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五宋纪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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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文皇帝中之下
元嘉二十四年〔(丁亥、四四七) 〕
春,正月,甲戌,大赦。
魏吐京胡及山胡曹仆浑等反;二月,征东将军武昌王提等讨平之。
癸未,魏主如中山。
魏师之克敦煌也,〔「敦煌」,当作「姑臧」。事见一百二十三卷十六年。〕 沮渠牧犍使人斫开府库,〔沮,子余翻。,犍,居言翻。〕 取金玉及宝器,因不复闭;〔复,扶又翻;下同。〕 小民争入盗取之,有司索盗不获。〔索,山客翻;下同。〕 至是,牧犍所亲及守藏者告之,〔藏,徂浪翻。〕 且言牧犍父子多蓄毒药,潜杀人前后以百数;况复姊妹皆学左道。〔谓学昙无谶之术也。〕 有司索牧犍家,得所匿物,魏主大怒,赐沮渠昭仪死,并诛其宗族,唯沮渠祖以先降得免。〔祖降亦见六年。〕 又有告牧犍犹与故臣民交通谋反者,三月,魏主遣崔浩就第赐牧犍死,谥日哀王。
六月,魏西征诸将〔西征,谓讨盖吴之将也。将,即亮翻。〕 扶风公处真等八人,〔处,昌吕翻。〕
坐盗没军资及虏掠赃各千万计,并斩之。
初,上以货重物轻,改铸四铢钱。〔元嘉七年铸四铢钱,见二百二十二卷。〕 民多翦凿古钱,取铜盗铸。上患之。录尚书事江夏王义恭建议,请以大钱一当两。〔夏,户雅翻。〕 右仆射何尚之议曰:「夫泉贝之兴,以估货为本,〔估,音古。〕 事存交易,岂假多铸!数少则币重,〔少,诗沼翻;下同。〕 数多则物重,多少虽异,济用不殊。况复以一当两,征崇虚价者邪!〔复,扶又翻。〕 若今制遂行,富人之赀自倍,贫者弥增其困,惧非所以使之均壹也。」上卒从义恭议。
〔卒,子恤翻;下同。〕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阳文义季卒。义季自彭城王义庚之贬,〔义康贬见一百二十三卷十七年。〕 遂纵酒不事事。帝以书诮责,且戒之,〔诮,才笑翻。〕 义季犹酣饮自若,以至成疾而终。
冬,十月,壬午,胡藩之子诞世杀豫章太守桓隆之,据郡反,〔胡藩家于豫章。〕 欲奉前彭城王义康为主,前交州刺史橿和之去官归,过豫章,击斩之。〔过,工禾翻。〕
十一月,甲寅,封皇子浑为汝阴王。
十二月,魏晋王伏罗卒。〔考异曰:宋索虏传曰:「焘所住屠苏为疾雷,所击,屠苏倒,见压殆死。左右皆号泣,晋王独不悲。焘怒,赐死。」此出于传闻。今从后魏书。〕
杨文德据葭芦城,〔水经注:羌水出陇西羌道,东南流径宕昌城东,西北去仇池五百余里,又东径葭芦城西。〕 招诱氐、羌,武都等五郡氐皆附之。〔魏取仇池置武都、天水、汉阳、武阶、仇池五郡。诱,音酉。〕
二十五年〔(戊子、四四八) 〕
春,正月,魏仇池镇将皮豹子帅诸军击之。〔将,即亮翻。帅,读曰率。〕 文德兵败,弃城奔汉中。豹子收其妻子、僚属、军资及杨保宗所尚魏公主而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初,保宗将叛,〔保宗叛魏,见上卷二十年。〕 公主劝之。或曰:「柰何叛父母之国﹖」公主曰:「事见,为一国之母,岂比小县公主哉!」魏主赐之死。
杨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未免削之也。〕
二月,癸卯,魏主定州,罢塞围役者;〔筑塞围见上卷二十三年。〕 遂如上党,诛潞县叛民二千余家,徙河西离石民五千余家于平城。〔「河西」当作「西河」。〕
闰月,己酉,帝搜于宣武场。〔建康仿洛都之制,筑宣武场于台城北。〕
初,刘湛既诛,〔湛诛见一百二十三卷十七年。〕 庾炳之遂见宠任,累迁吏部尚书,势倾朝野。
炳之无文学,性强急轻浅。既居选部,好诟詈宾客,且多纳货赂;士大夫皆恶之。〔选,须绢翻,好,呼报翻。恶,乌路翻。〕
炳之留令史二人宿于私宅,〔尚书令史掌省中文案,不当宿尚书私家。〕 为有司所纠。上薄其过,欲不问。仆射何尚之因极陈炳之之短曰:「炳之见人有烛盘、佳驴,无不乞伹;选用不平,不可一二;〔言其罪不可一二数也。〕 交结朋党,构扇是非,乱俗伤风,过于范晔,所少,贼一事耳。〔言所少者,唯不至如范晔作贼一事。少,诗沼翻。〕 纵不加罪,故宜出之。」上欲以炳之为丹杨尹。尚之曰:「炳之蹈罪负恩,方复有尹京赫赫之授,〔复,扶又翻。吊用诗「赫赫师尹」以谕京尹。然诗所谓师尹者,乃太师尹氏也。〕 乃更成其形势也。古人云:『无赏无罚,虽尧、舜不能为治。』〔汉宣帝诏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唐、虞不能以化。治,直吏翻。〕 臣昔启范晔,〔事见一百二十三卷十七年。〕 亦惧犯颜,苟白愚怀,九死不悔。〔言,苟愚怀所欲吐者,虽冒九死犹将言之而不悔。〕 历观古今,未有众过藉藉,〔藉,秦昔翻。〕 受货数百万,更得高官厚禄如炳之者也。」
上乃免炳之官,以徐湛之为丹杨尹。
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城要兼水陆,〔魏人南寇,水行自清入泗,陵行自历城、瑕丘,皆凑彭城,故云要兼水陵。〔请以皇子抚临州事。」夏四月,乙卯,以武陵王骏为安北将军、徐州刺史。五月,甲戌,魏以交趾公韩拔为鄀善王,〔魏书官氏志:内人诸姓,出大汗氏改为韩氏。鄯,上扇翻。〕 镇鄯善,赋役其民,比之郡县。
当两大钱行之经时,公私不以为便;己卯,罢之。
六月,丙寅,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进位司空。
辛酉,魏主如广德宫。〔魏主起殿于阴山北,殿成而杨难当来朝,因命曰广德宫。〕
秋,八月,甲子,封皇子彧为淮阳王。〔彧,于六翻。〕
西域般悦国去平城万有余里,〔据北史,「般悦」当作「悦般」。般,音揼。〕 遣使诣魏,〔使,疏吏翻。〕 请与魏东西合击柔然;魏主许之,中外戒严。
九月,辛未,以尚书右仆射何尚之为左仆射,领军将军沈演之为吏部尚书。
丙戌,魏主如阴山。
魏成周公万度归击焉耆,大破之,焉耆王鸠尸卑那奔龟兹。〔龟兹,音丘慈。〕 魏主诏唐和与前部王车伊洛帅所部兵会度归讨西域。〔车伊洛,车师大帅也,世附于魏,魏封为前部王。帅,读曰率。〕 和说降柳驴等六城,〔说,轮芮翻。〕 因共击波居罗城,拔之。
冬,十月,辛丑,魏弘农昭王奚斤卒,子它观〔【张:「观」下脱「应」字。】〕 袭。魏主曰:「斤关西之败,〔事见一百二十一卷五年。〕 罪固当死;朕以斤佐命先朝,〔朝,直遥翻。〕 复其爵邑,使得终天年,君臣之分亦足矣。」〔分,扶问翻。〕 乃降它观爵为公。
癸亥,魏大赦。
十二月,魏万度归自焉耆西讨龟兹,留唐和镇焉耆。柳驴戌主乙直伽谋叛,〔伽,求迦翻。〕 筎击斩之,由是诸胡咸服,西域复平。〔复,扶又翻;下复伐同。〕
魏太子朝于行宫,〔阴山之行宫也。朝,直遥翻。〕 遂从伐柔然。至受降城,〔即汉武帝所筑受降城。降,户江翻。〕 不见柔然,因积粮于城内,置戌而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二十六年〔(己丑、四四九) 〕
春,正月,戌辰朔主飨群臣于漠南。甲戌,复伐柔然。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西道,〔羯,居谒翻。〕 魏主与太子出涿邪山,〔邪,读曰耶。〕 行数千里。柔然处罗可汗恐惧远遁。
〔处,昌吕翻。可,从刊入声。汗,音寒。〕
二月,己亥,上如丹徒,谒京陵。三月,丁巳,大赦募诸州乐移者数千家以实京口。〔乐,音洛。〕
庚寅,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壬午,帝还建康。
庚寅,魏主如阴山。
帝欲经略中原,群臣争献策以迎合取宠彭城太守王玄谟尤好进言,〔守,手又翻。好,呼到翻。〕 帝谓侍臣曰:「观玄谟所陈,令人有封狼居胥意。」〔汉霍去病伐匈奴,封狼居胥,禅不姑衍,以临瀚海。〕 御史中丞袁淑言于上曰:「陛下今当席卷赵、魏,〔卷,读曰卷。〕 检玉岱宗;〔封泰山用玉检。〕 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载,子亥翻。上,时掌翻。〕 上悦。淑,耽之曾孙也。
〔袁耽见晋成帝纪。〕
秋,七月,辛未,以广陵王诞为雍州刺史。〔雍,于用翻。〕 上以襄阳外接关、河欲广其资力,乃罢江州军府文武,悉配雍州;〔沈约曰:晋孝武始于襄阳立雍州,并立桥郡县;至是,割荆州之襄阳、南阳、新野、顺阳、随五郡为雍州,而侨郡县犹寄寓在诸郡界。〕 湘州入台租税,悉给襄阳。
九月,魏主伐柔然,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中道。柔然处罗可汗悉国内精兵围那数十重;那掘堑坚守,〔【章:十二行本「守」下有「相持数日」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 处罗数挑战,辄为那所败。〔重,直龙翻。掘,其月翻。堑,七艳翻。数,所角翻。挑,徒了翻。败,补迈翻。〕 以那众少而坚,〔少,诗沼翻。〕 疑大军将至,解围夜去;那引兵追之,九日九夜。处罗益惧,弃辎重,踰穹隆岭远遁;那数其辎重,〔重,直用翻。〕 引军还,兴魏主会于广广泽。略阳王羯儿收柔然民畜凡百余万。自是柔然衰弱,屏迹不敢犯魏塞。〔屏,必郢翻。〕 冬,十二月,戊申,魏主还平城。
沔北诸山蛮寇雍州,建威将军沈庆之帅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二万人讨之,〔帅,读曰率。〕 八道俱进。先是,诸将讨蛮者皆营于山下以迫之,蛮得据山发矢石以击,官军多不利。〔乘高临下,矢石之势所及过于平原相谓者,故军多不利。先,悉荐翻。〕 庆之曰:「去岁蛮田大稔,积谷重岩,〔重,直龙翻。〕 不可与之旷日相守也。不若出其不意,冲其腹心,破之必矣。」及命诸军斩木登山,鼓噪而前,群蛮震恐;因其恐而击之,所向奔溃。〔斩木登山,八道并进,蛮救首救尾之不暇,故震恐而奔溃。若一道而进,蛮聚兵据险拒战,虽欲斩木而登山,庸可得乎!〕
二十七年〔(庚寅、四五○) 〕
春,正月,乙酉,魏主如洛阳。
沈庆之自冬至春,屡破雍州蛮,因蛮所聚谷以充军食,前后斩首三千级,虏二万八千余口,降者二万五千余户。〔降,下江翻。〕 〕 幸诸山大羊蛮凭险筑城,守御甚固。庆之击之,命诸军连营于山中,开门相通,各穿池于营内,朝夕不外汲。顷之,风甚,蛮潜兵夜来烧营,诸军以池水沃火,多山弓弩夹射之,〔射,而亦翻。〕 蛮兵散走。蛮所据险固,不可攻庆之及置六戌以守之。久之,蛮食尽,稍稍请降,悉迁于建康以为营户。〔史言沈庆之又能持久以弊诸蛮。
降,户江翻。〕
魏主将入寇,二月,甲午,大猎于梁川。〔梁川,后魏大平二年置梁城郡于其地,领参合、旋鸿二县。〕 帝闻之,敕淮、泗诸郡:「若魏寇小至,则各坚守;大至,则拔民归寿阳。」边戌侦候不明,〔侦,丑郑翻。〕 辛亥,魏主自将步骑十万奄至。〔将,即亮翻。骑奇寄翻。考异曰:宋书:「是月辛丑,南平王铄进号西平。辛已,索虏寇汝南。」按长历,二月壬辰朔,十日辛丑,二十日辛亥。「巳」当作「亥」。〕 南顿太守郑琨、〔南顿县本属汝南,晋惠帝分置南顿郡。〕 颍川太守郑〔【章:十二行本「郑」作「郭」;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 道隐并弃城走。
是时,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镇寿阳,遣左军行参军陈宪行汝南郡事,守悬瓠,〔水经注:汝水自汝南上蔡县东径悬瓠城北,今豫州刺史,汝南郡治。汝水枝别左出,西北流,又屈西东转,又西南会汝,形若悬瓠,故以名城。瓠,户故翻,又音乎。〕 城中战士不汉千人,魏主围之。
三月,以军兴,减内外百官俸三分之一。
魏人昼夜攻悬瓠,多作高楼,临城以射之,〔射,而亦翻。〕 矢下如雨,城中负户以汲,施大钩于冲车之端以牵楼堞,坏其南城;〔堞,达謟翻。坏,音怪。〕 陈宪内设女墙,外立木栅以拒之。魏人填堑,肉薄登城,〔薄,迫也。堑,七艳翻。〕 宪督厉将士苦战,〔将,即亮翻。〕 积尸与城等。魏人乘尸上城,短兵相接,宪锐气愈奋,战士无不一当不,杀伤万计,城中死者亦过半。
魏主遣永昌王仁将步骑万余,驱所掠六郡生口北屯汝阳。〔汝阳县本属汝南郡,江左分立汝阳郡。〕 时徐州刺史武阳王骏镇彭城,帝遣间使命骏发骑,赍三日粮袭之。〔间,古苋翻。使,疏吏翻。骑,奇寄翻;下同。〕 骏发百里内马得千五百匹,分为五军,遣参军刘泰之〔考异曰:后魏纪作「刘坦之」,今从宋书。〕 帅安北骑兵行参军垣谦之、田曹行参军臧肇之、集曹行参军尹定、〔田曹,主营田;集曹,主安集流散,犹汉之安集掾也。时骏为安北将军,谦之等皆府僚也。〕 武陵左常侍杜幼文、〔晋制:王国置左右常侍名一人。〕 殿中将军程大祚等将之,〔将,即亮翻。〕 直趋汝阳。
〔趋,七喻翻。〕 魏人唯虑救兵自寿阳来,不备彭城。丁酉,泰之等潜进,击之,杀三千余人,烧其辎重,〔重,直用翻。〕 魏人失〔【章:十二行本「失」作「奔」;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熊校同。】〕 散,诸生口悉得东走。魏人侦知泰之等兵无继,〔侦,丑郑翻。〕 复引兵击之。〔复,扶又翻。〕 垣谦之先退,士卒惊乱,弃仗走。泰之为魏人所杀,肇之溺死,天祚为魏所擒,谦之、定、幼文及士卒免者九百余人,马还者四百匹。
魏主攻悬瓠四十二日,帝遣南平内史臧质诣寿阳,与安蛮司马刘康祖共将兵救悬瓠。〔时南平王铄领安蛮校尉,以康祖为司马。〕 魏主遣殿中尚书任城公乞地真将兵逆拒之。〔魏殿中尚书知殿内兵马仓库。任,音壬。〕 质等击斩乞地真。康祖,道锡之从兄也。〔刘道锡见一百二十三卷十八年。从,才用翻。〕
夏,四,魏主引兵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癸卯,至平城。
壬子,安北将军武陵王骏降号镇军将军,垣谦之伏诛,尹定、杜幼文付尚方;〔输作尚方也。〕 以陈宪为龙骧将军、汝南.新蔡二郡太守。〔骧,思将翻。〕
魏主遗帝书曰:「前盖吴反道,扇动关、陇。彼复使人就而诱之,丈夫遗以弓矢,妇人遗以环钏;〔复,扶又翻。诱,音酉。遗,于季翻。通使盖吴事见上卷二十二年、二十三年。钏,尺绢翻,臂环也。〕 是曹正欲谲诳取赂,〔谲,古穴翻。诳,居况翻。〕 岂有远相服从之理!为大丈夫,何不自来取之,而以货诱我边民?募往者复除七年,是赏奸也。〔复,方目翻。〕 我今来至此土所得多少,孰与彼前后得我民邪﹖
彼若欲存刘氏血食者,当割江以北输之,摄守南渡,〔摄,收也,言收江北守兵南渡江也。〕
当〔【章:十二行本「当」上有「如此」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 释江南使彼居之。
不然,可善敕方镇、刺史、守宰严供帐之具,〔守,式又翻。「帐」,当作「张」,音竹亮翻。〕 来秋当往取扬州。大势已至,终不相纵。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结赫连、沮渠、吐谷浑,东连冯弘、高丽;〔事并见前。蠕,人兖翻。沮,子余翻。吐,从暾入声。谷,音浴。丽,力知翻。〕 凡此数国,我皆灭之。以此而观,彼岂能独立!
蠕蠕吴提、吐贺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柔然多马,故言其有足。〕 彼若不从命来秋当复往取之;〔复,扶又翻;下复纵、复非同。〕 以彼无足,故不先讨耳。我往之日,彼作何计,为掘堑自守,为筑垣以自障也﹖〔堑,七艳翻。〕 我当显然往取扬州,不若彼翳行窃步也。〔翳,于计翻,蔽也。言隐蔽其身而行也。〕 彼来侦谍,我已擒之,复纵还。其人目所尽见,委曲善问之。〔侦,丑郑翻。〕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己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杀之,〔事见上卷二十年。〕 乌得与我校邪!彼非我敌也。彼常欲与我一交战,我亦不痴,复非苻坚,何时与彼交战﹖〔观此,魏人犹有惮南兵之心,盖高祖之余威,而道垂诸将犹为有人也。〕 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外宿;〔骑,奇寄翻。离,力智翻。〕 吴人正有斫营伎,〔伎,渠绮翻。〕 彼募人以来,不过行五十里,天已明矣。彼募人之首,岂得不为我有哉!
侍中、左卫将军江湛迁吏部尚书。湛性公廉,与仆射徐湛之并为主上所宠信,时称江、徐。
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乃魏主所宠任,专制朝权,尝荐冀、定、相、幽、井五州之士数十人,皆起家为郡守。〔朝,直遥翻。相,息亮翻。守,式又翻。〕 太子晃曰:「先征之人,亦州郡之选也;〔先征之人,谓游雅、李灵、亮允等。〕 在职已久,勤劳未答,宜先补郡县,以新征者代为郎吏。且守令治民,宜得更事者。」〔守,手又翻。治,直之翻。更,工衡翻。〕 浩固争而遣之。
中书侍郎、领著作郎亮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道其非,而校胜于上,将何以堪之!」
魏主以浩监秘书事,〔监,工衔翻。〕 使与高允等共譔国记,〔譔,雏免翻,譔述也。〕 曰:「务从实录。」著作饮史闵湛、郗标,〔郗,丑之翻。〕 性巧佞,为浩所宠信。浩尝注易及论语、诗、书,湛、标上疏言:「马、郑、王、贾不如浩之精微,〔马融、郑玄、王肃、贾逵也。〕 乞收境内诸书,班浩所注,令天下习业。〔令习肄浩所注经以为家业。〕 并求敕浩注礼传,〔传,直恋翻。〕
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荐湛、标有著述才。湛、标又劝浩刊所譔国史于石,以彰直笔。亮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湛、标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 类矣!」
〔 ,才笑翻。〕 浩竟用湛标议,刊石立于郭坛东,方百步,〔据水经注,平城西郭外有郊天坛。〕
用功三百万。浩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列于衢路,往来见者咸以为言。北人无不忿恚,〔北人,谓其先世从拓跋氏来自北荒者。恚,于避翻。〕 相与谮浩于帝,以为暴扬国恶。帝大怒,使有司按浩及秘书郎吏私罪状。
初,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帝,奉使并州,〔使,疏吏翻。〕 受布千匹。事觉,黑子谋于高允曰:「主上问我,当以实告,为当讳之﹖」允曰:「公帷幄宠臣,有罪首实,〔首,式救翻。〕 庶或见原,〔原,赦也。〕 不可重为欺罔也。」〔重,直用翻。〕 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曰:「若首实,罪不可测,不如讳之。」黑子怨允曰:「君柰何诱人就死地!」人见帝,不以实对,帝怒,杀之。〔诱,音酉。见,贤遍翻。〕 帝使允授太子经。
及崔浩被收,〔被,皮义翻。〕 太子召允至东宫,因留宿。明旦,与俱入朝,〔朝,直遥翻。〕
至宫门,谓允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允曰:为何等事也﹖」
〔为,于伪翻。〕 太子曰:「入自知之。」太子见帝,言「高允小心慎密,且且微贱;制由崔浩,请赦其死!」帝召允,问曰:「国书皆浩所为乎﹖」对曰:「太祖记,前著作郎邓渊所为;先帝记及今记,臣与浩共为之。然浩所领事多,总裁而已,〔谓总其大纲,裁其可否也。〕 至于著述,臣多于浩。」帝怒曰:「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牛!」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迷乱失次耳。臣向问,皆云浩所为。」帝问允:「信如东宫所言乎﹖」对曰:「臣罪当灭族,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欲伹其生耳。〔伹,古大翻。〕 实不问臣,臣亦无此言,不敢迷乱。」帝顾太子曰:「直哉!此人情所难,而允能为之!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宜特除其罪以旌之。」遂赦之。
于是召浩前,临死之。〔诘,去吉翻。〕 浩惶惑不能对。允事事申明,皆有条理。帝命允为诏,诛浩及僚属宗钦、段承根等,下至僮吏,凡百二十八人,皆夷五族;允持疑不为。帝频使催切,允乞更一见,然后为诏。帝引使前,允曰:「浩之所坐,若更有余衅,〔衅,许觐翻。〕
非臣敢知;若直以触犯,罪不至死。」〔触犯,谓直书国恶,不为尊者讳也。〕 帝怒,命武士执允。
太子为之拜请,〔为,本伪翻;下欲为同。〕 帝意解,乃曰:「无斯人,当有数千口死矣。」
六月,己亥,诏诛清河崔氏与浩同宗者无远近,及浩姻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并夷其族,〔浩所连姻,皆士望也,非有凭附属请之罪,以浩故皆亦其族。择耦可不谨哉!〕 余皆止诛其身。絷浩置槛内,送城南,〔槛,槛车也。后魏刑人必于城南。絷,陟立翻。〕 卫士数十人溲其上,〔溲,所鸠翻;小便也。〕 呼声嗷嗷,〔嗷,五刀翻。〕 闻于行路。〔闻,音问。〕 宗钦临刑叹曰:「高允其殆圣乎!」
他日,太子让允曰:「人亦当知机。吾欲为卿脱死,既开端绪;而卿终不从,激怒帝如此。每念之,使人心悸。」〔悸,其季翻。〕 允曰:「夫史者,所以记人主善恶,为将来劝戒,故人主有所畏忌,慎其举措。崔浩孤负圣恩,以私欲没其廉洁,爱憎蔽其公直,此浩之责也。
至于书朝廷起居,言国家得失,此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允言浩死非其罪。〕 臣与浩实同其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荷,下可翻。〕 违心苟免,非臣所愿也。」太子动容称叹。允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
初,冀州刺史崔赜,武城男崔模,与浩同宗而别族;〔赜,士革翻。别,分也,依宋祁国语补音:彼列翻。〕 浩常轻侮之,由是不睦。及浩诛,二家独得免。赜逞之子也。〔崔逞归魏,为太祖所杀。〕
辛丑,魏主北巡阴山。魏主既诛崔浩而悔之。会北部尚书〔【章:十二行本「书」下有「宣城公」三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 李孝伯病笃,〔魏北部尚书知北道州郡。〕 或传已卒。
魏主悼之曰:「李宣城可惜!」〔李孝作封宣城公。〕 既而曰:朕失言;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
孝伯,顺之从父弟也,〔李顺亦为魏主所龙任,得罪而死。从,才用翻。〕 自浩之诛,军国谋议皆出孝伯,宠眷亚于浩。
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服于魏,〔帅,所类翻。〕 魏拜伊洛平西将军,封前部王。伊洛将入朝,沮渠无讳断其路,〔沮渠无讳时屯高昌。断,丁管翻。〕 伊洛屡与无讳战,破之。无讳卒,〔卒,于元嘉二十一年。〕 弟安周夺其子干寿兵,伊洛遣人说干寿,干遂帅其民五百余家奔魏;〔帅,读曰率。〕 伊洛又说李宝弟钦等五十余人下之,皆送于魏。〔说,输芮翻。〕 伊洛西击焉耆,留其子歇守城,沮渠安周引柔然兵间道袭之,〔间,古苋翻。〕 攻拔其城。歇走就伊洛,共收余众,保焉耆镇,〔魏破焉耆以为镇。〕 遣使上书于魏主,言:「为沮渠氏所攻,首尾八年,〔元嘉十夷年,无讳袭据高昌,自此与车师相攻。使,疏吏翻。〕 百姓饥穷,无以自存。臣今遮国出奔,得免者仅三分之一,已至焉耆东境,乞垂赈救!」魏主诏开焉耆仓以赈之。〔赈,津忍翻。〕
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唐时吐蕃与云南窥蜀,即此路也。盖自汉武帝开昆明之后,后人遂通此路耳。巂,音髓。〕 上许之;慕利延竟不至。
上欲伐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劝之;左军将军刘康祖以为「岁月已晚,请待明年。」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沮,在吕翻。〕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时东宫置兵与羽林等,故亦有步兵校尉。南史曰:高祖永初二年,置东宫屯骑、步兵、翊军三校尉。〕 「我步彼骑,其势不敌。〔骑,奇计翻。〕 檀道济再行无功,〔营阳王景平二年,道济出师,元嘉七年,至济上,皆无功而还。〕 到彦之失利而返。〔见一百二十一卷七年。〕
今料王玄谟等,未踰两将,〔将,即亮翻。〕 六军之盛,不过往时,恐重辱王师。」〔重,直用翻。〕
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谓彦之目疾大动也。〕 虏所恃者唯马;今夏水浩汗,河道流通,泛舟北下,碻磝必走,滑台小戌,易可覆拔。〔易,以豉翻。〕
克此二城,馆谷吊民,〔馆谷,就食敌人所积之谷。〕 虎牢、洛阳,自然不固。比及冬初,〔比,必利翻。〕 城守相接,虏马过河,即成擒也。」庆之又固陈不可。上使徐湛之、江湛难之。〔难,乃旦翻。〕 庆之曰:「治国譬如治家,耕当问奴,织当访婢。〔治,直之翻。〕 陛下今欲伐国,而与白面书牛辈谋之,事何济!」上大笑。
太子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从。
魏主闻上将襹伐,复与上书曰:「复此和好日久,而彼志无厌,〔复,扶又翻。和,好呼到翻。厌,于盐翻。〕 诱我边民。〔诱,音酉。〕 今春南巡,聊省我民,〔咱悉井翻。〕 驱之便还。今闻彼欲自来,设能至中山及桑干川,〔干,音干。〕 随意而行,来亦不迎,去亦灴送偌厌其区宇者,可来平城居,我亦往扬州,相与易地。彼年已五十,未尝出户,虽自力而来,奴二岁婴儿,与我鲜卑生长马上者果奴何哉!〔观魏主与帝二书,诚有惮江南之心。大明以后,北不复惮南矣。长,知两翻。〕 更无余物,可以相与,今送猎马十二匹并毡、药等物。彼来道远,马力不足,可乘;或不服水土,药可自疗也。」
秋,七月,庚午,诏曰:「虏近虽摧挫,〔谓攻悬瓠不克而退也。〕 兽心靡革。比得河朔、秦、雍华戎表疏,〔皆,毗寐翻,近也。雍,于用翻。〕 归诉困棘,〔棘,急也。〕 跂望绥拯,〔跂,丘弭翻,又去智翻。举踵而望,脚跟王着地。〕 潜相纠结以候王师;芮芮亦遣间使〔芮芮,即蠕蠕,南人语转耳。间,古苋翻。〕 远输诚谷誓为掎角;〔掎,居蚁翻。〕 经略之会,实在兹日。可遣宁朔将军王玄谟帅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水军入河,受督于青、冀二州刺史萧斌;〔帅,读曰率。斌,音彬。〕 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径造许、洛;〔率,所律翻。骁,坚尧翻。骑,奇寄翻。造,七到翻。〕 徐、兖二州刺史武陵王骏、豫州刺史南平王铄各勒所部,东西齐举;梁、南.北秦三州刺史刘秀之震荡汧,陇;〔汧,苦坚翻。〕 太尉江夏王义恭出次彭城,为众军节度。」〔夏,户雅翻。〕 坦,锺之曾孙也。〔中锺见九十五卷晋成帝咸和九年。〕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朝,直遥翻。〕 又以兵力不足,悉发青、冀、徐、豫二兖六州〔二兖,南兖、北兖也。〕 三五民丁,倩使蹔行,〔三五者,三丁发其一,五可发其二。倩,七政翻。〕 符到十日装束;〔自符到之日,以十日为装束,过此期即行。〕 绿江五郡集广陵,缘淮三郡集盱眙。〔缘江五郡,南东海、南兰陵、南琅邪、南东莞、晋陵也。缘淮三郡,临淮、淮陵、下邳也。盱眙,音吁怡。〕 又募中外有马步众艺武力之左应科者,皆加厚赏。有司又奏军用不充,扬、南徐、兖、江四州〔此兖谓南兖州。〕 富民家赀满五十万,僧尼满二十万,并四分借一,事息即还。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趋碻磝。乙亥,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走。〔魏明元帝泰常八年,置济州于碻磝城。趋,七喻翻。济,子礼翻。考异曰:宋略云:「虏济州刺史王淮败走,虏支解王淮,传示列戌。」今从宋书。〕 萧斌遣将军崔猛攻乐安,魏青州刺史张淮之亦弃城走。〔乐安,千乘、博昌之地,唐青州千乘县,此时乐安郡也。〕 斌与沈庆之留守碻磝,使王玄谟进围滑台。〔考异曰:宋略:「九月庚申,玄谟前军次白马,与虏兖州刺史歌得跋战,破之;玄谟进攻滑台。」今从宋书。〕 雍州刺史随王诞〔雍,于用翻。〕 遣中兵参军柳元景、振威将军尹显祖、奋武将军曾方平,〔南史作「鲁方平」,参考水经,作「鲁」为是。〕 建武将军薛安都、略阳太守庞法起将兵出弘农。〔庞,皮江翻。将,即亮翻。〕 后军外兵参军庞季明,年七十余,自以关中豪右,请入长安招合夷、夏,〔夏,户雅翻。〕 诞许之;乃自赀谷人卢氏,卢氏民赵难纳之。〔赀谷在卢氏县南山之南。卢氏县,汉属弘农郡,晋分属上洛郡,唐属虢州。〕 季明遂诱说士民,〔诱,音酉。说,输芮翻。〕 应之者甚众,安都等因之,自熊耳山出;〔熊耳山在卢氏故县东。〕 元晾引兵继进。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遣中兵参军胡盛之出汝南,梁坦出上蔡向长社,〔考异曰:铄传作「到坦之」,今从宋略。〕 魏荆州刺史鲁爽镇长社,弃城走。爽,轨之子也。〔轨,鲁宗之之子。幢主王阳儿击魏豫州刺史仆兰,破之,〔军有幢主、隧主,总一军者谓之军主。仆兰,亦姓拓跋。魏书官氏志:内入诸姓,仆兰氏改为仆氏。幢,传江翻。〕 仆兰奔虎牢;〔虎牢,魏豫州刺史治所也。〕 铄又遣安蛮司马刘康祖将兵助坦,进逼虎牢。
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着羊皮 ,何用绵帛!〔国人,谓同自北荒来之种人也。着,陟略翻。〕 展至十月,吾无忧矣。」〔展,宽也。〕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备柔然,吴王余平城。庚子,魏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而玄谟贪愎好杀。〔愎,弼力翻。好,呼到翻。〕 初围滑台,城中多茅屋,众请以火箭烧之。〔杜佑曰:以小瓢盛油冠矢端,射城楼橹皮木上,瓢败油散,因烧矢内簳中射油散处,火立燃,复以油瓢续之,则楼橹尽焚,谓之火箭。〕 玄谟曰:「彼,吾财也,何遽烧之!」城县即撤屋穴处。〔处,昌吕翻。〕 时河、洛之民竞出租谷、操兵来赴者日以千数,〔操,千高翻。〕 玄谟不即其长帅而以配私昵;〔即,就也,言不能就其长帅而用之,使各为部隧,而以其人分配私所爱昵者。长,知两翻。帅,所类翻。昵,尼质翻。〕 家付匹布,责太梨八百;由是众心失望。攻城数月不下,闻魏救将至,众请发车为营,玄谟不从。〔玄谟岂不知为车营可凭而战哉﹖盖于时已有走心矣。〕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头,使关人侯代人陆真夜与数人犯围,潜入滑台,抚慰城中,且登城视玄谟营曲折还报。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鞞,部迷翻。〕 玄谟惧,退走。魏人追击之,死者万余人,麾下散亡略尽,委弃军资器械山积。
先是,玄谟遣锺离太守垣护之以百舸为前锋,据石济,〔锺离县,汉属九江郡,晋属淮南郡晋安帝分立锺离郡,属南兖州。沈约志,属徐州。水经曰:河水径东燕县故城北,则有济水自北来注之。注云:垣护之守石济,即此处。先,悉荐翻。舸,古我翻。守,手又翻。〕 在滑台西南百二十里。护之闻魏兵将至,驰书劝玄谟急攻,曰:「昔武皇攻广固,死没者甚众。〔事见一百一十五卷晋安帝义羔五年、六年。〕 况今事迫于曩日,岂得计士众伤疲!愿以屠城为急。」玄谟不从;〔使玄谟从护之计,急攻而得滑台,魏兵随至,固无以善其后也。〕 及玄谟败退,不暇报护之。魏人以所得玄谟战舰连以铁锁三重,断河〔舰,户黯翻。重,直龙翻。断,音短。〕 以绝护之还路。河水迅怎,护之中流而下,每至铁锁,以长柯斧断之,〔断,音短。〕 魏不能禁;唯失一舸,余皆完备而返。〔柯,古我翻。〕
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将,即亮翻。〕 庆之曰:「玄之曰:「玄谟士众疲老,寇虏已逼,得收万人乃可进,小军轻往,无益也。」斌固遣之。会玄谟遁还,斌将斩之,庆之固谏曰:「佛狸威震天下,〔魏主小字佛狸,佛,音弼。〕 控弦百万,岂玄谟所能当!且杀战将以自弱,非良计也。」〔将,即亮翻。〕 斌乃止。
斌欲固守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清东非国家有也。〔东过,谓越碻磝而过,东入青、冀界。清东,谓清水以东也。〕 碻磝孤绝,复作朱修之滑台耳。」〔朱修之事见一百二十二卷八年。复,扶又翻;下复召同。〕 会诏使至,不听斌等退师。〔使,疏吏翻。〕 斌复召诸将议之,并谓宜留,庆之曰:「阃外之事,将军得以专之。诏从远来,不知事势。节下有一范增不能用,〔吊汉高帝之言。〕 空议何施!」斌及坐者并笑曰:「沈公乃更学问!」〔更,经也,历也,章工衡翻。〕 庆之厉声曰:「众人虽知古今,不如下官耳学也。」〔耳学,谓虽未尝目览书传,能以耳听人所讲说者而学之。〕 斌乃使王玄谟戌碻磝,申坦、垣护之据清口,〔清水南通淮,北通河;此谓清水入河之口。水经:济水东北过寿张县西界安民亭南,汶水从东北来注之。注云:戴延之所谓清口也。〕 自帅诸军还历城。〔帅,读曰率;下同。自以上,皆王谟攻滑台事。〕 闰月,庞法起等诸军入卢氏,斩县令李封,以赵难为卢氏令,使帅其众为乡导。〔乡,读曰向。〕 柳元景自百丈崖从诸军于卢氏。〔百丈崖,在温谷南。〕 法起等进攻弘农,辛未,拔之,擒魏弘农太守李初古拔。薛安都留屯弘农;丙戌,庞法起进向潼关。〔自闰月以下,皆柳元景攻关、陕事。〕
魏主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仁自洛阳趋寿阳,尚书长孙真趣马头,〔沈约曰:马头郡故淮南当涂县地,晋安帝立马头郡,因山形而名,属南豫州,宋属徐州。将,即亮翻。趣,七喻翻;下同。〕 楚王建趣锺离,高凉王那自青州趣下邳,魏主自东平趣邹山。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邹山,〔考异曰:宋略云:「戊子,至邹山。」今从后魏书。〕 鲁郡太守崔邪利为魏所擒。〔宋鲁郡时治邹山。〕 魏主见秦始皇石刻,使人排而仆之,〔秦始皇二十八年,上邹峄山,立石颂德。〕 以太牢祠孔子。
楚王建自清西进,屯萧城;步尼公自清东进,屯留城。〔魏收地形志:沛郡萧县有萧城,彭城郡之留县有留城。〕 武陵王骏遣参军马文恭将兵向萧城,江夏王义恭遣军主嵇玄敬将兵向留城。文恭为魏所败。〔败,补卖翻。〕 步尼公遇玄敬,引兵趣苞桥,欲渡清西;沛县民烧苞桥,夜于林中击鼓,魏以为宋兵大至,争渡苞水,〔水经注:泡水亦曰丰水,水上承又大荠陂,东径已氏及平乐县,又东径丰县故城南,又东合黄水。水上旧有梁,谓之苞桥,沛县民烧泡桥,魏兵溺死之地也。又东径沛县故城南。〕 溺死者殆半。〔自此以上,魏主分遣诸将事也。〕
诏以柳元景为弘农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就庞法起等于陕,元景于后督祖。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陕,失冉翻。〕 魏洛州刺史张是连提〔考异曰:宋略作「张是连踶」今从宋书。〕 帅众二万度崤救陕,〔自洛至陕有二崤之险。帅,读曰率。〕 安都等与战于城南。魏人纵突骑,诸军不能敌;〔骑,奇寄翻;下同。〕 安都怒,脱兜鍪,解铠,〔鍪,音牟。〕 唯着绛纳、两当衫,〔着,陟略翻。前当心,后当背,谓之两当衫。〕 马亦去具装,瞋目横矛,单骑突陈,所向无前,魏人夹射不能中。如是数四,杀伤不可胜数。〔去,羌吕翻。瞋,七人翻。陈,读曰阵。中,竹仲翻。胜,音升。〕 会日暮,别将鲁元保引兵自函谷关至,魏兵乃退。元景遣军副柳元怙将步骑二千救安都等,〔一军之将谓之军主,副将谓之军副。〕 夜至,魏人不之知。明日,安都等陈于城西南。〔陈,读曰阵。〕 曾方平谓安都曰:「今勍敌在前,勍渠京翻。〕 坚城在后,是吾取死之日。卿若不进,我当斩卿;我若不进,卿当斩我也!」安都曰:「善,卿言是也!」遂合战。
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众惊骇。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肘,矛折,〔折,而设翻。〕 易之更入,诸军齐奋。自旦至日昃,魏众大溃,斩张是连提及将卒二千余级,其余赴河堑死者甚众,生降二千余人。〔昃,阻力翻。将,即亮翻。堑,七艳翻。降,下江翻。〕 明日,元景至,让降者曰:「汝辈本中国民,今为虏尽力,力屈乃降,何也﹖」〔为,于伪翻。〕 皆曰:「虏驱民使战,后出者灭族,以骑蹙步,未战先死,此将军所亲见也。」诸将欲尽杀之,元景曰:「今王旗北指,当使仁声先硌。」〔先,悉荐翻。〕 尽释而遣之,皆称万岁而去。甲午,克陕城。
庞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戌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桀所在倮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关中之地,四面阻山,时羌、胡皆依山而居,自为聚落。〕
上以王玄谟败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元景使薛安都断后,〔断,丁管翻。〕 引兵归襄阳。诏以元景为襄阳太守。〔此以上柳元景攻关陕事。〕
魏永昌王仁攻悬瓠、项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癸卯,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将,即亮翻。骑,奇计翻。考异曰:宋略及南平王铄传皆作「尉氏」。按康祖传云:「去寿阳裁数十里」,然则非尉氏也。今从康祖及索虏传作「尉武」。今按沈约志,秦郡有尉氏县。秦郡治堂邑,属南兖州,非南平王铄所统,其地又不在寿阳北数十里。温公之考核精矣。按北史拓跋仑传:尉武,亭名;刘康祖战死于此。〕 康祖有众八千人,军副胡盛之〔幢、隧、军皆有主副。〕 欲依山险间行取至,〔间,古苋翻。取至,谓取至寿阳也。〕 康祖怒曰:「临河求敌,遂无所见;幸其自送,柰何避之!」乃结车营而进,下令军中曰:「顾望者斩首,转步者斩足!」魏人四面攻之,将士皆殊死战。自旦至晡,杀魏兵万余人,流血没踝,〔踝,胡瓦翻。足踝也。〕 康祖身被十创,〔被,皮义翻。创,初良翻。〕 意气弥厉。魏分其众为三,且休且战。会日暮风急,魏以骑负草烧军营,康祖随补其阙。有流矢买康祖颈,坠马死,余众不能战,遂溃,魏人掩杀殆尽。〔考异曰:康祖传云:「大战一日一夜」,又云:「虏死者太半」。今从宋略。〕
南平王铄使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戌尉武。魏兵至,众欲依卑林以自固,罗汉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锁其颈,使二郎将掌之;〔三郎将,盖主内三郎。魏谓卫士曰三郎将。将,即亮翻。〕 罗汉夜断三郎将首,〔断,丁管翻。〕 抱销亡奔盱眙。〔盱眙,音吁怡。〕
魏永昌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锺离;南平王铄婴城固守。〕 自此以上,魏兵向寿阳事。〕
魏兵在萧城,去彭城十余里。彭城兵虽多而食少,〔少,诗沼翻;下同。〕 太尉江夏王义恭欲弃彭城南归。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以为历城兵少食多,欲为函箱车陈,以精兵为外翼,奉二王及妃女直趋历城;〔陈,读曰阵。趋,七喻翻。〕 分兵配护军萧思话,使留守彭城。太尉长史何勖欲席卷奔郁洲,〔东海郡赣榆县东海中有郁洲,今东海军是其地。泰始三年,于此侨立青州,齐、梁为青、冀二州刺史治所。卷,读曰卷。郁,音聿。〕 自海道还京师。义恭去意已判,〔判,亦决也。〕 惟二议弥日未决。〔沈庆之之议自彭城趋历城犹曰主于进;何勖之议则主于奔退耳。〕 安北长史沛郡太守张畅曰:「若历城、郁洲有可至之理,下官敢不高赞!〔时沛郡治萧城。张畅以安北长史带沛郡太守。高,抗也;赞,助也;言抗声以助决其议也。〕 今城中乏食,百姓咸有走志,但以关扃严固,欲去莫从耳。〔扃,古荧翻,外闭之关也。此言门守严固,百姓无从得去。〕 一旦动足,则各自逃散,欲至所在,何由可得!今军食虽寡,朝夕犹未窘罄;〔窘,渠陨翻。〕 岂有舍万安庂术而就危亡之道!若此计必行,下官请以颈血污公马蹄。〔污,乌故翻。〕 武陵王骏谓义恭曰:「阿父既为总统,去留非所敢干,〔义恭顿彭城为诸军节度,故曰总统。阿,读从安入声。〕 道民忝为城主,而委镇奔逃,实无颜复奉朝廷,〔义恭于骏,诸父也。骏小字道民。徐州刺史治彭城,故曰城主。复,扶又翻。〕 必与此城共其存没,张长史言不可异也。」义恭乃止。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毡屋于戏马台以望城中。〔戏马台,在彭城城南,其高十仞,广袤百步,项羽所筑也。〕
马文恭之败也,隧主蒯应没于魏。〔此上萧城之败也。蒯苦怪翻。〕 魏主遣应至小市门求酒及甘蔗;〔甘蔗,说文所谓诸蔗也。生于南方,北人嗜之。蔗,之夜翻。〕 武陵王骏与之,仍就求橐驼。〔韦昭曰:橐驼,背肉似橐而善负物。颜师古曰:言能负橐而驮物,故曰橐驼。尔雅翼:驼,外国之奇畜,背有两封如鞍,其足三节,色苍褐,负橐音之转。〕 明日,魏主使尚书李孝伯至南门,饷义恭貂裘,饷骏橐驼及骡,〔骡,卢戈翻;驴父马母,坚耐健走。〕 且曰:「魏主致意安北,可蹔出见我;〔蹔,与暂同。〕 我亦不攻北城,何为劳苦将士,备守如此!」骏使张畅开门出见之曰:「安北致意魏主,常迟面写,〔迟,直利翻,待也。〕 但以人臣无境外之交,恨不蹔悉。〔悉,详尽也,言恨不蹔时得详尽所怀也。〕 备守乃道镇之常,悦以使之,则劳而无怨耳。」〔易兑卦彖辞曰:悦以先民,民忘其劳。〕 魏主求甘桶及借博具,皆与之;复饷毡及七种盐胡豉。〔孝伯传曰:凡此诸盐,各有所宜:白盐,食盐;主上日所食;黑盐,疗腹胀气汉,末之六铢,以酒而服;胡盐,疗目痛,戎盐,疗诸疮;赤盐、驳盐、马齿盐四种并非食盐。豉,是义翻,说文曰:配盐幽➋也。胡豉,胡人所造。➋,与日菽同,豆也。复,扶又翻。种,章勇翻。〕 又借乐器,义恭应之曰:「受任戎行,〔行,户刚翻。〕 不赍乐具。」孝伯问畅:「何为忽忽闭门绝桥﹖」畅曰:「二王以魏主营垒未立,将士疲劳,此精甲十万,恐轻相陵践,故闭城耳。待休息士马,然后共治战场,刻日交戏。」〔左传:晋将战于城濮,楚令尹子玉遣使谓晋曰:请与君之士戏。践,息演翻。治,直之翻。〕 孝伯曰:「宾有礼,主则择之。」〔左传鲁大夫羽父语薛侯之言。〕 畅曰:「昨见众宾至门,未为有礼。」魏主使人来言曰:「致意太尉、安北,何不遣人来至我所﹖彼此之情,虽不可尽,要须见我小大,知我老少,观我为人。若诸佐不可遣,亦可使僮干来。」〔诸佐,谓佐使也。僮干,则给使令者耳。魏主此言,犹知宋为有人。〕 畅以二王命对曰:「魏主形状才力,久为来往所具。李尚书亲自衔命,不患彼此不尽,故不复遣使。」〔复,扶又翻;下无复同。〔孝伯又曰:「王玄谟亦常才耳,南国何意作如此任使,以致奔败﹖自入此境七百余里,主人竟不能一相拒逆。邹山之险,君家所凭,前锋始接,崔邪利遽藏入穴,诸将倒曳出之。〔邹山多石穴,土人谓穴为峄,相率入保藏以避兵,故孝伯云然。〕 魏主赐其余生,今从在此。」
畅曰:「王玄谟南土偏将,不谓为才,但以之为前驱。大军未至,河冰向合,玄谟因夜还军,致戎马小乱耳。崔邪利陷没,何损于国!魏主自以数大万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无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镇军圣略,〔武陵王骏降号镇军将军。〕 用兵有机,不用相语。」
〔语,牛倨翻。〕 孝伯曰:「魏主当不围此城,自帅众军直造瓜步。〔瓜步山,在秦郡尉氏县界。尉氏,隋改为六合县。南北对境图曰:今桃叶山即瓜步镇之地。帅,读曰率。造,七到翻。〕 南事若办,彭城不待围;若其不捷,彭城亦非所,须也。我今当南饮江湖以疗渴耳。」畅曰:「去留之事,自适彼怀。若虏马遂得饮江,便为无复天道。」先是童谣云:〔先,悉荐翻。〕 「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佛,音弼。〕 故畅云然。畅音容雅丽,孝作与左右皆叹息。孝伯亦辩赡,且去,谓畅曰:「长史深自爱,相去步武,〔举足而行曰步,足迹曰武。〕 恨不执手。」畅曰:「君善自爱,冀荡定有期,君〔【章:十二行本「君」上有「相见无远」四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 若得还宋朝,今为相识之始。」〔兵交,使在其间。史言行人善于辞令,亦足以增国威。朝,直遥翻。〕
上起杨文德为辅国将军,引兵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汧,苦坚翻。〕 文德宗人杨高帅阴平、平武群氐拒之,〔帅,读曰率。〔文德击高,斩之,阴平、平武悉平。〔阴平县,汉属广汉属国,晋泰始中置阴平郡。刘蜀分阴平置平广县,晋太康元年更名平武。阴平、平武,皆今龙州地也。宋白曰:阴平,今文州;平武,今龙州。〕 梁、南秦二州刺史刘秀之遣文德伐啖提氐,不克,执送荆州;使文德从祖兄头戌葭芦,〔啖,徒览翻,又徒滥翻。从,才用翻。〕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书郎鲁秀出广陵,高凉王那出山阳,永昌王仁出横江,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戊午,建康纂严己未,魏兵至淮上。〔考异曰:魏本纪云:「丁卯至淮。」按宋略:「己未,虏至淮西。」宋本纪:「乙丑,胡崇之等败。」今从之。上使辅国将军臧质将万人救彭城,〔将,即亮翻。〕 至盱眙,魏主已过淮。〔盱眙,音吁怡。〕 质使穴从仆射胡崇之、积弩将军臧澄之营东山,〔穴,而陇翻。从,才用翻。考异曰:序传作「臧证之」,今从帝纪、质传作「澄之」。〕 建威将军毛焄祚据前浦,〔东山、前浦皆在眙城左右:东山在今盱眙城东南,东山之北则高家山,高家山之东则陡山,稍南则都梁山,都梁山之东北则古盱眙城。城临遇明河,又东径杨茅涧口,又东径富陵河口,则君山。魏太武作浮桥于此,自此渡淮。稍东则龟山。〕 质营于城南。〔考异曰:宋略云:「质屯盱眙城北。」今从宋书。〕 乙丑,魏燕王谭攻崇之等,三营败没,质按兵不敢救。澄之,焘之孙;〔臧焘,高祖敬皇后之兄。〕 熙祚,修之之兄子也。〔毛修之从高祖为将,青泥之败,没于赫连,后入于魏。〕 是夕,质军亦溃,质弃辎重器械,单将七百人赴城。〔重,直用翻。将,即亮翻。〕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盱眙县,前汉属临淮郡,后汉属下邳国,晋复属临淮郡,晋安帝分立盱眙郡,今为摎信军。〕 王玄谟犹在滑台,江淮无警。璞以郡当冲要,乃缮城浚隍,积则谷,储矢石,为城守之备。疗属皆非之,朝廷亦以为过。及魏兵南向,守宰多弃城走。或劝璞宜还建康,璞曰:虏若以城小不顾,夫复何惧!〔扶,音扶。复,又翻。〕 若肉薄来攻,此乃吾报国之秋,诸君封侯之日也,〔薄,伯各翻。〕 柰何去之!诸君尝见数十万人聚于小城之下而不败者乎﹖昆阳、合肥,前事之明验也。」〔王寻、王邑以百万败昆阳,诸葛恪以二十万败于合肥;故曰用兵之计,攻城最下。〕 众心稍定。璞收集得二千精兵,曰:「足矣。」及臧质血城,众谓璞曰:「虏若不攻城,则无所事众;若其攻城,则城中止可容见力耳,〔见,贤遍翻。〕 地狭人多,鲜不为患。〔鲜,息浅翻。〕 且散众我寡,人所共知。若以质众能退敌完城者,则全功不在我;若避罪归都,会资舟楫,必更相蹂践。〔蹂,人九翻。践,慈演翻。〕 正足为患,石若闭门勿受。」璞叹曰:「虏必不能登城,敢为诸郡保之。〔为,于伪翻。〕 舟楫之计,固已久息。虏之残害,古今未有,屠剥之若,众所共见,其中幸者,不过驱还北国作奴婢耳。彼虽乌合,宁不惮此邪!所谓『同舟而济,胡、越一心』者也。〔王弼曰:同舟而济,则胡、越何患秋异心!〕 今兵多则虏退速,少则退缓。吾宁可欲专功而留虏乎!」乃开门纳质。质见城中丰实,大喜,众皆称万岁;因与璞共守。
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粮用,唯以抄掠为资。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抄,初交翻。〕 闻盱眙有积粟,欲以为北归之资。既破崇之等,不攻城不拔,即留其将韩元兴以数千人守盱眙,〔守,言以兵相守也。将,即亮翻;下同。〕 自帅大众南向。由是盱眙得益完守备。〔为明年魏主还攻盱眙不克张本。帅,读曰率。〕
庚午,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坏,音怪。〕 及伐苇为筏,声言欲渡江。建康震惧,民皆荷担而立,〔荷担而立,急则迸走。荷,户可翻,又如字。担,丁滥翻。〕 壬午,内外戒严。丹杨统内尽户发丁〔人凡户见丁,无论多少尽发之。〕 王公以下子弟皆从役。命领军将军刘遵考等将兵刀守津要,游逻上接于湖,下至蔡洲,陈舰列营,周亘江滨,自采石室于暨阳,〔今太平州当涂县北三十里有采石山,山下有采石矶。暨阳,今江阴军。逻,郎佐翻。舰,户黯翻。亘,古邓翻。〕 六七百里。太子劭出镇石头,总统水军丹杨尹徐湛之守石头仓城,吏部尚书江湛兼领军军事,处置悉以委焉。〔处,昌吕翻。〕
上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谓唯江徐赞北伐之计,群臣之议多不同也。少,诗沼翻。〕 今日士民劳怨,不得无惭,贻大夫之忧,予之过也。」又曰:「檀道济若在,岂使胡马至此!」上又登莫府山,〔幕府山在今建康府城西二十五里,晋元帝初渡江,丞相王导建幕府于其上。宋白曰:元帝渡江秣陵荒落,以府第居县北幕府山,幕府之名自此。南史,幕府山在临沂县。观望形势,购魏主及王公首,许以封爵、金帛;又募人赍野葛酒置空村中,欲以毒魏人,竟不能伤。〔野葛有毒,食之杀人。〕
魏主凿瓜步山为蟠道,于其上设毡屋,〔考异曰:魏帝纪云:「癸未,军驾临江,起行宫于瓜步山,」盖谓此也。今从宋书。〕 魏主不饮河南水,以橐驼负河北水自随。饷上橐驼、名马,并求和,请婚。上遣奉朝请田奇饷以珍羞、异味。〔奉朝请者,奉朝会请召而已。朝,直遥翻。〕 魏主得黄甘,即噉之,〔甘即令之柑。噉,徒滥翻,又徒览翻。〕 并大进酃酒。〔荆州记曰:长沙郡酃县有酃湖,周回二里;取湖水为酒,酒极甘美。杜佑曰:衡州衡阳县,汉酃县地。孟康曰;酃音零。〕 左右有附耳语者,疑食中有毒。魏主不应,举手拘天,以其孙示奇曰:「吾远来至此,非欲为功名,实欲继好息民,永结婐援。宋若能以女妻此孙,我以女妻武陵王,自今匹马不复南顾。」〔好,呼到翻。〕 妻,七细翻。复,扶又翻。〕
奇还,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议之,众并谓宜许,江湛曰:「戎狄无亲,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二王在阨,〔谓江夏王义恭、武陵王骏在彭城,南平不铄在寿阳也。〕 讵宜苟执异议!声色甚厉。坐散,俱出,〔坐,徂卧翻。〕 劭使班剑及左右排湛,湛几至僵仆。〔班剑,持剑为班,列在车前。几,居希翻。僵,居良翻。〕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徐湛之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异耳。」〔言不持异议也。〕 由是太子与江、徐不平,〔史言劭于此时已有弒逆之心。〕 魏亦竟不成婚。〔考异曰:魏帝纪云:「甲申,义隆使献百牢,贡其力物,又请进女于皇孙以求和好。帝以师婚非礼,许和而不许婚,使散骑侍郎夏,侯野报之。诏皇孙为书,致马通问。」此皆魏史考辞,今从宋书。〕
元嘉二十四年
春,正月,甲戌,大赦。
魏吐京胡及山胡曹仆浑等反;二月,征东将军武昌王提等讨平之。
癸未,魏主如中山。
魏师之克敦煌也,
六月,魏西征诸将
坐盗没军资及虏掠赃各千万计,并斩之。
初,上以货重物轻,改铸四铢钱。
秋,八月,乙未,徐州刺史衡阳文义季卒。义季自彭城王义庚之贬,
冬,十月,壬午,胡藩之子诞世杀豫章太守桓隆之,据郡反,
十一月,甲寅,封皇子浑为汝阴王。
十二月,魏晋王伏罗卒。
杨文德据葭芦城,
二十五年
春,正月,魏仇池镇将皮豹子帅诸军击之。
初,保宗将叛,
杨文德坐失守,免官,削爵土。
二月,癸卯,魏主定州,罢塞围役者;
闰月,己酉,帝搜于宣武场。
初,刘湛既诛,
炳之无文学,性强急轻浅。既居选部,好诟詈宾客,且多纳货赂;士大夫皆恶之。
炳之留令史二人宿于私宅,
上乃免炳之官,以徐湛之为丹杨尹。
彭城太守王玄谟上言:「彭城要兼水陆,
当两大钱行之经时,公私不以为便;己卯,罢之。
六月,丙寅,荆州刺史南谯王义宣进位司空。
辛酉,魏主如广德宫。
秋,八月,甲子,封皇子彧为淮阳王。
西域般悦国去平城万有余里,
九月,辛未,以尚书右仆射何尚之为左仆射,领军将军沈演之为吏部尚书。
丙戌,魏主如阴山。
魏成周公万度归击焉耆,大破之,焉耆王鸠尸卑那奔龟兹。
冬,十月,辛丑,魏弘农昭王奚斤卒,子它观
癸亥,魏大赦。
十二月,魏万度归自焉耆西讨龟兹,留唐和镇焉耆。柳驴戌主乙直伽谋叛,
魏太子朝于行宫,
二十六年
春,正月,戌辰朔主飨群臣于漠南。甲戌,复伐柔然。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西道,
二月,己亥,上如丹徒,谒京陵。三月,丁巳,大赦募诸州乐移者数千家以实京口。
庚寅,魏主还平城。
夏,五月,壬午,帝还建康。
庚寅,魏主如阴山。
帝欲经略中原,群臣争献策以迎合取宠彭城太守王玄谟尤好进言,
秋,七月,辛未,以广陵王诞为雍州刺史。
九月,魏主伐柔然,高凉王那出东道,略阳王羯儿出中道。柔然处罗可汗悉国内精兵围那数十重;那掘堑坚守,
沔北诸山蛮寇雍州,建威将军沈庆之帅后军中兵参军柳元景、随郡太守宗悫等二万人讨之,
二十七年
春,正月,乙酉,魏主如洛阳。
沈庆之自冬至春,屡破雍州蛮,因蛮所聚谷以充军食,前后斩首三千级,虏二万八千余口,降者二万五千余户。
降,户江翻。〕
魏主将入寇,二月,甲午,大猎于梁川。
是时,豫州刺史南平王铄镇寿阳,遣左军行参军陈宪行汝南郡事,守悬瓠,
三月,以军兴,减内外百官俸三分之一。
魏人昼夜攻悬瓠,多作高楼,临城以射之,
魏主遣永昌王仁将步骑万余,驱所掠六郡生口北屯汝阳。
魏主攻悬瓠四十二日,帝遣南平内史臧质诣寿阳,与安蛮司马刘康祖共将兵救悬瓠。
夏,四,魏主引兵还,
壬子,安北将军武陵王骏降号镇军将军,垣谦之伏诛,尹定、杜幼文付尚方;
魏主遗帝书曰:「前盖吴反道,扇动关、陇。彼复使人就而诱之,丈夫遗以弓矢,妇人遗以环钏;
彼若欲存刘氏血食者,当割江以北输之,摄守南渡,
当
不然,可善敕方镇、刺史、守宰严供帐之具,
蠕蠕吴提、吐贺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己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杀之,
侍中、左卫将军江湛迁吏部尚书。湛性公廉,与仆射徐湛之并为主上所宠信,时称江、徐。
魏司徒崔浩,自恃才略乃魏主所宠任,专制朝权,尝荐冀、定、相、幽、井五州之士数十人,皆起家为郡守。
中书侍郎、领著作郎亮允闻之,谓东宫博士管恬曰:「崔公其不免乎!苟道其非,而校胜于上,将何以堪之!」
魏主以浩监秘书事,
令后生得观正义。」浩亦荐湛、标有著述才。湛、标又劝浩刊所譔国史于石,以彰直笔。亮允闻之,谓著作郎宗钦曰:「湛、标所营,分寸之间,恐为崔门万世之祸,吾徒亦无 类矣!」
用功三百万。浩书魏之先世,事皆详实,列于衢路,往来见者咸以为言。北人无不忿恚,
初,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帝,奉使并州,
及崔浩被收,
至宫门,谓允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允曰:为何等事也﹖」
于是召浩前,临死之。
非臣敢知;若直以触犯,罪不至死。」
太子为之拜请,
六月,己亥,诏诛清河崔氏与浩同宗者无远近,及浩姻家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并夷其族,
他日,太子让允曰:「人亦当知机。吾欲为卿脱死,既开端绪;而卿终不从,激怒帝如此。每念之,使人心悸。」
至于书朝廷起居,言国家得失,此为史之大体,未为多违。
初,冀州刺史崔赜,武城男崔模,与浩同宗而别族;
辛丑,魏主北巡阴山。魏主既诛崔浩而悔之。会北部尚书
魏主悼之曰:「李宣城可惜!」
孝伯,顺之从父弟也,
初,车师大帅车伊洛世服于魏,
吐谷浑王慕利延为魏所逼,上表求入保越巂,
上欲伐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并劝之;左军将军刘康祖以为「岁月已晚,请待明年。」上曰:「北方苦虏虐政,义徒并起。顿兵一周,沮向义之心,不可。」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谏曰:
今料王玄谟等,未踰两将,
上曰:「王师再屈,别自有由,道济养寇自资,彦之中涂疾动。
克此二城,馆谷吊民,
太子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亦谏,上皆不从。
魏主闻上将襹伐,复与上书曰:「复此和好日久,而彼志无厌,
秋,七月,庚午,诏曰:「虏近虽摧挫,
是时军旅大起,王公、妃主及朝士、牧守,下至富民,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用。
建武司马申元吉引兵趋碻磝。乙亥,魏济州刺史王买德弃城走。
魏群臣初闻有宋师,言于魏主,请遣兵救缘河谷帛。魏主曰:「马今未肥,天时尚热,速出必无功。若兵来不止,且还阴山避之。国人本着羊皮 ,何用绵帛!
九月,辛卯,魏主引兵南救滑台,命太子晃屯漠南以备柔然,吴王余平城。庚子,魏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
王玄谟士众甚盛,器械精严;而玄谟贪愎好杀。
冬,十月,癸亥,魏主至枋头,使关人侯代人陆真夜与数人犯围,潜入滑台,抚慰城中,且登城视玄谟营曲折还报。乙丑,魏主渡河,众号百万,鞞鼓之声,震动天地;
先是,玄谟遣锺离太守垣护之以百舸为前锋,据石济,
萧斌遣沈庆之将五千人救玄谟,
斌欲固守碻磝,庆之曰:「今青冀虚弱,而坐守穷城,若虏众东过,清东非国家有也。
魏主命诸将分道并进:永昌王仁自洛阳趋寿阳,尚书长孙真趣马头,
十一月,辛卯,魏主至邹山,
楚王建自清西进,屯萧城;步尼公自清东进,屯留城。
诏以柳元景为弘农太守。元景使薛安都、尹显祖先引兵就庞法起等于陕,元景于后督祖。陕城险固,诸军攻之不拔。
元怙引兵自南门鼓噪直出,旌旗甚盛,魏众惊骇。安都挺身奋击,流血凝肘,矛折,
庞庞法起等进攻潼关,魏戌主娄须弃城走,法起等据之。关中豪桀所在倮起,及四山羌、胡皆来送款。
上以王玄谟败退,魏兵深入,柳元景等不宜独进,皆召还。元景使薛安都断后,
魏永昌王仁攻悬瓠、项城,拔之。帝恐魏兵至寿阳,召刘康祖使还。癸卯,仁将八万骑追及康祖于尉武。
南平王铄使左军行参军王罗汉以三百人戌尉武。魏兵至,众欲依卑林以自固,罗汉以受命居此,不去。魏人攻而擒之,锁其颈,使二郎将掌之;
魏永昌王仁进逼寿阳,焚掠马头、锺离;南平王铄婴城固守。〕
魏兵在萧城,去彭城十余里。彭城兵虽多而食少,
壬子,魏主至彭城,立毡屋于戏马台以望城中。
马文恭之败也,隧主蒯应没于魏。
畅曰:「王玄谟南土偏将,不谓为才,但以之为前驱。大军未至,河冰向合,玄谟因夜还军,致戎马小乱耳。崔邪利陷没,何损于国!魏主自以数大万制一崔邪利,乃足言邪!知入境七百里无相拒者,此自太尉神算,镇军圣略,
上起杨文德为辅国将军,引兵自汉中西入,摇动汧陇。
丁未,大赦。
魏主攻彭城,不克。十二月,丙辰朔,引兵南下,使中书郎鲁秀出广陵,高凉王那出山阳,永昌王仁出横江,所过无不残灭,城邑皆望风奔溃。戊午,建康纂严己未,魏兵至淮上。
初,盱眙太守沈璞到官,
魏人之南寇也,不赍粮用,唯以抄掠为资。及过淮,民多窜匿,抄掠无所得,人马饥乏;
庚午,魏主至瓜步,坏民庐舍,
上登石头城,有忧色,谓江湛曰:「北伐之计,同议者少。
魏主凿瓜步山为蟠道,于其上设毡屋,
奇还,上召太子劭及群臣议之,众并谓宜许,江湛曰:「戎狄无亲,许之无益。」劭怒,谓湛曰:「今二王在阨,
劭又言于上曰:「北伐败辱,数州沦破,独有斩江湛、徐湛之可以谢天下。」上曰:「北伐自是我意,江、徐但不异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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