，浪费钱财，为历代所禁止，先贤庙和功德祠以外的庙宇祠堂一律拆毁废弃。”三十日，驾临华林园听诉讼。二十一日，任命左卫将军王仲德为冀州刺史。

　　五月二日，设置东宫屯骑、步兵、翊军三校尉官。二十六日，又驾幸华林园听诉讼。

　　六月二十五日，下诏说：“杖罚虽是旧刑条，但施刑时只是虚张声势，若不弄虚作假，则人不能忍受。装模作样，不是刑罚的目的，可考虑予以革除。”又驾临华林园听诉讼。二十八日，各署被赦免的四品以下的官吏和府署收审的罪犯杖责四十。

　　秋天七月二十三日，发生地震。

　　八月十六日，又驾幸华林园听诉讼。

　　九月二十日，零陵王死。率百官在朝堂祭奠，依照魏明帝对待山阳公主的礼节凭吊。让太尉持节护灵，按晋朝的礼节厚葬零陵王。

　　冬十月二十二日，委任凉州少数民族首领大沮渠蒙逊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凉州刺史。二十八日，驾临延贤堂听诉讼，任命员外散骑常侍应袭为宁州刺史。

　　永初三年(422)春正月一日，下令无论轻重刑罚，都要比原来减轻些。九日任命冀州刺史王仲德为徐州刺史。十日任命尚书令扬州刺史徐羡之为司空、录尚书事，刺史之职照旧担任。晋升抚军将军、江州刺史王驻为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太子詹事傅亮为尚书仆射，中领军谢晦为领军将军。十二日，委派辅国将军毛德祖为司州刺史。二十二日，下诏说：“古人建国治国，教育为先，弘扬正气训导世人，莫不依靠教育；启蒙开智，亦从教育开始。因此从古至今，盛世帝王莫不尊重学术，修建学校。昔日动荡，戎马倥偬，旌旗漫卷，无暇顾及。导致学校荒废，讲诵之声不闻，训导教化之风，几乎荡然无存。青年人胡作非为，老年人私下叹息。就像《国风》思念过去，《小雅》怀念古远。今天下太平，有识之士，盼望早日重建学校。宜延请贵族之后，奖励启蒙教育，选拔儒官，重振国学。主管人要参照过去的办法，即时实施。”

　　二月四日，下诏说：“豫州南临长江，北接黄河洛水，地广人稀，运输困难，今立淮河以西各郡为豫州；淮河以东为南豫州。”指派豫州刺史彭城王刘义康为南豫州刺史，征虏将军刘粹为豫州刺史。又从荆州划出十郡建立湘州，委任左卫将军张郡为湘州刺史。又将徐州的梁郡划归豫州。

　　三月，高祖患病。太尉长沙王刘道怜、司空徐羡之、尚书仆射傅亮、领军将军谢晦、护军将军檀道济一起入宫侍奉汤药，群臣请求祈祷神灵，高祖不允许，只派侍中谢方明将患病之事禀告宗庙。五日委任司徒庐陵王义真为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南豫州刺史。高祖病重。十七日，大赦天下。当时秦、雍流民都南迁到梁州。十八日，送绸绢万匹给梁州，又从荆州、雍州运来大米，命令梁州刺史发放给流民。十九日，亡命之徒刁弥攻入高城，被太尉留府守司马陆仲元消灭。

　　夏四月三日，封仇池公杨盛为武都王，平南将军杨抚晋升为安南将军。十五日，又委任车骑司马徐琰为兖州刺史。十八日，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孔季恭死。

　　五月，高祖病危，告诫太子说：“檀道济是有才略，但无大志，比其兄檀道韶好驾御。徐羡之、傅亮也无异志，谢晦多次随我东征西战，谙悉机变，若有人图谋篡位，必是此人。以后让他远离京城，到会稽、江州去。”又亲自起草诏书说：“朝廷不必设有别府，宰相兼管扬州，可配备士兵一千人。大臣中如有擅自妄为者，宜派亲信监督，以防心怀不轨之人，有征讨战事，都配台见(监督)军队；班师回朝后，台见军队回归原处。后代若出现幼主登位，由宰相辅佐执政，母后不得干预政事。带甲仗的文臣武将不得进入殿门，重要人物可请班剑转告。”二十一日，高祖在西殿驾崩，时年六十岁，秋七月八日，葬于丹阳郡建康县蒋山初宁陵。

　　高祖节俭简约寡欲，严肃认真讲究法度，不看重珍珠宝玉华车骏马，不爱奢靡丝竹之音。宁州曾进献虎魄枕，色泽艳丽。当时正准备北征，需用虎魄治疗刀枪伤。高祖非常高兴，下令捣碎虎魄枕，将虎魄分给众将。平定关中后，得姚兴侄女，美妙绝伦，高祖十分宠爱，以致荒废政事，谢晦进谏，高祖醒悟，马上打发她走了。钱财都收入国库，不藏于私家。宋宫建成后，有人上奏请东西厅堂使用局脚床、涂银钉，高祖不许；用直脚床、铁钉。诸公主出嫁，陪嫁赠送不过二十万，没有锦繍金玉相送，内外尊奉禁令，莫不节俭。高祖生性简朴，常着连齿木履，喜欢出神虎门散步，左右随从不过十余人，当时徐羡之住在西州，高祖很思念他，步行出西掖门，侍卫连忙追随，高祖已出了西明门。诸子早晨向高祖请安，高祖回家就脱去皇袍穿上便服，如同普通百姓。孝武帝大明年间，拆高祖居室建玉烛殿，武帝与群臣一起观看高祖居室。大臣们看到床头上有土，壁上挂的葛灯笼用的是麻绳，侍中袁顗盛赞高祖俭朴素之德。孝武帝没回答，只是说：“一个田舍郎能得到这些，就很不错了。”由于这些高贵品质，高祖能一统天下，终成大业。

　　史臣说：“汉朝坐江山四百年，据有皇祚时间超过周朝。虽然有过动荡，但百姓归附刘氏，黎民百姓，忠于汉朝之心未改。魏武帝只以武力压服民众，虽然拥有天下，皇祚易人，江山改姓，但民未忘汉。到了曹魏衰败孤零，民怨鼎沸，天下大乱。晋主凭借宰相权力，乘机擅专大权，建立王业。晋朝南迁后，福星离去，朝中大权，旁落台辅。国君虽然名存，但权力实亡已久。桓温雄才盖世，功高一时，取代晋主的大业已成，上天之望即改。自此以后，晋室更加衰败。元显年间酿成大祸，桓玄利用时机，又凭借先父留下的基业，图谋篡权，百姓与之同心。高祖地位不如桓、文，又无一支军队，在短时间内翦除凶暴，恢复晋室，外清夷敌，内除奸贼，功盖天下。江山改姓，祀天改制，民心去晋，异于延康年初，功实静乱，又殊于咸熙之末。所以恭皇逊位，如释重负。若要细究其理，魏晋采其名，高祖收其实。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