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七十四后唐纪三
目 录上一卷下一卷
庄宗光圣神闵孝皇帝下
同光三年〔(乙酉、九二五) 〕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亭去成都城七里,因以为名。〕 蜀主入妃嫔 之@回鹘队入宫。〔效回鹘曳队以入宫。〕 丁酉,出见群臣于文明殿,〔按五代会要,梁开明元年改洛阳宫贞观殿为文明殿。贞观殿,洛阳宫前殿也。唐昭宗迁洛后更名。今蜀亦有文明殿。蜀宫仿唐宫之制;意文明,唐末殿名也。〕 泣下沾襟,君臣相视,竟无一言以救国患。
戊戌,李绍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桔柏浮梁为蜀所断,故修之以济。〕 昭武节度使林思谔先弃城奔阆州,〔蜀置昭武节度于利州。九域志:利州东南至阆州二百三十五里。〕 遣使请降。甲辰,魏王继岌至剑州,〔九域志:剑州东北至利州一百九十里。〕 蜀武信节度使兼中书令王宗寿以遂、合、渝、泸、昌五州降。〔蜀置武信军于遂州。〕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门,严兵自卫。蜀主及太后自往劳之,〔劳,力到翻。〕 宗弼骄慢无复臣礼。乙巳,劫迁蜀主及太后后宫诸王于西宫,收其玺绶,〔玺,斯氏翻。绶,音受。〕 使亲吏于义兴门邀取内库金帛,悉归其家。其子承涓杖剑入宫,取蜀主宠姬数人以归。〔涓,圭渊翻。〕 丙午,宗弼自称权西川兵马留后。
李绍琛进至绵州,〔九域志:剑州西至绵州二百八十里。〕 仓库民居已为蜀兵所燔,又断绵江浮梁〔断,丁管翻。绵州谓之左绵,以绵水径其左故也。〕 水深,无舟楫可渡,绍琛谓李严曰:「吾悬军深入,利在速战。乘蜀人破胆之时,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且迎降不暇;〔降,户江翻;下同。〕 若俟修缮桥梁,必留数日,或教王衍坚闭近关,折吾兵势。〔近关,即谓鹿头关。折,之舌翻。〕 傥延旬浃,则胜负未可知矣。」〔言深入之兵利于飘忽震荡,难以持久。〕 乃与严乘马浮渡江,从兵得济者仅千人〔从,才用翻。〕 溺死者亦千余人,遂入鹿头关;丁未,进据汉州;〔九域志:绵州西南至汉州一百八十九里。〕 居三日,后军始至。
宗弼遣使以币马牛酒劳军,且以蜀主书遗李严〔遗,唯季翻。〕 曰:「公来吾即降。」或谓严,〔或谓严者,或以人语严也。〕 「公首建伐蜀之策,〔事见上卷上年。〕 蜀人怨公深入骨髓,不可往。」严不从,欣然驰入成都,〔九域志:汉州南至成都九十五里。〕 抚谕吏民,告以大军继至。
蜀君臣后宫皆恸哭。蜀主引严见太后,以母妻为托。宗弼犹乘城为守备,严悉命撤去楼橹。
〔乘,登也。去,羌吕翻。〕
己酉,魏王继岌至绵州,蜀主命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降表以上皇帝,降书以达军前。锴,口骇翻。〕 遣兵部侍郎欧阳彬奉之以迎继岌及郭崇韬。
王宗弼称蜀君臣久欲归命,而内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荧惑蜀主;皆斩之,函首送继岌。又责文思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成都尹韩昭佞谀,枭于金马坊门。
〔金马坊在成都城中,以有金马碧鸡祠,因而名坊。又有碧鸡坊。〕 内外马步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徐延琼、果州团练使潘在迎、嘉州刺史顾在珣及诸贵戚皆惶恐,;倾其家金帛妓妾以赂宗弼,仅得免死。〔妓,渠绮翻。〕 凡素所不快者,宗弼皆杀之。
辛亥,继岌至德阳。〔九域志:德阳县在汉州东北八十五里。〕 宗弼遣使奉笺,称已迁蜀主于西第,〔已奉表降唐,不敢称西宫,故称西第。〕 安抚军城,以俟王师。又使其子承班以蜀主后宫及珍玩赂继岌及郭崇韬,求西川节度使,继岌曰:「此皆我物,奚以献为!」留其物而遣之。
〔宗弼之献,继岌之留,贤不肖之相去,其间不能以寸。〕
李绍琛留汉州八日以俟都统,〔都统,继岌也。〕 甲寅,继岌至汉州,王宗弼迎谒;乙卯,至成都。丙辰,李严引蜀主及百官仪卫出降于升迁桥,〔按薛史,升迁桥在成都北五里。〕 蜀主白衣、衔璧、牵羊,草绳萦首,百官衰绖、徒跣、舆榇,号哭俟命。〔衰,仓回翻。榇,初觐翻。空棺为榇。号,户刀翻。〕 继岌受璧,崇韬解缚,焚榇,承制释罪;君臣东北向拜谢。〔唐昭宗大顺二年王建取蜀,至衍而亡。〕 丁巳,大军入成都。崇韬禁军士侵掠,市不改肆。自出师至克蜀,凡七十日。〔考异曰:实录:「自兴师出洛至定蜀城,计七十五日。」薛史因之。按唐军九月戊申离洛城,十一月丁巳入成都,止七十日耳,实录、薛史误也。〕 得节度十,〔武德、武信、永平、武泰、镇江、山南、武定、天雄、武兴、昭武凡十节度,西川为蜀都,不与也。〕 州六十四,〔欧史职方考:前蜀所有益、汉、彭、蜀、绵、眉、嘉、剑、梓、遂、果、阆、普、陵、资、荣、简、邛、黎、雅、维、茂、文、龙、黔、施、夔、忠、万、归、峡、兴、利、开、通、涪、渝、泸、合、昌、巴、蓬、集、壁、渠、戎、梁、洋、金、秦、凤、阶、成五十三州而已。〕 县二百四十九,兵三万,铠仗、钱粮、金银、缯锦共以千万计。〔缯,慈陵翻。〕
高季兴闻蜀亡,方食,夫匕箸,〔箸,迟倨翻。〕 曰:「是老夫之过也。」〔高季兴劝伐蜀见二百七十二卷元年。〕 梁震曰:「不足忧也。唐主得蜀益骄,亡无日矣,〔梁震之料庄宗,如烛照数计。〕
安不〔【章:十二行本无「不」字;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 知其不为吾福!」〔荆南之福则未闻也。以三郡之地介乎强国之间,惴惴仅能自全,何福之有!〕
楚王殷闻蜀亡,上表称:「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衡麓,衡山之麓也;山足曰麓。左传:鲁隐公使营菟裘,吾将老焉。马殷言将致事而归老于衡麓,闻蜀亡而惧也。菟,同都翻。〕 愿上印绶以保余龄。」〔龄,年也。记文王世子曰:古者谓年龄,齿亦龄也。上,时掌翻。〕 上优诏慰谕之。
平蜀之功,李绍琛为多,位在董璋上;而璋素与郭崇韬善,崇数召璋与议军事。〔数,所角翻。〕 绍琛心不平,谓璋曰:「吾有平蜀之功,公等朴樕相从,〔朴,蒲木翻。樕,苏谷翻。朴樕小木,以喻董璋小材也。〕 反呫嗫于郭公之门,〔呫,叱涉翻。嗫,而涉翻。呫嗫,细语也。〕 谋相倾害。
吾为都将,〔帝命李绍琛为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董璋为左厢虞候,故云然。〕 独不能以军法斩公邪!」
璋诉于崇韬。十二月,崇韬表璋为东川节度使,〔考异曰:庄宗实录:「十二月丙寅,以静难节度使董璋为东川节度副大使。」又康延孝传云:「郭崇韬除董璋为东川节度使。延孝与华州节度使毛璋见崇韬,请以工部任尚书为东川帅。崇韬怒曰:『绍琛反邪,敢违吾节度!』不及二旬,崇韬为继岌所害。」按大军以十一月二十八日丁巳入西川,至十二月八日丙寅除董璋东川,凡十日;明年正月八日杀崇韬,至此凡六十日,而云「不及二旬崇韬遇害」,日月殊不相合。盖十二月丙寅崇韬始表璋镇东川之日耳,非降制日也。云「不及二旬」亦恐误。〕 解其军职。〔解董璋军职,则李绍琛不得以军法令之,此崇韬之所以保护董璋者也。〕 绍琛愈怒,曰:「吾冒白刃,陵险阻,定两川,璋乃坐有之邪!」〔冒,莫北翻。〕 乃见崇韬言:「东川重地,任尚书有文武才,宜表为帅。」〔任圜时以工部尚书参预军机。帅,所类翻。〕
崇韬怒曰:「绍琛反邪,何敢违吾节度!」绍琛惧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从袭等从魏王继岌伐蜀;继岌虽为都统,军中制置补署一出郭崇韬,崇韬终日决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外,牙门索然,〔索,苏各翻。索然,言寂寞也。〕 从袭等固耻之。及破蜀,蜀之贵臣大将争以宝货、妓乐遗崇韬及其子廷诲,〔妓,渠绮翻。遗,唯季翻。〕 魏王所得,不过匹马、束帛、唾壶、麈柄而已,〔麈,之庾翻。〕 从袭等益不平。
王宗弼之自为西川留后也,赂崇韬求为节度使,崇韬阳许之,〔考异曰:实录、薛史皆云崇韬以蜀帅许之,按崇韬有识略,岂可兴大兵取西川,反以与宗弼乎!此庸人所不为也。盖于时宗弼尚据成都,崇韬恐其悔而违拒,故阳许之以安其意耳。〕 既而久未得,乃帅蜀人列状见继岌,请留崇韬镇蜀。〔帅,读曰率。〕 从袭等因谓继岌曰:「郭公父子专横,〔横,户孟翻。〕 今又使蜀人请己为帅,〔帅,所类翻。〕 其志难测,王不可不为之备。」继岌谓崇韬曰:「主上倚侍中如山岳,不可离庙堂,〔郭崇韬官侍中,故继岌称之。离,力智翻。〕 岂肯弃元老于蛮夷之域乎!且此非余之所敢知也,请诸人诣阙自陈。」由是继岌与崇韬互相疑。〔此段自平蜀之功以下,为李绍琛反张本;自初帝遣李从袭从继岌以下,为杀郭崇韬张本。〕
会宋光葆自梓州来,诉王宗弼诬杀宋光嗣等;又,崇韬征犒军钱数万缗于宗弼,宗弼靳之,〔犒,苦到翻。靳,居焮翻。〕 士卒怨怒,夜,纵火諠噪。崇韬欲诛宗弼以自明,己巳,白继岌收宗弼及王宗勋、王宗渥,皆数其不忠之罪,〔数,所具翻。〕 族诛之,籍没其家。蜀人争食宗弼之肉。
辛未,闽忠懿王审知卒,〔年六十四。〕 子延翰自称威武留后。〔延翰字子逸,审知长子也。〕
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监,古衔翻。〕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十月自秦州上道,为始至成都。〕 魏王继岌诘之曰:「居大镇,拥强兵,何以不拒战﹖」对曰:「畏大王神武。」曰:「然则何以不降﹖」对曰:「王师不入境。」:「日所俱入羌者几人﹖」对曰:「万二千人。」曰:「今归者几人﹖」对曰:「二千人。」
曰:「可以偿万人之死矣。」皆斩之,并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节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阳。〔召之至洛阳而后赴镇。为孟知祥据蜀张本。〕 帝议选北都留守,枢密承旨段徊等恶邺都留守张宪,不欲其在朝廷,〔段徊必宦人也。〕 皆曰:「北都非张宪不可。宪虽有宰相器,〔郭崇韬荐张宪为相,帝欲用之,故段徊等云然。〕 今国家新得中原,宰相在天子目前,事有得失,可以改更,〔更,工衡翻。〕 比之北都独系一方安危,不为重也。乃徙宪为太原尹,知北都留守事。〔以尹知留守事,非正为留守也。〕
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知邺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彦琼为邺都监军。〔后唐武德使本掌宫中事。明宗时尝旱,暴坐庭中,诏武德司宫中无扫雪,是其证也。〕 彦琼,本令人也,有宠于帝。魏、博等六州军旅金谷之政皆决于彦琼,威福自恣,陵忽将佐,自正言以下皆谄事之。〔为王正言、史彦琼不能守邺都张本。〕
初,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以为亲军,〔见二百六十九卷梁均王贞明元年。近,其靳翻。〕
皆勇悍无敌。夹河之战,实赖其用,屡立殊功,常许以灭之日大加赏赉。既而河南平,〔梁灭而河南平。〕 虽赏赉非一,而士卒恃功,骄恣无厌,〔厌,于盐翻。〕 更成怨望。是岁大饥,民多流亡,租赋不充,道路涂潦,漕辇艰涩,〔漕,水运;辇,陆运。涩,色立翻。〕 东都仓廪空竭,无以给军士。租庸使孔谦日于上东门外〔洛城东面三门:中日建春,左曰上东,右曰永通。九域志:洛阳上东门、建春门皆为镇,属河南县,盖丧乱丘墟,非复盛唐之旧也。〕 望诸州漕运,至者随以给之。
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
己卯,猎于白沙,皇后、皇子、后宫毕从。庚辰,宿伊阙;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龛涧;癸未,还宫。〔自白沙至龛涧,其地皆在洛阳东。按薛史李愚避难居洛,表白沙之别墅。龛涧近伊阙。从,才用翻。龛,苦含翻。〕 时大雪,吏卒有僵仆于道路者。伊、汝间饥尤甚,卫兵所过,责其供饷,不得,则坏其什器,〔僵,居良翻。坏,音怪。〕 撤其室庐以为薪,甚于寇盗,县吏皆窜匿山谷。
有白龙见于汉宫;汉主改元白龙,更名曰龚。〔见,贤遍翻。更,工衡翻。〕
长和骠信郑旻遣其布燮郑昭淳求婚于汉,汉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长和即唐之南诏也。
〔唐末,南诏改曰大礼,至是又改曰长和。五代会要曰:郭崇韬平蜀之后,得王衍所得蛮俘数十,以天子命令使人入其部,被止于界上,惟国信蛮俘得往。续有转牒,称督爽大长和国宰相、布燮等等上大唐皇帝舅奏疏一封,差人转送黎州,其纸厚硬如皮,笔力遒健,有诏体,后有督爽陀酋、忍爽王宝、督爽弥勒、忍爽董德义、督爽长垣纬、忍爽杨希燮等所署。有彩笺一轴,转韵诗一章,章三韵,共十联,有类击筑词,颇有本朝姻亲之意,语亦不逊。〕
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
闰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阳,帝宠待甚厚。
帝以军储不足,谋于群臣,豆卢革以下皆莫知为计。吏部尚书李琪上疏,以为:「古者量入以为出,〔量,音良。〕 计农而发兵,故虽有水旱之灾而无匮乏之忧。近代税农以养兵,未有农富给而兵不足,农捐瘠而兵丰饱者也。今纵未能蠲省租税,苟除折纳、纽配之法,〔折纳,谓抑民使折估而纳其所无;纽配,谓纽数而科配之也。〕 农亦可以小休矣。」帝即敕有司如琪所言,然竟不能行。
丁酉,诏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无取者悉纵归田里;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韬随事奖任。又赐王衍诏,略曰:「固当裂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誓之以三辰而终杀之,非信也。〕
庚子,彰武、保大节度使兼中书令高万兴卒,〔梁贞明四年,高万兴兼镇鄜延。唐以延州置保塞军,岐改为忠义军,后唐改为彰武军。鄜,保大军。〕 以其子保大留后允韬为彰武留后。
帝以军储不充,欲如汴州,谏官上言:「不如节俭以足用,自古无就食天子。今杨氏未灭,不宜示以虚实。」〔谓吴近在淮南,不宜使之知中国虚实。上,时掌翻。〕 乃止。
辛亥,立皇弟存美为邕王,存霸为永王,存礼为薛王,存渥为申王,存父为睦王,存确为通王,存纪为雅王。
郭崇韬素疾宦官,尝密谓魏王继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马亦不可乘,〔騬,食陵翻,犗马也,以喻宦官。史照曰:犗,音戒;俗呼扇马为改马,即犗马也。〕 况任宦官!宜尽去之,专用士人。」〔去,羌吕翻。〕 吕知柔窃听,闻之,〔吕知柔时为都统牙通谒。〕 由是宦官皆切齿。
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以是淹留未还。帝遣者向延嗣促之,崇韬不出郊迎,及见礼节又倨,〔宦官固可疾,然天子使之将命,敬之者所以敬君也,乌可倨见哉!唐庄宗使刑臣将命于大臣非也,郭崇韬倨见之亦非也。呜呼!刑臣将命,自唐开元以后皆然矣。〕 延嗣怒。李从袭谓延嗣曰:「魏王,太子也;主上万福,而郭公专权如是。郭廷诲拥徒出入,日与军中饶将、蜀土豪杰狎饮,指天画地,近闻白其父请表己为蜀帅;〔帅,所类翻;下同。〕 又言「蜀地富饶,大人宜善自为谋。」今诸军将校皆郭氏之党,王寄身于虎狼之口,一朝有变,吾属不知委骨何地矣。」因相向垂涕。延嗣归,具以语刘后。〔语,牛倨翻;下语之同。〕 后泣诉于帝,请早救继岌之死。
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已不平,至是闻延嗣之言,不能无疑。帝阅蜀府库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货无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闻蜀破,其珍货皆入于崇韬父子,崇韬有金万两,银四十万两,钱百万缗,名马千匹,他物称是,廷诲所取,复在其外;〔称,尺证翻。复,扶又翻。〕 故县官所得不多耳。」帝遂怒形于色。及孟知祥将行,帝语之曰:「闻郭崇韬有异志,卿到,为朕诛之。」〔为,于伪翻。〕 知祥曰:「崇韬,国之勋旧,不宜有此。俟臣至蜀察之,苟无他志则遣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帝许之。
壬子,知祥发洛阳。帝寻复遣衣甲库使马彦珪〔复,扶又翻;下后复同。衣甲库使,盛唐无之,盖帝所置,亦内诸司使之一也。〕 驰诣成都观崇韬去就,如奉诏班师则已,若有迁延跋扈之状,则与继岌图之。〔观庄宗所以命孟知祥、马彦珪者如此,就使李从袭等不以刘后教行之,崇韬得东还,亦必不能自全矣。〕 彦珪见皇后,说之曰:〔说,式芮翻。〕 「臣见向延嗣言蜀中事势忧在朝夕,今上当断不断,〔言帝诏旨持两端,无决然使杀崇韬之命。断,丁乱翻。〕 夫成败之机,间不容发,安能缓急禀命于三千里外乎!」〔成都至洛阳三千二百一十六里,见旧唐书地理志。〕 皇后复言于帝,帝曰:「传闻之言,未知虚实,岂可遽尔果决!」皇后不得请,退,自为教与继岌,令杀崇韬。
知祥行至石壕,〔石壕村在陕县东、新安县西,杜少陵诗所谓「暮投石壕村」者也。九域志:陕州陕县有石壕镇。〕 彦珪夜叩门宣诏,促知祥赴镇,知祥窃叹曰:「乱将作矣!」乃昼夜兼行。〔孟知祥倍道而行,非能救郭崇韬之死也,恐崇韬死而生他变耳。〕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辐凑。湖南地多铅铁,殷用军都判官高郁策,〔军都判官,诸军都判官也。高郁在马殷府,其位任在行军司马之上。〕 铸扣铁为钱,商旅出境,无所用之,皆易他货而去,故能以境内所余之物易天下百货,国以富饶。湖南民不事桑蚕,郁命民输税者皆以帛代钱,未几,民间机杼大盛。〔几,居岂翻。高郁佐马殷治湖南,巧于使民而民劝趋于利,盖学管子之术者也。
吴越王镠遣使者沈桊致书,以受玉册、封吴越国王告于吴,〔桊,土刀翻。〕 吴人以其国名与己同,〔嫌其居越而兼吴国之名。〕 不受书,遣桊还。仍戒境上无得通吴越使者及商旅。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上〔讳嗣源,应州人。世本夷狄,无姓氏。父电,鴈雁门都将。帝少名邈佶烈,太祖养以为子,乃姓李,名嗣源,即位后改名亶。
天成元年〔丙戌、九二六是年四月方改元,见下卷。〕
春,正月,庚申,魏王继岌遣李继曮、李严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数千人诣洛阳。
河中节度使、尚书令李继麟自恃与帝故旧,且有功,〔梁之干化二年,朱友谦即以河中附晋,故自恃故旧。自附晋之后,晋王与梁人战于河上,汾、晋无后顾之虞,以此为有功。〕 帝待之厚,〔亦以此自恃。〕 苦诸令宦求伹无厌,〔厌,于盐翻。〕 遂拒不与。大军之征蜀也,继麟阅兵,遣其子令德将之以从。景进与宦官谮之曰:「继麟闻大军起,以为讨己,故惊惧,阅兵自卫。」又曰:「崇韬所以敢倔强于蜀者,〔从,才用翻。倔,其勿翻。强,其两翻。〕 与河中阴谋,内外相应故也。」继麟闻之惧,欲身入朝以自明,其所亲止之,继麟曰:「郭侍中功高于我。今事势将危,吾得见主上,面陈至诚,则谗人获罪矣。」郭侍中,谓崇韬。功高,以其有灭梁、蜀之功,非己之所能及也。谗人,指令宦也。〕 癸亥,继麟入朝。〔为继麟得祸张本。〕
魏王继岌将发成都,令任圜权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诸军部署已定,〔部署行留已定也。〕 是日,马彦珪至,以皇后教示继岌,继岌曰:「大军垂发,〔垂发,犹言临发也。〕 彼无衅端,安可为此负心事!公辈勿复言。〔复,扶又翻。〕 且主上无敕,独以皇后教杀招讨使,可乎﹖」李从袭寺泣曰:「既有此迹,万一崇韬闻之,中涂为变,益不可救矣。」相与巧陈利害,继岌不得已从之。甲子旦,从袭以继岌之命召崇韬计事,继岌登楼避之。崇韬方升阶,继岌从者李环挝碎其首,并杀其子廷诲、廷信。〔挝,则瓜翻。郭崇韬盖与二子俱至继岌所,故同时见杀。〕 外人犹未之知。都统推官滏〔【章:十二行本「滏」作「饶」;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 阳李崧谓继岌曰:「今行军三千里外,初无敕旨,擅杀大将,大王柰何行此危事!独不能忍之至洛阳邪﹖」继岌曰;「公言是也,悔之无及。」崧乃召书吏数人,登楼去梯,〔去,羌吕翻。〕 矫为敕书,用蜡印宣之,〔以蜡摹刊为中书省印,以印敕书而宣之也。〕 军中粗定。崇韬左右皆窜匿,独掌书记滏阳张砺诣魏王府恸哭久之。〔张砺为崇韬府掌书记。史言其事府主能始终。〕 继岌命任圜代崇韬总军政。
魏王通谒李廷安献蜀乐工二百余人,有严旭者,王衍用为蓬州刺史,帝问曰:「汝何以得刺史﹖」对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许复故任。〔人皆谓帝克蜀而不察蜀之所以亡,故不旋踵而败;不知此乃帝气习也。观诸李存贤、周匝之事可见。〕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时新杀郭崇韬,人情未安,知祥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帖然。〔史言孟知祥之才,所以能有蜀。犒,苦到翻。〕
闽人破陈本,斩之。〔陈本围汀州,见上年十二月。〕
契丹主击女真及勃海,〔女真始见于此。其国本肃慎氏,东汉谓之挹娄,元魏谓之勿吉,隋、串唐谓之靺鞨,五代时始号女真。女真有数种,居混同江之南者为熟女真,江之北者为生女真。混同江即鸭渌水。〕 恐唐乘虚袭之,戊寅,遣梅老鞋里来修好。〔好,呼到翻。〕
马彦珪还洛阳,乃下诏暴郭崇韬之罪,并杀其子廷说、廷让、廷议,〔此郭崇韬诸子之在格阳者也。说,读曰悦。〕 于是朝野骇惋,〔朝,直遥翻。惋,乌贯翻。〕 群议纷然,帝使宦者潜察之。保大节度使睦王存父,崇韬之伲也;宦者欲尽去崇韬之党,言「存父对诸将攘臂垂泣,为崇韬称冤,〔去,羌吕翻。为,于伪翻。〕 言辞怨望。」庚辰,幽存父于第,寻杀之。
景进言:「河中人有告变,言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崇韬死,又与存父连谋。」宦官因共劝帝速除之,帝乃徙继麟为义成节度使,是夜,遣蕃汉马步使朱守殷以兵围其第,〔欧史作「围其馆」,盖谓朱友谦无私第在洛阳也。〕 驱继麟出徽安门外杀之,复其姓名曰朱友谦。〔唐昭宗之迁洛也,车驾佃徽安门入宫。唐六典:东都北面二门,东曰延喜,西曰徽安。朱友谦赐姓名见二百七十二卷元年。〕 友谦二子,令德为武信节度使,令锡为忠武节度使;诏魏王继岌诛令德于遂州,郑州刺史王思同诛令锡于许州,〔唐置忠武军于许州、匡国军于同州,至梁之时两易军号,后唐灭梁,皆复其故。〕 河阳节度使李绍奇诛其家人于河中。绍奇至其家,友谦妻张氏帅家人二百余口见绍奇〔帅,读曰率。〕 曰:「朱氏宗族当死,愿无滥及平人。」乃别其婢仆百人,〔别,彼列翻。〕 以其族百口就刑。张氏又取铁券以示绍奇曰:「此皇帝去年所赐也,我妇人,不识书,不知其何等语也。」绍奇亦为之惭。〔为,于伪翻。惭朝廷之失信。〕 友谦旧将史武等七人,时为刺史,皆坐族诛。
时洛中诸军饥窘,〔窘,渠陨翻。〕 妄为谣言,令官采之以闻于帝,故朱友谦、郭崇韬皆及于祸。成德节度使兼中书令李嗣源亦为谣言所属,〔属,之欲翻。〕 帝遣朱守殷察之;守殷私谓嗣源曰:「令公勋业振主,宜自图归藩以远祸。」〔「振」,当作「震」。远,于愿翻。〕 嗣源曰:「吾心不负天地,祸福之来,无所可避,皆委之于命。」〔李嗣源答朱守殷之言,安于死生祸福之际,英雄识度自有不可及者。〕 时令宦用事,勋旧人不自保,嗣源危殆者数四,赖宣徽使李绍宏左右营护,以是得全。
魏王继岌留马步都指挥使陈留李仁罕、马军都指挥使东光潘仁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浚仪张业、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骁锐指挥使平恩李延厚戍成都。〔为诸将在蜀卒为孟知祥效死张本。〕 甲申,继岌发成都,命李绍琛帅万二千人为后军,行止常差中军一舍。〔三十里为一舍。差后于中军三十里也。帅,读曰率。〕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绍宏为枢密使。〔代郭崇韬也。〕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晸,知领翻。〕 将所部兵戍瓦桥,〔将,即亮翻。〕 踰年代归,至贝州,以邺都空虚,恐兵至为变,敕留屯贝州。
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民间讹言云:「崇韬杀继自岌,自王于蜀,〔王,于况翻,〕 故族其家。」朱友谦子建徽为澶州刺史,帝密敕邺都监军史彦琼杀之。〔澶州,魏博巡属也,故密敕魏博监军杀朱建徽。澶,时连翻。〕 门者白留守王正言曰:「史武德夜半驰马出城,不言何往。〔史彦琼以武德使出为监军,称其内职。〕 又讹言云:「皇后以继岌之死归咎于帝,已弒帝矣,故急召彦琼计事。」人情愈骇。〔讹言方兴,而史彦琼所为可疑可骇者,讹过所以益甚,而乱随之。〕 杨仁晸部部兵皇甫晖与其徒夜博不胜,因人情不安,遂作乱,劫仁晸曰:「主上所以有天下,吾魏军力也,〔谓因魏博兵力以破梁。〕 魏军甲不去体,马不解鞍者十余年,今天下已定,天子不念旧劳,更加猜忌。远戍踰年,方喜代归,去家咫尺,不使相见。〔言使之留屯贝州,不许还魏州也。九域志:贝州南至魏州二百二十五里。〕 今闻皇后弒逆,京师已乱,将士愿与公俱归,仍表闻朝廷。若天子万福,兴兵致讨,以吾魏博兵力足以拒之,〔皇甫挥,银枪效节卒也,从庄宗战河上,习见庄宗之用兵,与夫诸军之勇怯,故敢发此言。〕 安知不更为富贵之资乎!」仁晸不从,晖杀之;又劫小校,不从,又杀之。〔校,户教翻。〕 效节指挥使赵在礼闻乱,衣不及带,踰垣而走,晖追及,曳其足而下之,示以二首,〔示以杨仁晸及小校之首。〕 在礼惧而从之。乱兵遂奉以为帅,〔帅,所类翻。〕 焚掠贝州。晖,魏州人;在礼,涿州人也。诘旦,晖等拥在礼南趣临清、永济、馆陶,所过剽掠。〔趣,七喻翻。剽,匹妙翻。〕
壬辰晚,有自贝州来告军乱将犯邺都者,都巡检使孙铎等亟诣史彦琼,〔亟,纪力翻,急也。〕 请授甲乘城为备。彦琼疑铎等有异志,曰:「告者云今日贼至临清,计程须六日晚方至,〔九域志:临清县南至魏州城一百五十里。皇甫晖等以壬辰至临清,史彦琼以为六日晚方至魏州者,以师行日五十里,故计其涉三日方至也。壬辰二月四日,六日,谓二月六日也,是日甲午。〕 为备未晚。」孙铎曰:「贼既作乱,必乘吾未备,昼夜倍道,安肯计程而行!请仆射帅众乘城,〔史彦琼盖加仆射,故孙铎称之。帅,读曰率。〕 铎募劲兵千人伏于王莽河逆击之,贼既势挫,必当离散,然后可扑讨〔扑,普木翻。张:「讨」作「灭」。〕 也。必俟其至城下,万一有奸人为内应,则事危矣。」彦琼曰:「但严兵守城,何必逆战!」是夜,贼前锋攻北门,弓弩乱发。时彦琼将部兵宿北门楼,闻贼呼声,〔呼,火故翻。〕 实时惊溃。彦琼单骑奔洛阳。
癸巳,贼入邺都,孙铎等拒战不胜,亡去。赵在礼据宫城,〔帝即位于魏州,以牙城为宫城。〕 署皇甫挥及军校赵进为马步都指挥使,纵兵大掠。进,定州人也。
王正言方据案召吏草奏,无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贼已入城,杀掠于市,吏皆逃散,公尚谁呼!」正言惊曰:「吾初不知也。」又索马,不能得,〔索,山客翻。〕 乃帅僚佐步出府门谒在礼,〔帅,读曰率。〕 再拜请罪。在礼亦拜,曰:士卒思归耳,尚书重德,勿自卑屈!」慰谕遣之。〔王正言以户部尚书出知留守,故赵在礼称之。
众推在礼为魏博留后,具奏其状。北京留守张宪家在邺都,〔去年张宪自邺都留守迁北京,故其家尚留邺都。〕 在礼厚抚之,遣使以书诱宪,宪不发封,斩其使以闻。〔使,疏吏翻。诱,音酉。〕 甲午,以景进为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右散骑常侍兼御史大夫、上注国。
丙申,史彦琼至洛阳。〔自邺都逃至洛阳。〕 帝问可为大将者于枢密使李绍宏,绍宏复请用李绍钦,〔伐蜀之役,李绍宏已荐李绍钦而不用,故言复。〕 帝许之,令条上方略。〔上,时掌翻。〕 绍钦所请偏裨,皆梁旧将,己所善者,帝疑之而止。皇后曰:「此小事,不足烦大将,绍荣可办也。」〔绍荣,元行钦。〕 帝乃命归德节度使李绍荣将骑三千诣邺招抚,〔将,即亮翻;下同。骑,奇寄翻。〕 亦征诸道兵,备其不服。
郭崇韬之死也,李绍琛谓董璋曰:「公复欲呫嗫谁门﹖」〔复,扶又翻。〕 璋惧,谢罪。魏王继岌军还至武连,〔还从宣翻。武连,汉梓潼县地,宋置武都邵及下辨县,又改下辨为武功县,后魏改为武连县,唐属剑州。九域志:在州西八十五里。〕 遇敕使,谕以朱友谦已伏诛,令董璋将兵之遂州诛朱令德。时绍琛将后军在魏城,〔西魏置魏城县于巴西,唐属绵州。九域志:在州东六十五里。宋白曰:魏城本汉涪县地,西魏于涪县立潼州,析此立为魏城县。李膺记云:肆溪东五十里有东西井,井西为涪县界,井东为城界。〕 闻之,以帝不委己杀令德而委璋,大惊。俄而璋过绍琛军,不谒。绍琛怒,乘酒谓诸将曰:「国家南取大梁,西定巴、蜀,皆郭公之谋而吾之战功也;至于去逆效顺,与国家犄角以破梁,则朱公也。〔犄,居蚁翻。谓朱友谦以蒲、同附晋,相为犄角以破梁。〕 今朱、郭皆无罪族灭,归朝之后,行及我矣。〔朝,直遥翻。〕 冤哉,天乎!柰何!」绍琛所将多河中兵,〔将,即亮翻。〕 河中将焦武等号哭于军门曰:「西平王何罪,阖门屠脍!〔号,户刀翻。朱友谦再以河中附晋,晋封为西平王。阖门屠脍,谓其家悉诛夷也。〕 我属归则与史武等同诛,〔言史武等既以河中将诛,若东归则亦与之同罪而诛死。〕 决不复东矣。」〔复,扶又翻。〕 是日,魏王继岌至泥溪,绍琛至剑州遣人白继岌云:「河中将士号哭不止,欲为乱。」丁酉,绍琛自剑州拥兵西还,自称西川节度、三川制置等使,移檄成都,称奉诏代孟知祥招谕蜀人,三日间众至五万。
戊戌,李继曮至凤翔,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促令诣阙。〔唐僖宗光启三年,李茂贞据凤翔,至是而代。其后明宗复令李继曮镇凤翔。〕
己亥,魏王继岌至利州,李绍琛遣人断桔柏津。〔断,丁管翻。桔,吉屑翻。〕 继岌闻之,以任圜为副招讨使,将步骑七千,与都指挥使梁汉颙、〔颙,鱼容翻。〕 监军李延安追讨之。〔考异曰:庄宗实录:「己亥,继岌奏康延孝叛,遣任圜追讨。」按延孝丁酉叛于剑州,岂得己亥奏报已至洛!广本:「魏王至利州,桔柏津使夜来告继岌,言李绍琛令断浮梁。继岌署任圜为副招讨使,令率七千人骑,与都指挥使梁汉颙、监军李延安之。」今从之。〕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赵太等四百人〔步直兵,谓步兵长直者也。〕 据城自称安国留后;诏东北面招讨副使李绍真讨之。〔李绍真即霍彦威。〕
辛丑,任圜先令别将何建崇击剑门关,下之。〔恐李绍琛拒守剑门关,故先击下之,绍琛将何所至哉!〕
李绍荣至邺都,攻其南门,遣人以敕招谕之,赵在礼以羊酒犒师,拜于城上曰:「将士思家擅归,相公诚善为敷奏,〔犒,苦到翻。李绍荣以节度使同平章事,故称之为相公,所谓使相也。后之世凡建节者皆称相公。为,于伪翻。〕 得色于死,敢不自新!」遂以敕徧谕军士。史彦琼戟手大骂曰:「群死贼,城破万段!」皇甫晖谓其众曰:「观史武德之言,上不赦我矣。」因聚噪,掠敕书,手坏之,〔掠,夺也。坏,音怪。〕 守陴拒战。绍荣攻之不利,以状闻,帝怒曰:「克城之日,勿遗类!」〔,才笑翻。〕 大发诸军讨之。壬寅,绍荣退屯澶州。
甲辰夜,从马直军士王温五人杀军使,谋作乱,擒斩之。〔从,才用翻。〕 从马直指挥使郭从谦,本优人也,优名郭门高。帝与梁相拒于得胜,〔得胜即德胜。〕 募勇士挑战,从谦应募,俘斩而还,〔挑,徒了翻。还,从宣翻,又如字。〕 由是益有宠。帝选诸军骁勇者为亲军,分置四指挥,号从马直,从谦自军使积功至指挥使。郭崇韬方用事,从谦以叔父事之,睦王存父以从谦为假子。及崇韬、存父得罪,从谦数以私财飨从马直诸校,〔数,所角翻。校,户教翻。〕 对之流涕,言崇韬之冤。及王温作乱,帝戏之曰:「汝既负我附崇韬、存父,又教王温反,欲何为也﹖」从谦益惧。既退,阴谓诸校曰:「主上以王温之故,俟邺都平定,尽坑若曹。〔若,犹汝也。〕 家之所有宜尽市酒肉,勿为久计也。」由是亲军皆不自安。〔为张破败作乱、郭从谦弒逆张本。郭崇韬勋旧也,以无罪而族;康延孝之乱,皇甫晖之乱,张破败之乱,卒以成郭从谦之弒,皆由崇韬之死而将校之心不自安也。〕
乙巳,王衍至长安,有诏止之。〔止不使至洛阳。〕
先是,帝诸弟虽领节度使,皆留京师,但食其俸。〔先,悉荐翻。〕 戊申,始命护国节度使永王存霸至河中。〔既杀朱友谦,故令存霸赴镇以代之。〕
丁未,李绍荣以诸道兵再攻邺都。庚戌,裨将杨重霸帅众数百登城,〔帅,读曰率。〕 后无继者,重霸等皆死。贼知不赦,坚守无降意。〔降,户江翻。〕 朝廷患之,日发中使促魏王继岌东还。继岌以中军精兵皆从任圜讨李绍琛,留利州待之,未得还。〔还,从宣翻,又如字。〕 李绍荣讨赵在礼久无功;赵太据邢州未下。沧州军乱,小校王景戡讨定之,因自为留后;河朔州县告乱者相继。帝欲自征邺都,宰相枢密使皆言京师根本,车驾不可轻动,帝曰:「诸将无可使者。」皆曰:「李嗣源最为勋旧。」帝心忌嗣源,曰:「吾惜嗣源,欲留宿卫。」皆曰:「他人无可者。」忠武节度使张全义亦言:「河朔多事,久则患深,宜令总管进讨;〔时李嗣源虽留洛阳,而蕃汉内外马步军都总管之官如故。〕 若倚绍荣辈,未见成功之期。」李绍宏亦屡言之,帝以内外所荐,〔【章:十二行本「荐」下有「久乃许之」四字;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内则李绍宏,外则张全义及在廷之臣。】〕 甲寅,命嗣源将亲军讨邺都。延州言绥、银军乱,剽州城。〔绥、银时为夏州巡属,延州以邻镇奏言之耳。赵珣聚米图,经宋康定、庆历间所进也,其书云:绥州故城见在延州东北无定河川,西至夏州四百里,南至延州界三百四十里,北至银州一百六十里。夏州东至银州一百里。剽,匹妙翻。〕
董璋将兵二万屯绵州,会任圜讨李绍琛。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绍琛军,绐之曰:「吾奉诏召孟郎,〔孟知祥妻,太祖弟克让女也,故呼为孟郎。俗谓伲为郎也。〕 公若缓兵,自当得蜀。」既至成都,劝孟知祥为战守备。知祥浚壕树栅,遣马步都指挥使李仁罕将四万人,骁锐指挥使李延厚将二千人讨绍琛。〔既浚壕树栅为守城之备,又遣重兵出讨,以兵有邂逅,战苟不利则退守无仓卒失指之忧。孟知祥初至西川,其审慎如此。然当时蜀之旧兵败散已多,北兵留戍计不过数千,李仁罕所将未必及四万之数。更须博考。〕 延厚集其众询之曰:「有少壮勇锐,欲立功求富贵者东!〔少,诗照翻。〕 衰疾畏懦,厌行陈者西!」〔行,户刚翻。〕 得选兵七百人以行。〔兵不贵多而贵精也。〕
是日,任圜军追及绍琛于汉州,绍琛出兵逆战;招讨掌书记张砺请伏精兵于后,以羸兵诱之,〔郭崇韬之为招讨使也,以张砺为掌书记。崇韬既死,继岌以任圜为招讨副使,以讨李绍琛,故砺以幕属从军。羸,伦为翻。诱,暗酉。〕 圜从之,使董璋以东川羸兵先战而却。绍琛轻圜书生,又见其兵羸,极力追之,伏兵发,大破之,斩首数千级。自是悤绍琛入汉州,闭城不出。三月,丁巳朔,李绍真奏克邢州,擒赵太等。庚申,绍真引兵至邺都,营于城西北,以太等徇于邺都城下而杀之。〔是不足以惧皇甫晖等,适以坚其死守之心耳。〕
辛酉,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延翰为威武节度使。〔命王延翰嗣有土。〕
壬戌,李嗣源至邺都,营于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军中,诘旦攻城。〔诘,去吉翻。〕 是夜,从马直军士张破败作乱,〔考异曰:庄宗实录:「壬戌,今上至邺都。癸亥夜,张破败作乱,明日,入邺都。」明宗实录:「三月六日,帝至邺都,八日夜,破败作乱。」薛史庄宗纪:「壬子,嗣至源邺都;甲寅夜,破败作乱。」明宗纪与实录同。按长历,此月丁巳朔,无壬子、甲寅。今从实录及明宗本纪。〕 帅众大噪,〔帅,读曰率;下同。〕 杀都将,〔将,即亮翻。〕 焚营舍。诘旦,乱兵逼中军,嗣源帅亲军拒战,不能敌,乱兵益炽。〔从乱者愈也。〕 嗣源叱而问之曰:「尔曹欲何为﹖」对曰:「将士从主上十年,百战以得天下。今主上弃恩任威,贝州戍卒思归,主上不赦,云『克城之后,当尽坑魏博之军』;〔谓皇甫晖等也。庄宗忿晖等不降,尝有「克城之日,勿遗类」之语。〕 近从马直数卒諠竞,遽欲尽诛其众。〔谓王温等乱也。郭从谦因王温乱后,矫言帝意以扇动张破败等之乱心。〕 我辈初无叛心,但畏死耳。今众议欲与城中合势击退诸道之军,请主上帝河南,令公帝河北,为军民之主。」〔李嗣源官中书令,故称之为令公。〕 嗣源泣谕之,不从。嗣源曰:「尔不用吾言,任尔所为,我自归京师。」乱兵拔白刃环之,〔环,音宦。〕 曰:「此辈虎狼也,不识尊卑,令公去欲何之!」因拥嗣源及李绍真等入城,城中不受外兵,皇甫晖逆击张破败,斩之,外兵皆溃。赵在礼帅诸校迎拜嗣源,泣谢曰:「将士辈负令公,〔李嗣源以蕃汉马步军都总管统诸军御契丹,凡河北诸镇兵皆属焉,而魏兵作乱,是负之也。〕 敢不惟命是听!」嗣源诡说在礼曰:〔说,式芮翻。〕 「凡举大事,须藉兵力,今外兵流散无所归,我为公出收之。」〔藉,慈夜翻。为,于伪翻。外兵,谓城外之兵,嗣、源绍真所领者也。〕 在礼乃听嗣源、绍真俱出城,宿魏县,散兵稍有至者。汉州无城堑,树木为栅。乙丑,任圜进攻其栅,纵火焚之,李绍琛引兵出战于金鴈桥,〔金鴈桥在汉州雒县东鴈江之上,俗传曾有金鴈,故名。〕 兵败,与十余骑奔绵竹,〔九域志:绵竹县在汉州东北九十三里。〕 追擒之。孟知祥自至汉州犒军,与任圜、董璋置酒高会,引李绍琛槛车至座中,知祥自酌大卮饮之,〔饮,于禁翻。〕 谓曰:「公已拥节旄,又有平蜀之功,何患不富贵,而求入此槛车邪!」绍琛曰:「郭侍中佐命功第一,兵不血刃取两川,一旦无罪族诛;〔郭侍中,谓崇韬。〕 如绍琛辈安保首领!以此不敢归朝耳。」〔朝,直遥翻。〕 魏王继岌既获绍琛,乃引兵倍道而东。
孟知祥获陕虢都指挥使汝阴李肇、河中都指挥使千乘弘实,〔陕,失冉翻。乘,绳证翻。〕 以肇为牙内马步都指挥使,弘实副之。〔为李肇等为孟知祥用张本。〕 蜀中群盗犹未息,知祥择廉吏使治州县,蠲除横赋,安集流散,下宽大之令,与民更始。〔孟知祥已有据蜀规摹。治,直之翻。横,户孟翻。更,工衡翻。〕 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张业将兵分讨群盗,悉诛之。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李绍荣有万人,营于城南,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欲与共诛乱者。绍荣疑嗣源之诈,留使者,闭壁不应。及嗣源入邺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县,众不满百,又无兵仗;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闻嗣源得出,相帅归之,〔镇兵盖镇州兵也,李嗣源本镇镇州,故其兵相帅归之。帅,读曰率。〕 由是嗣源兵稍振。嗣源泣谓诸将曰:「吾明日当归藩,〔欲归镇州也。〕 上章待罪,〔上,时掌翻。章,表也,奏也。〕 听主上所裁。」李绍真及中门使安重诲曰:「此策非宜。公为元帅,不幸为凶人所劫;李绍荣不战而退,归朝必以公借口。〔言李绍荣必奏天子,称己所以退师者,以嗣源入魏与贼合也。〕 公若归藩,则为据地邀君,适足以实谗慝之言耳。不若星行诣阙,〔星行者,戴星而行也。〕 面见天子,庶可自明。」嗣源曰:「善!」丁卯,自魏县南趣相州,〔趣,七喻翻。〕 遇马坊使康福,〔后唐起于太原,马牧多在并、代。庄宗在河上与梁战,置马牧于相州,以康福为小马坊使以镇之,盖以并、代之貛牧为大马坊也。唐内诸司有小马坊使,宦官为之,非此。薛史唐庄宗曰:「康福体貌丰厚,可令总辖马牧。」由是署为马坊使。及明宗离魏县,会福牧小马于相州,乃驱而归命。〕 得马数千匹,始能成军。福,蔚州人也。〔蔚,纡勿翻。〕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邺都,闻李嗣源军溃,引兵归;至淄州,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平卢节度治青州。九域志:青州西至淄州一百一十三里。〕 习惧,复引兵而西。〔复,扶又翻。〕 青州指挥使王公俨攻希望,杀之,因据其城。
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宦官常侍天子左右,故曰近侍。〕 皆恃恩与节度使争权,及邺都军变,所在多杀之。安义监军杨继源谋杀节度使孔勍,勍先诱而杀之。〔勍,渠京翻。诱,音酉。〕 武宁监军以李绍真从李嗣源谋,杀其元从,〔元从,谓旧从李绍真之将士,所谓义故也。绍真时从李嗣源,监军谋杀其元从之留彭城者。〕 据城拒之;权知留后淳于晏帅诸将先杀之。〔帅,读曰率;下同。〕 晏,登州人也。
戊辰,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民不聊生。
忠武节度使、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邺都,忧惧不食,辛未,卒于洛阳。〔张全义之忧死,自以荐李嗣源北讨也。〕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朘刻军粮,〔朘,息缘翻,缩也,减也。〕 军士流言益甚。宰相惧,帅百官上表言:「今租庸已竭,内库有余,诸军室家不能相保,傥不赈救,〔赈,津忍翻。〕 惧有离心。俟过凶年,其财复集。」〔复,扶又翻。集,聚也。〕 上即欲从之,刘后曰:「吾夫妇君临万国,虽藉武功,亦由天命。命既在天,人如我何!」〔纣责命于天,纣所以亡,未闻妲己有是言也。〕 宰相又于便殿论之,后属耳于屏风后,〔属,之欲翻。〕 须臾,出妆具及三银盆、皇幼子三人于外曰:「人言宫中蓄积多,四贡献随以给赐,所余上此耳,请鬻以赡军!」宰相惶惧而退。〔呜呼,刘后囊金宝系马鞍之时,能尽将内库所积而行乎!〕
李绍荣自邺都退保卫州,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辈。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庄宗得魏,因魏银枪军置帐前银枪都,后又置金枪军。〕 帝谓从审曰:「吾深知尔父忠厚,尔往谕朕意,勿使自疑。」从审至卫州,绍荣囚,欲杀之。从审曰:「公等既不亮吾父,〔亮,信也。〕 吾亦不能至父所,〔今人多谓不欲行为不能。〕 请复还宿卫。」〔复,扶又翻。还,从宣翻,又如字。〕 乃释之。帝怜从审,赐名继璟,待之如子。是后嗣源所奏,皆为绍荣所遏,不得通,嗣源由是疑惧。石敬瑭曰:「夫事成于果决而败于犹豫,安有上将与叛卒入贼城,而他日得保无恙乎!〔将,即亮翻。〕 大梁,天下之要会也,〔大梁控引河、汴,南通淮、泗,北接滑、魏,舟车之所凑集,且梁旧都也,故云然。〕 愿假三百骑先往取之;若幸而得之,公宜引大军亟进,〔亟,纪力翻。急也。〕 如此始可自全。」〔据大梁则逼洛阳,嗣源可以自全,庄宗将何以自全乎﹖石敬瑭恶察察言,故云尔。〕 突骑指挥使康义诚曰:「主上无道,军民怨怒,公从众则生,守节则。」〔死康义诚胡人犷直,观此言可见也。为义诚由此为明宗所亲任张本。〕 嗣源乃令安重诲移檄会兵。义诚,代北胡人也。
时齐州防御使绍虔、〔即王晏球。〕 泰宁节度李绍钦、〔即段凝。〕 贝州刺史李绍英〔即房知温。〕 屯瓦桥,〔以备契丹。〕 北京右厢马军都指挥使安审通屯奉化军,〔五代会要:后唐天成三年三月,升奉化军为泰州,以清苑县为理所。新唐书地理志:清苑县属莫州。宋保州治清苑,盖又改泰州为保州也。〕 嗣源皆遣使召之。绍英,瑕丘人,本姓房,名知温;审通,金全之侄也。〔安金全有郄梁兵、全晋阳之功。〕 嗣源家在真定,〔嗣源镇真定,入朝于洛,其家留真定。〕 虞候将王建立先杀其监军,由是获全。〔为嗣源以王建立镇真定张本。将,即亮翻。〕 建立,辽州人也。李从珂自横水将所部兵由盂县趣镇州,〔李从珂谪戍横水,见上卷同光三年。盂,春秋晋之盂邑,汉为县,中废,隋开皇十六年置原仇县,大业初改曰盂,唐属太原府。九域志:盂县东北至镇州一百里。〕 与王建立军合,倍道从嗣源。嗣源以李绍荣在卫州,谋自白皋济河,分三百骑使石敬瑭将之前驱,李从珂为殿,〔殿,丁练翻。〕 于是军势大盛。嗣源从子从璋自镇州引兵而南,过邢州,邢人奉为留后。〔河北盖悉从嗣源矣。从子之从,才用翻。〕
癸酉,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恐李嗣源自怀、孟犯洛也。〕 帝乃出金帛给赐诸军,枢密宣徽使及供奉内使景进等皆献金帛以助给赐。〔事已至忐,帝及嬖幸始知财物之不可守。〕 军士负物而诟曰:「吾妻子已殍死,得此何为!」〔诟,古候翻,又许候翻。殍,畏表翻。〕 甲戍,李绍荣自卫州至洛阳,帝如鹞店劳之。〔薛史作「耀店」。〕 绍荣曰:「邺都乱兵已遣其党翟建白据博州,欲济河袭郓、汴,〔李绍荣所言指赵在礼所遣兵也,殊不知李嗣源已定入汴之计矣。劳,力到翻。翟,苌伯翻。〕 愿陛下幸关东招抚之。」帝从之。〔关东,谓汜水关以东。〕 景进等言于帝曰:「魏王未至,康延孝初平,西南犹未安;王衍族党不少,闻车驾东征,恐其为变,不若除之。」〔少,诗沼翻。〕 帝乃遣中使向延嗣〔向,式亮翻。〕 赍敕往诛之,敕曰:「王衍一行,并从杀戮。」已印画,〔印者,用中书印;画者,画可。敕又用御宝。〕 枢密使张居翰覆视,就殿柱揩去「行」字,改为「家」字,〔揩,口皆翻,摩也。去,羌吕翻。〕 由是蜀百官及衍仆役获免者千,余人。延嗣至长安,尽杀衍宗族于秦川驿。衍母徐氏且死,呼曰:呼,火故翻。〕 「吾儿以一国迎降,不免族诛,〔降,户江翻。〕 信义俱弃,吾知汝行亦受祸矣!」乙亥,帝发洛阳;丁丑,次汜水;戊寅,遣李绍荣将骑兵循河而东。〔将,即亮翻。〕 李嗣源亲党从帝者多亡去;或劝李继璟宜早自脱,继璟终无行意。帝屡遣继璟诣嗣源,继璟固辞,愿死于帝前以明赤诚。〔赤诚,犹言赤心。诚者心之实;言赤诚者谓赤心之实。〕 帝闻嗣源在黎阳,强遣继璟渡河召之,〔强,其两翻;下强出同。此时召嗣源,嗣源必不敢前。〕 道遇李绍荣,绍荣杀之。〔李继璟以死事君,以明父之心迹,得其死矣。〕
吴越王镠有疾,如衣锦军,命镇海、镇东节度使留后传瓘监国。〔衣,于既翻。监,古衔翻。〕 吴徐温遣使来问疾,左右劝镠勿见,镠曰:「温阴狡,此名问疾,实使之觇我也。」〔觇,丑廉翻。又丑艳翻。〕 强出见之。温果聚兵欲袭吴越,闻镠疾瘳而止。〔史言钱、徐之智力足以相制而不足以相胜。〕 镠寻还钱塘。〔按九域志,自临安东还钱塘一百二十里。〕
吴以左仆射、同平章事徐知诰为侍中,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李嗣源至白皋,遇山东上绢数船,取以赏军。〔此盖青、兖上供泝河而上者也。〕 安重诲从者争舟,行营马步使陶閗斩以徇,〔从,才用翻。閗,墟里翻。〕 由是军中肃然。閗,许州人也。嗣源济河,至滑州,遣人招符习,习与嗣源会于胙城,〔旧唐书地理志:胙城,汉南燕县。〕 安审通亦引兵来会。知汴州孔循遣使奉表西迎帝,亦遣使北输密款于嗣源,曰:「先至者得之。」
先是,帝遣骑将满城西邺守汴州;〔先是,悉荐翻。〕 石敬瑭使裨将李琼以劲兵突入封丘门,敬瑭踵其后,自西门入,遂据其城,西方邺请降。敬瑭使趣嗣源;壬午,嗣源入大梁。〔趣,读曰促。九域志:胙城县南至大梁一百二十里。〕
是日,帝至荥泽东,〔九域志:荥泽县西北距汜水四十五里。〕 命龙骧指挥使姚彦温将三千骑为前军,曰:「汝曹汴人也,〔龙骧军,梁之旧兵,本皆汴人。〕 吾入汝境,不欲使他军前驱,恐扰汝室家。」厚赐而遣之。彦温即以其众叛归嗣源,谓嗣源曰:「京师危迫,主上为元行钦所惑,事势已离,不可复事矣。」〔元行钦赐姓名李绍荣。复,扶又翻。〕 嗣源曰:「汝自不忠,何言之悖也!」〔悖,蒲妹翻。〕 即夺其兵。指挥使潘环守王村寨,有刍粟数万,帝遣骑视之,环亦奔大梁。
帝至万胜镇,〔万胜镇在中牟县,东距大梁不过数十里耳。〕 闻嗣源已据大梁,诸军离叛,神色沮丧,〔沮,在吕翻。丧,息浪翻。〕 登高叹曰:「吾不济矣!」即命旋师。〔【章:十二行本「师」下有「是夜复至汜水」六字;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亦无。】〕 帝之出关也,扈从兵二万五千,〔从,才用翻;下从官同。〕 及还,已失万余人,乃留秦州都指挥使张唐以步骑三千守关。癸未,帝还过罂子谷,〔刘昫曰:罂子谷在成皋。又云在汜水县西。汜水县,古之成皋县。〕 道狭,每遇卫士执兵仗者,辄以善言抚之曰:「适报王又进西川金银五十万,〔适报,犹言近方得报也。〕 到京当尽给尔曹。」对曰:「陛下赐已晚矣,人亦不感圣恩!」帝流涕而已。又索袍带赐从官,内库使张容哥称颁给已尽,〔索,山客翻。内库使,亦庄宗所置内诸司使之一。〕 卫士叱容哥曰:「致使君失社稷,皆此阉竖辈也。」抽刀逐之;或救之,获免。哥容谓同类曰:「皇后吝财致此,〔吝财事见上。〕 今乃归咎于吾辈;事若不测,吾辈万段,吾不忍待也。」因赴河死。〔卫士言致祸之源出于宦官,不特指张容哥一人,容哥遂先赴河而死者,盖以身为内库使,内库积而不发,出纳之吝,诸军以为罪,祸必先及,故遽引决耳。〕
甲申,帝至石桥西,〔石桥在洛城东。〕 置酒悲涕,谓李绍荣等诸将曰:「卿辈事吾以来,急难富贵靡不同之;〔难,乃旦翻。〕 今致吾至此,皆无一策以相救乎﹖」诸将百余人,皆截发置地,誓以死报,因相与号泣。〔号,户刀翻。〕 是日晚,入洛城。
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嗣源继之;〔李嗣源在河北时奏章为元行钦所壅遏,犹可言也。渡河据大梁,庄宗尝至万胜镇,君臣相望数十里间耳,既无一奏陈情,又无一骑迎候,庄宗既还,但以兵踵之而西,此意何在哉!〕 李绍虔、李绍英引兵来会。〔李绍虔,李绍英皆自瓦桥引兵踵嗣源之后而来会于大梁。〕
丙戌,戍宰相枢密使共奏:「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控扼汜水,收抚散兵以俟之。」帝从之,自出上东门阅骑兵,戒以诘旦东行。
同光三年
十一月,丙申,蜀主至成都,百官及后宫迎于七里亭。
戊戌,李绍琛至利州,修桔柏浮梁。
王宗弼至成都,登大玄门,严兵自卫。蜀主及太后自往劳之,
李绍琛进至绵州,
宗弼遣使以币马牛酒劳军,且以蜀主书遗李严
蜀君臣后宫皆恸哭。蜀主引严见太后,以母妻为托。宗弼犹乘城为守备,严悉命撤去楼橹。
己酉,魏王继岌至绵州,蜀主命翰林学士李昊草降表,又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王锴草降书,
王宗弼称蜀君臣久欲归命,而内枢密使宋光嗣、景润澄、宣徽使李周辂、欧阳晃荧惑蜀主;皆斩之,函首送继岌。又责文思殿大学士、礼部尚书、成都尹韩昭佞谀,枭于金马坊门。
辛亥,继岌至德阳。
李绍琛留汉州八日以俟都统,
高季兴闻蜀亡,方食,夫匕箸,
安不
楚王殷闻蜀亡,上表称:「臣已营衡麓之间为菟裘之地,
平蜀之功,李绍琛为多,位在董璋上;而璋素与郭崇韬善,崇数召璋与议军事。
吾为都将,
璋诉于崇韬。十二月,崇韬表璋为东川节度使,
崇韬怒曰:「绍琛反邪,何敢违吾节度!」绍琛惧而退。
初,帝遣宦者李从袭等从魏王继岌伐蜀;继岌虽为都统,军中制置补署一出郭崇韬,崇韬终日决事,将吏宾客趋走盈庭,而都统府惟大将晨谒外,牙门索然,
王宗弼之自为西川留后也,赂崇韬求为节度使,崇韬阳许之,
会宋光葆自梓州来,诉王宗弼诬杀宋光嗣等;又,崇韬征犒军钱数万缗于宗弼,宗弼靳之,
辛未,闽忠懿王审知卒,
汀州民陈本聚众三万围汀州,延翰遣右军都监柳邕等将兵二万讨之。
癸酉,王承休、王宗汭至成都,
曰:「可以偿万人之死矣。」皆斩之,并其子。
丙子,以知北都留守事孟知祥为西节度使、同平章事,促召赴洛阳。
以户部尚书王正言为兴唐尹,知邺都留守事。正言昏耄,帝以武德使史彦琼为邺都监军。
初,得魏州银枪效节都近八千人,以为亲军,
皆勇悍无敌。夹河之战,实赖其用,屡立殊功,常许以灭之日大加赏赉。既而河南平,
军士乏食,有雇妻鬻子者,老弱采蔬于野,百十为群,往往馁死,流言怨嗟,而帝游畋不息。
己卯,猎于白沙,皇后、皇子、后宫毕从。庚辰,宿伊阙;辛巳,宿潭泊;壬午,宿龛涧;癸未,还宫。
有白龙见于汉宫;汉主改元白龙,更名曰龚。
长和骠信郑旻遣其布燮郑昭淳求婚于汉,汉主以女增城公主妻之。长和即唐之南诏也。
成德节度使李嗣源入朝。
闰月,己丑朔,孟知祥至洛阳,帝宠待甚厚。
帝以军储不足,谋于群臣,豆卢革以下皆莫知为计。吏部尚书李琪上疏,以为:「古者量入以为出,
丁酉,诏蜀朝所署官四品以上降授有差,五品以下才地无取者悉纵归田里;其先降及有功者,委崇韬随事奖任。又赐王衍诏,略曰:「固当裂土而封,必不薄人于险。三辰在上,一言不欺。」
庚子,彰武、保大节度使兼中书令高万兴卒,
帝以军储不充,欲如汴州,谏官上言:「不如节俭以足用,自古无就食天子。今杨氏未灭,不宜示以虚实。」
辛亥,立皇弟存美为邕王,存霸为永王,存礼为薛王,存渥为申王,存父为睦王,存确为通王,存纪为雅王。
郭崇韬素疾宦官,尝密谓魏王继岌曰:「大王他日得天下,騬马亦不可乘,
时成都虽下,而蜀中盗贼群起,布满山林。崇韬恐大军既去,更为后患,命任圜、张筠分道招讨,以是淹留未还。帝遣者向延嗣促之,崇韬不出郊迎,及见礼节又倨,
前此帝闻蜀人请崇韬为帅,已不平,至是闻延嗣之言,不能无疑。帝阅蜀府库之籍,曰:「人言蜀中珍货无算,何如是之微也﹖」延嗣曰:「臣闻蜀破,其珍货皆入于崇韬父子,崇韬有金万两,银四十万两,钱百万缗,名马千匹,他物称是,廷诲所取,复在其外;
壬子,知祥发洛阳。帝寻复遣衣甲库使马彦珪
知祥行至石壕,
初,楚王殷既得湖南,不征商旅,由是四方商旅辐凑。湖南地多铅铁,殷用军都判官高郁策,
吴越王镠遣使者沈桊致书,以受玉册、封吴越国王告于吴,
明宗圣德和武钦孝皇帝上之上
天成元年
春,正月,庚申,魏王继岌遣李继曮、李严部送王衍及其宗族百官数千人诣洛阳。
河中节度使、尚书令李继麟自恃与帝故旧,且有功,
魏王继岌将发成都,令任圜权知留事,以俟孟知祥。诸军部署已定,
魏王通谒李廷安献蜀乐工二百余人,有严旭者,王衍用为蓬州刺史,帝问曰:「汝何以得刺史﹖」对曰:「以歌。」帝使歌而善之,许复故任。
戊辰,孟知祥至成都。时新杀郭崇韬,人情未安,知祥慰抚吏民,犒赐将卒,去留帖然。
闽人破陈本,斩之。
契丹主击女真及勃海,
马彦珪还洛阳,乃下诏暴郭崇韬之罪,并杀其子廷说、廷让、廷议,
景进言:「河中人有告变,言李继麟与郭崇韬谋反;崇韬死,又与存父连谋。」宦官因共劝帝速除之,帝乃徙继麟为义成节度使,是夜,遣蕃汉马步使朱守殷以兵围其第,
时洛中诸军饥窘,
魏王继岌留马步都指挥使陈留李仁罕、马军都指挥使东光潘仁嗣、左厢都指挥使赵廷隐、右厢都指挥使浚仪张业、牙内指挥使文水武漳、骁锐指挥使平恩李延厚戍成都。
二月,己丑朔,以宣徽南院使李绍宏为枢密使。
魏博指挥使杨仁晸
时天下莫知郭崇韬之罪,民间讹言云:「崇韬杀继自岌,自王于蜀,
壬辰晚,有自贝州来告军乱将犯邺都者,都巡检使孙铎等亟诣史彦琼,
癸巳,贼入邺都,孙铎等拒战不胜,亡去。赵在礼据宫城,
王正言方据案召吏草奏,无至者,正言怒,其家人曰:「贼已入城,杀掠于市,吏皆逃散,公尚谁呼!」正言惊曰:「吾初不知也。」又索马,不能得,
众推在礼为魏博留后,具奏其状。北京留守张宪家在邺都,
丙申,史彦琼至洛阳。
郭崇韬之死也,李绍琛谓董璋曰:「公复欲呫嗫谁门﹖」
戊戌,李继曮至凤翔,监军使柴重厚不以符印与之,促令诣阙。
己亥,魏王继岌至利州,李绍琛遣人断桔柏津。
庚子,邢州左右步直兵赵太等四百人
辛丑,任圜先令别将何建崇击剑门关,下之。
李绍荣至邺都,攻其南门,遣人以敕招谕之,赵在礼以羊酒犒师,拜于城上曰:「将士思家擅归,相公诚善为敷奏,
甲辰夜,从马直军士王温五人杀军使,谋作乱,擒斩之。
乙巳,王衍至长安,有诏止之。
先是,帝诸弟虽领节度使,皆留京师,但食其俸。
丁未,李绍荣以诸道兵再攻邺都。庚戌,裨将杨重霸帅众数百登城,
董璋将兵二万屯绵州,会任圜讨李绍琛。帝遣中使崔延琛至成都,遇绍琛军,绐之曰:「吾奉诏召孟郎,
是日,任圜军追及绍琛于汉州,绍琛出兵逆战;招讨掌书记张砺请伏精兵于后,以羸兵诱之,
辛酉,以威武节度副使王延翰为威武节度使。
壬戌,李嗣源至邺都,营于城西南;甲子,嗣源下令军中,诘旦攻城。
孟知祥获陕虢都指挥使汝阴李肇、河中都指挥使千乘弘实,
李嗣源之为乱兵所逼也,李绍荣有万人,营于城南,嗣源遣牙将张虔钊、高行周等七人相继召之,欲与共诛乱者。绍荣疑嗣源之诈,留使者,闭壁不应。及嗣源入邺都,遂引兵去。嗣源在魏县,众不满百,又无兵仗;李绍真所将镇兵五千,闻嗣源得出,相帅归之,
平卢节度使符习将本军攻邺都,闻李嗣源军溃,引兵归;至淄州,监军使杨希望遣兵逆击之,
时近侍为诸道监军者,
戊辰,以军食不足,敕河南尹豫借夏秋税;民不聊生。
忠武节度使、尚书令齐王张全义闻李嗣源入邺都,忧惧不食,辛未,卒于洛阳。
租庸使以仓储不足,颇朘刻军粮,
李绍荣自邺都退保卫州,奏李嗣源已叛,与贼合;嗣源遣使上章自理,一日数辈。嗣源长子从审为金枪指挥使,
时齐州防御使绍虔、
癸酉,诏怀远指挥使白从晖将骑兵扼河阳桥,
吴越王镠有疾,如衣锦军,命镇海、镇东节度使留后传瓘监国。
吴以左仆射、同平章事徐知诰为侍中,右仆射严可求兼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辛巳,李嗣源至白皋,遇山东上绢数船,取以赏军。
先是,帝遣骑将满城西邺守汴州;
是日,帝至荥泽东,
帝至万胜镇,
甲申,帝至石桥西,
李嗣源命石敬瑭将前军趣汜水收抚散兵,嗣源继之;
丙戌,戍宰相枢密使共奏:「魏王西军将至,车驾宜且控扼汜水,收抚散兵以俟之。」帝从之,自出上东门阅骑兵,戒以诘旦东行。
手机版 微信公众号
页面标注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