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四十六唐纪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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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宗元圣昭献孝皇帝下
开成三年〔(戊午、八三八) 〕
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涂有盗射之,〔射,食亦翻。〕 微伤,左右奔散,石马惊,驰归第。又有盗邀击于坊门,断其马尾,〔唐诸坊之南皆有门,以时启闭。断,音短。〕 仅而得免。
上闻之大惊,命神策六军遣兵防卫,敕中外捕盗甚急,竟无所获。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城数日方安。
丁卯,追赠故齐王凑为怀懿太子。〔知凑之冤也。凑被枉事见二百四十四卷太和五年。〕
戊申,以盐铁转运使、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判户部李珏并同平章事,〔考异曰:旧传:「三年,杨嗣复辅政,荐珏,以本官同平章事。」按珏与嗣复并命,今从实录。〕 判、使如故。〔判,谓判户部,使,谓盐铁转运使。〕 嗣复,于陵之子也。〔杨于陵见二百三十七卷宪宗元和三年。于,音乌。〕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乱,人情危惧,宦官恣横,〔横,户孟翻。〕 忘身徇国,故纪纲粗立。仇士良深恶之,〔粗,坐五翻。恶,乌路翻;下同。〕 潜遣盗杀之,不果。石惧,累表称疾辞位;上深知其故而无如之何。丙子,以石同平章事,充荆南节度使。
陈夷行性介直,恶杨嗣复为人,每议政事,多相诋斥。壬辰,夷行以足疾辞位,不许。
上命起居舍人魏﨣献其祖文贞公笏。〔魏征谥曰文贞。〕 郑覃曰:「在人不在笏。」上曰:「亦甘棠之比也。」〔言周人思召公,爱其甘棠而不敢翦伐,今思魏征之正直,则亦当宝爱其故笏。〕
杨嗣复欲援进李宗闵,〔复,扶又翻。援,于元翻;下同。〕 恐为郑覃所沮,乃先令宦官讽上,上临朝,谓宰相曰:「宗闵积年在外,宜与一官。」〔李宗闵贬,见上卷太和九年。〕 郑覃曰:「陛下若怜宗闵之远,止可移近北数百里,〔近,其靳翻。〕 不宜再用;用之,臣请先避位。」陈夷行曰:「宗闵向以朋党乱政,陛下何爱此纤人!」〔纤人,犹言小人也〕 杨嗣复曰:「事贵得中,不可但徇爱憎。」上曰:「可与一州。」覃曰:「与州太优,止可洪州司马耳。」〔洪州,京师东南三千九十里。〔因与嗣复互相诋讦以为党。〔讦,居谒翻。〕 上曰:「与一州无伤。」覃等退,上谓起居郎周敬复、舍人魏﨣曰:「宰相諠争如此,可乎﹖」〔唐制:起居郎、起居舍人掌录天子起居法度。天子御正殿,则郎居左,舍人居右,有命,俯陛以听。每仗下,天子与宰相议政事,郎、舍人亦分侍左右。若仗在紫宸内阁,则夹香案分立殿下。覃等喧争既退,故上因问之。〕 对曰:「诚为不可。然覃等尽忠愤激,不自觉耳。」丁酉,以衡州司马李宗闵为杭州刺史。〔唐制:衡州,中。洪州,上,都督府。杭州,上。中州司马,从五品下。大都督府司马,从四品下。上州刺史,从三品。〕 李固言与杨嗣复、李珏善,故引居大政以排郑覃、陈夷行,每议政之际,是非锋起,上不能决也。〔史言文宗明不足以烛理。〕
三月,牂柯寇涪州清溪镇,〔牂柯蛮在涪州东九百里,东距辰州二千四百里。涪,音浮。〕 镇兵击却之。
初,太和之末,杜悰为凤翔节度使,有诏沙汰僧尼。〔事见上卷太和八年。〕 时有五色云见于岐山,〔见,贤遍翻;下同。〕 近法门寺,民间讹言佛骨降祥,〔佛骨在法门寺,故云然。〕 以僧尼不安之故。监军欲奏之,悰曰:「云物变色,何常之有!佛若果爱僧尼,当见于京师。」未几,获白兔,几,居岂翻。未几,言未得几何时也。〕 监军又欲奏之,曰:「此西方之瑞也。」悰曰:野兽未驯,且宜畜之。」〔驯,松伦翻。畜,吁玉翻。〕 旬日而毙;监军不悦,以为掩蔽圣德,独画图献之。及郑注代悰镇凤翔,〔按通鉴上卷,太和八年,九月,庚申,以凤翔节度使李听为忠武节度使,代杜悰。丁卯,以郑注为凤翔节度使。注诬奏听在凤翔贪虐;冬,十月,乙亥,以听为太子太保、分司,复以杜悰为忠武节度使。若如上卷所书,则杜悰镇忠武,不在凤翔。〕 奏紫云见,又献白雉。是岁,八月,有甘露降于紫宸殿前樱桃之上,上亲采而尝之,百官称贺。其十一月,遂有金吾甘露之变。
及悰为工部尚书、判度支,河中奏驺虞见,〔诗注:驺虞,义兽,白虎黑文,不食生物,有至信之德则应之。司马相如封禅书曰:般般之兽,乐我君囿,白质黑章,其仪可喜。师古注:谓驺虞也、山海经:驺虞如虎,五色,尾长于身。〕 百官称贺。上谓悰曰:「李训、郑注皆因瑞以售其乱,乃知瑞物非国之庆。卿前在凤翔,不奏白兔,真先觉也。」对曰:「昔河出图,伏羲以画八卦;洛出书,大禹以叙九畴,皆有益于人,故足尚也。至于禽兽草木之瑞,何时无之!刘聪桀逆,黄龙三见;石季龙暴虐,,得苍麟十六、白鹿七,以驾芝盖。〔石虎,字季龙,唐避庙讳,故称其字。〕 以是观之,瑞岂在德!玄宗尝为潞州别驾,〔中宗时,玄宗为潞州别驾。〕 及即位,潞州奏十九瑞,玄宗曰:『朕在潞州,惟知勤职业,此等瑞物,皆不知也。』愿陛下专以百姓富安为国庆,自余不足取也。」上善之。他日,谓宰相曰:「时和年丰,是为上瑞;嘉禾灵芝,诚何益于事!」宰相因言:「春秋记灾异以儆人君,而不书祥瑞,用此故也!」〔意此必郑覃之言。〕 夏,五月,乙亥,诏:「诸道有瑞,皆无得以闻,亦勿申牒所司。其腊飨太庙〔唐制:四孟及腊享于太庙。唐腊用寅。〕 及飨太清宫,〔玄宗天宝二年,以西京玄元皇帝庙为太清宫。〕 元日受朝奏祥瑞,皆停。」〔六典:凡大祥瑞随即表奏,文武百寮诣阙奉贺。其它并年终具表以闻,有司告庙,百寮诣阙奉贺。又仪制令:大瑞即随表奏闻;中瑞、下瑞申报有司,元日闻奏。今皆停罢。考异曰:实录:「初,上谓宰臣曰:『岁丰人安,岂非上瑞!』宰臣因言春秋不书祥瑞,上深然之,遂有此诏。」补国史以为因杜悰进言,今兼取之。
初,灵武节度使王晏平自盗赃七千余缗,上以其父智兴有功,〔王智兴有讨横海之功。〕 免死,长流康州。晏平密请于魏、镇、幽三节度使,〔魏帅,何进滔;镇帅,王元逵;幽帅,史元忠。〕 使上表雪己;上不得已,六月,壬寅,改永州司户。
八月,己亥,嘉王运薨。〔运,代宗子。〕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无宠,为杨贤妃所谮而死。〔唐因隋制,有贵妃、淑妃、德妃、贤妃各一人,为夫人,正一品。开元中,玄宗以后妃四星,一为后,有后而复置四妃,非典法。乃置惠纪、丽妃、华妃,以代三夫人、其后复置贵妃,盖复唐初四妃之制。〕 太子颇好游宴,昵近小人,〔好,呼到翻。昵,尼质翻。近,其靳翻。〕 贤妃日夜毁之。九月,壬戍,上开延英,召宰相及两省、御史、郎官,疏太子过恶,议废之,曰:「是宜为天子乎﹖」群臣皆言:太子年少,〔少,诗照翻;下同。〕 容有改过。国本至重,岂可轻动!」御史中丞狄兼﨣论之尤切,至于涕泣。给事中韦温曰:「陛下惟一子,不教,陷之至是,岂独太子之过乎!」癸亥,翰林学士六人、神策六军军使十六人复上表论之,〔复,扶又翻。〕 上意稍解。是夕,太子始得归少阳院;如京使王少华等〔唐置如京使,以武臣为之,内职也,未知所职何事。〕 及宦官宫人坐流死者数十人。
义武节度使张璠在镇十五年,〔穆宗长庆三年,璠代陈楚镇义武。〕 为幽、镇所惮;及有疾,请入朝,朝廷未及制置,疾甚,戒其子元益举族归朝,毋得效河北故事。及薨,军中欲立元益,观察留后李士季不可,众杀之,又杀大将十余人。壬申,以易州刺史李仲迁为义武节度使。义武马军都虞候何清朝自拔归朝,癸酉,以为仪州刺史。〔宋白曰:辽州乐平郡,唐武德三年置辽州,八年改为箕州,先天二年,以玄宗嫌名,改为仪州。〕
朝廷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在镇久,〔太和六年,李彦佐代殷侑镇义昌。〕 甲戍,以德州刺史刘约为节度副使,欲以代之。
开成以来,神策将吏迁官,多不闻奏,直牒中书令覆奏施行,迁改殆无虚日。〔甘露之变之后,宦官专横遂至于此。〕 癸未,始诏神策将吏改官皆先奏闻,状至中书,然后检勘施行。〔先奏闻于上,禁中以其状付中书,方与检勘由历而施行之。〕
冬,十月,易定监军奏军中不纳李仲迁,请以张元益为留后。
太子永犹不悛,〔悛,丑缘翻,改也。〕 庚子,暴薨,〔考异曰:按文宗后见缘橦者而泣曰:「朕为天子,不能全一子!遂杀刘楚材等,然则太子非良死也。但宫省事秘,外人莫知其详,故实录但云「终不悛过,是日暴薨。」〕 谥曰庄恪。
乙巳,以左金吾大将军郭旼为邠宁节度使。〔旼,莫贫翻。考异曰:旧柳公权传作「皎」。按子仪子侄名皆连「日」旁。今从实录。〕
宰相议发兵讨易定。上曰:「易定地狭人贫,军资半仰度支。〔仰,牛向翻。〕 急之则靡所不为,缓之则自生变。但谨备四境以俟之。」乃除张元益代州刺史。顷之,军中果有异议,乃上表以不便李仲迁为辞,朝廷为之罢仲迁。〔为,于伪翻。〕 十一月,〔【章:十二行本「月」下有「壬戍」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 诏俟元益出定州;其义武将士始谋立元益者,皆赦不问。
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为天平节度使,以刘约为义昌节度使。
丁卯,张元益出定州。〔考异曰:补国史曰:「易定张公璠卒,三军请公璠子元益继统军务。公璠乃孝忠孙也。公璠弥留之际,诫元益归阙。三军复效幽、镇、魏三道,自立连帅,坐邀制命。庙谋未决,丞相卫公欲伐而克之。贞穆公议未可兴师,且行吊赠礼,追元益赴阙,若拒命跋扈,讨之不迟。上前互陈短长,未行朝典。贞穆公有密疏,进追元益诏意云:『卿太祖孝忠,功邛鼎彝,垂于不朽。卿乃祖茂昭,克荷遗训,不坠义风。』云云。文宗览诏意,深謟睿谋。诏下定州,元益拜诏恸哭,焚墨衰,请死于众。三军将士南向稽首,蹈舞流涕,扶元益就苫庐,请监军使、幕府准诸道例各知留后。公璠遂全家赴阙、诏以神策军使陈君赏为帅。」所谓贞穆公者,李珏也。按实录:璠,定州牙将,非孝忠孙。又李德裕此年不为相。补国史盖传闻之说,不可据。今从实录。〕
庚午,上问翰林学士柳公权以外呓,对曰:「郭旼除邠宁,外间颇以为疑。」上曰:旼,尚父之侄,〔德宗以郭子仪为尚父。〕 太后叔父,〔太后,即谓太皇郭太后。〕 在官无过,自金吾作小录,外间何尤焉﹖」对曰:「非谓旼不应为节度使也。闻陛下近取旼二女入宫,有之乎﹖」上曰:「然,入参太皇太后耳。」公权曰:「外间不知,皆云旼纳女待宫,故得方镇。」上俛首良久曰:「然则柰何﹖」对曰:「独有自南内遣归其家,则外议自息矣!」是日,太皇太后遣中使送二女还旼家。〔太皇太后居兴庆宫,兴庆宫谓之南内。使,疏吏翻。还,如字。〕 上好诗,〔好,呼到翻。〕 尝欲置诗学士;李珏曰:「今之诗人浮薄,无益于理。」乃止。甲戍,以蔡州刺史韩威为义武节度使。〔张元益既出定州,乃除韩威。〕
河东节度使、司徒、中书令裴度以疾求归东都,〔裴度治第东都集贤里,号绿野堂。〕 十二月,辛丑,诏度入知政事,遣中使敦谕上道。〔上,时掌翻。〕
郑覃累表辞位,丙午,诏:三五日一入中书。
是岁,吐蕃彝泰赞普卒,弟达磨立。彝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仅能自守,久不为边患。达磨荒淫残虐,国人不附,灾异相继,吐蕃益衰。〔按:吐蕃衰,回鹘衰,而唐亦衰矣。考异曰:彝泰卒及达磨立,实录不书,旧传、续会要皆无之。今据补国史。〕
四年〔(己未、八三九) 〕
春,闰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师,以疾归第,〔此长安平乐里第也。〕 不能入见。〔见,贤遍翻。〕 上劳问赐曁,使者旁午。〔劳,力到翻。〕 三月,丙戍,薨,谥曰文忠。上怪度无遗表,问其家,得半笹,以储嗣未定为忧,言不及私。度身貌不踰中人,而威望远达四夷,四夷见唐使,辄问度老少用舍;〔少,诗照翻。〕 以身系国家轻重如郭子仪者,二十余年。
夏,四月,戊辰,上称判度支杜悰之才,杨嗣复、李珏因请除悰户部尚书,陈夷行曰:「恩旨当由上出,自古失其国未始不由权在臣下也。」珏曰:「陛下尝语臣云,〔语,牛倨翻。〕
人主当择宰相,不当疑宰相。」五月,丁亥,上与宰相论政事,陈夷行复言不宜使威福在下,〔复,扶又翻。〕 李珏曰:「夷行意疑宰相中有弄陛下威权者耳。臣屡求退,苟得王傅,臣之幸也。」〔王傅,散地,自宰执以下贬官者居之。〕 郑覃曰:「陛下开成元年、二年政事殊美,三年、四年渐不如前。」杨嗣复曰:「元年、二年郑覃、夷行用事,三年、四年臣与李珏同之,罪皆在臣!」因叩头曰:「臣不敢更入中书!」〔政事堂在中书省。〕 遂趋出。上遣使召还,劳之〔劳,力到翻。〕 曰:「郑覃失言,卿何遽尔!」覃起谢曰:「臣愚拙,意亦不属嗣复;〔属,之欲翻。〕
而遽如是,乃嗣复不容臣耳。」嗣复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独臣应得罪,亦上累圣德。」〔累,良瑞翻。〕 退,三上表辞位,上遣中使召出之,癸巳,始入朝。丙申,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郑覃罢为右仆射,陈夷行罢为吏部侍郎。覃性清俭,夷行亦耿介,故嗣复等深疾之。
〔史言小人排君子,不遗余力。〕
上以盐铁推官、检校礼部员外郎姚勖能鞫疑狱,命权知职方员外郎,右丞韦温不听,上奏称:「郎官朝廷清选,不宜以赏能吏。」上乃以勖检校礼部郎中,依前盐铁推官。〔姚勖权知职方员外郎,而韦温争之,检校礼部郎中,而温不复言者,盖唐制藩镇及诸使僚属率带检校官,而权知则为职事官故也。〕 六月,丁丑,上以其事问宰相杨嗣复,对曰:「温志在澄清流品。若有吏能者皆不得清流,则天下之事孰为陛下理之!〔为,于伪翻。〕 恐似衰晋之风。」然上素重温,终不夺其所守。
秋,七月,癸未,以张元益为左骁卫将军,以其母侯莫陈氏为赵国太夫人,赐绢二百匹。
易定之目,侯莫陈氏说谕将士,〔说,式芮翻。〕 且戒元益以顺朝命,故赏之。
甲辰,以太常卿崔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郸,郾之弟也。〔郸,多寒翻。崔郾见二百四十四卷太和五年。〕
八月,辛亥,鄜王憬薨。〔憬,宪宗子。〕
癸酉,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萧本诈称太后弟,上下皆称萧弘是,真以本来自左军,故弘为台司所抑。〔萧本事见上卷元年。萧弘事见二年。台司,谓御史台官吏,主按验萧弘者。〕 今弘诣臣,求臣上闻。〔上,时掌翻。〕 乞追弘赴阙,与本对推,以正真伪。」诏三司鞫之。
冬,十月,乙卯,上就起居舍人魏﨣取记注观之,〔记注,即起居注。贞观初,以给事中、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或知起居事。每仗下议记事,起居郎一人执笔记录于前,史官随之。其后复置起居舍人,分侍左右秉笔,随宰相入殿。若仗在紫宸内合,则夹香案,分立殿下,直第二螭首。和墨濡笔,皆即坳处,时号「螭头」。高宗临朝不决事,有所奏,惟辞见而已。许敬宗、李义府为相,奏请多畏人之知也,命起居郎、舍人对仗承旨,仗下与百官皆出,不敢闻机务矣。长寿中,宰相姚暃建议:仗下后,宰相一人录军国政要,为时政记,月送史馆。然率推美让善,事非其实,未几亦罢。而起居郎因制敕稍稍笔削,以广国史之阙。起居舍人本记言之职,惟编诏书,不及他事。开元初,复诏修史官非供奉者,皆随仗而入,位于起居郎、舍人之次。及李林甫专权,又废。太和九年,诏起居郎舍人,凡入合日,具纸笔,立螭头下,复贞观故事。〕 﨣不可,曰:「记注兼书善恶,所以儆戒人君。陛下但力为善,不必观史!」上曰:「朕向尝观之。」对曰:「此向日史官之罪也,若陛下自观史,则史官必有所讳避,何以取信于后!」上乃止。
杨妃请立皇弟安王溶为嗣,上谋于宰相,李珏非之。丙寅,立敬宗少子陈王成美为皇太子。〔为杨妃及成美见杀张本。〕
丁卯,上幸会宁殿作乐,有童子缘橦,〔橦,职容翻。字样曰:本音同,今借为木橦字。汉有都卢缘橦,即此伎也。〕 一夫来往走其下如狂。上怪之,左右曰:其父也。」上泫然流涕曰:「朕贵为天子,不能全一子!」〔泫,胡犬翻。以太子永死于非命也。〕 召教坊刘楚材等四人,宫人张十十等十人责之曰:「构会太子,皆尔曹也,今更立太子,〔更,工衡翻。〕 复欲尔邪﹖」〔复,扶又翻。〕 执以付吏,己巳,皆杀之。上因是感伤,旧疾遂增。
十一月,三司按萧本、萧弘皆非真太后弟。本除名,流爱州,弘流儋州。〔爱州,汉九真郡,梁置爱州,至京师八千八百里。〕 而太后真弟在闽中,终不能自达。
乙亥,上疾少间,〔间,读如字。〕 坐思政殿,召当直学士周墀,赐之酒,因问曰:「朕可方前代何主﹖」对曰:「陛下尧、舜之主也。」上曰:「朕岂敢比尧、舜!所以问卿者,何如周赧、汉献耳﹖」〔赧,奴版翻。〕 墀惊曰:「彼亡国之主,岂可比圣德!」上曰:「赧、献受制于强诸侯今朕受制于家奴,以此言之,朕殆不如!」因泣下沾襟,墀伏地流涕,自是不复视朝。〔考异曰:高彦休唐阙史曰:「文宗开成后常郁郁不乐。五年,春,风痹稍间,坐思政殿,问周墀云云。既而龙姿掩抑,泪落衣襟。汝南公俯伏呜咽,再拜而退。自是不复视朝,以至厌代。」按实录,明年,正月,朔,上不康,不受朝贺。四日,帝崩。恐非五年春。今从新传,仍置于此。〕
是岁,天下户口四百九十九万六千七百五十二。
回鹘相安允合、特勒迤革谋作乱,彰信可汗杀之。相掘罗勿将兵在外,以马三百赂沙陀朱邪赤心,借其兵共攻可汗。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簓馺特勒为可汗。〔簓,安盍翻。馺,先合翻。考异曰:后唐献祖纪年录曰:「开成四年,回鹘大饥,族帐离散,复为黠戛斯所逼,渐过碛口,至于榆林。天德军使温德彝请帝为援,遂帅骑赴之。时胡特勒可汗牙帐在近,帝遣使说回鹘相嗢没斯,为陈利害云云。嗢没斯然之,决有归国之约。俄而回鹘宰相勿笃公叛可汗,将图归义,遣人献良马三百,以求应接。帝自天德引军至碛口援之,为回鹘所薄,帝一战败之,进击可汗牙帐。胡特勒可汗势穷自杀,国昌因奏勿笃公为署飒可汗,是岁开成五年也。文宗崩,武宗即位,遣嗣择王溶告哀于回鹘。使还,始知特勒可汗易代。」按朱邪赤心若奏勿笃公为可汗,安得因溶告哀始知易代乎!此则自相违矣。旧传:「开成初,其相有安允合者,与特勒柴革欲篡萨特勒可汗,可汗觉,杀柴革及安允合。又有回鹘相掘罗勿者,拥兵在外,怨诛柴革、安允合,又杀萨特勒可汗,以卢级特勒为可汗。」新传云:「开成四年,其相掘罗勿作难,引沙陀共攻可汗。可汗自杀,国人立簓馺特勒为可汗。」今从之。〕 会岁疫,大雪,羊马多死,回鹘遂衰。赤心,执宜之子也。
五年〔(庚申、八四○) 〕
春,正月,己卯,诏立颖王瀍为皇太弟,〔瀍,直连翻。〕 应军国事权令句当。〔句,古候翻。当,丁浪翻。〕 且言太子成美年尚冲幼,未渐师资,〔渐,子廉翻。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 可复封陈王。时上疾甚,命知枢密刘弘逸、薛季棱引杨嗣复、李珏至禁中,欲春太子监国。中尉仇士良、鱼弘志以太子之立,功不在己,乃言太子幼,且有疾,更议所立。〔更,工衡翻。〕 李珏曰:「太子位已定,岂得中变!」士良、弘志遂矫诏立瀍为太弟。
〔考异曰:唐阙史曰:「武宗帝王夫人者,燕赵倡女也,武宗为颍为,获爱亄。文宗于十六宅西别建安王溶、颍王瀍院,上数幸其中,纵酒如家人礼。及文宗晏驾,后宫无子,所立敬宗男陈王,年幼且病,未任军国事。中贵主禁掖者,以安王大行亲弟,既贤且长,遂起左、右神策军及飞龙、羽林、骁骑数千众,即藩邸奉迎安王。中贵遥呼曰:『迎大者!迎大者!』如是者数四,意以安王为兄,即大者也。及兵仗至二王宅首,兵士相语曰:『奉命迎大者,不知安、颍孰为大者﹖』王夫人窃闻之,拥髻褰裙走出,矫言曰:『大者颍王也。大家左右以王魁梧颀长,,皆呼为大王,且与中尉有死生之契,汝曹或误,必赤族矣!』时安王心云其次第合立,志少疑懦,惧未敢出。颍王神气抑扬,隐于屏间,夫人自后耸出之。众惑其语,遂扶上马,戈甲霜拥,前至少阳院。诸中贵知已误,无敢出言者,遂罗拜马前,连呼万岁。寻下诏,以颍王瀍立为皇太弟,权句当军国事。」新后妃传曰:「武宗贤妃王氏,开成末,王嗣帝位,妃阴为助画,故进号才人。」盖亦取于阙史也。按立嗣大事,岂容缪误!阙史难信,今不取从文宗、武宗实录。〕 是日,士良、弘志将兵诣十六宅,迎颍王至少阳院,百官谒见于思贤殿。瀍沈毅有断,喜愠不形于色。〔见,贤遍翻。沈,持林翻。断,丁乱翻。愠,于问翻。〕 与安王溶皆素为上所厚,异于诸王。
辛巳,上崩于太和殿。〔年三十三。〕 以杨嗣复摄耱宰。
癸未,仇士良说太弟赐杨贤妃、安王溶、陈王成美死。〔说,式芮翻。考异曰:旧传曰:「安王溶,穆宗第八子,母杨贤妃。武宗即位,李德裕秉政。或告文宗崩时,杨嗣复以与贤妃宗家,欲立安王为嗣,故王受祸,复贬官。」按是时德裕未入相。今从武宗实录。〕 敕大行以十四日殥,成服。〔考异曰:武宗实录:裴夷直上言,「伏见二日敕,今有司以今月十四日攒敛成服。」按文宗以四日崩,岂得二日遽有此敕!必误也。〕 谏议大夫裴夷直上言期日太远,不听。时仇士良等追怨文宗,〔以甘露之事也。〕
凡乐工及内侍得幸于文宗者,诛贬相继。夷直复上言:「陛下自藩维继统,是宜俨然在疚,〔记檀弓:秦穆公吊公子重耳曰:「俨然在忧服之中。」诗:闵予小子,嬛嬛在疚。注:疚,病也;在忧病之中。复,扶又翻。〕 以哀慕为心,速行丧礼,早议大政,以慰天下。而未及数日,屡诛戮先帝近臣,惊率土之视听,伤先帝之神灵,人情何瞻!国体至重,若使此辈无罪,固不可刑;若其有罪,彼已在天网之内,无所逃伏,旬日之外行之何晚!」不听。
辛卯,文宗始大敛。〔大行十一日而始大敛,非礼也。敛,力赡翻。〕 武宗即位。甲午追尊上母韦妃为皇太后。
二月,乙卯,赦天下。
丙寅,谥韦太后曰宣懿。
夏,五月,己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嗣复罢为吏部尚书,以刑部尚书崔珙同平章事兼盐铁转运使。〔珙,居竦翻。〕
秋,八月,壬戍,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章陵在京兆富平县西北二十里。〕 庙号文宗。
庚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珏坐为山陵使龙輴陷,〔輴,敕伦翻。记:天子龙輴。輴,载柩车也,画龙于辕。〕 罢为太常卿。贬京兆尹敬昕为郴州司马。〔郴,丑林翻。〕
义武军乱,逐节度使陈君赏。君赏募勇士数百人,复入军城,诛乱者。
初,上之立非宰相意,故杨嗣复、李珏相继罢去,召淮南节度使李德裕入朝;九月,甲戍朔,至京师,丁丑,以德裕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德裕入谢,言于上曰:「致理之要,〔致理,犹言致治也。〕 在于辩群臣之邪正。夫邪正二者,劫不相容,正人指邪人为邪,邪人亦指正人为邪,人主辩之甚难。臣以为正人如松柏,特立不倚;邪人如藤萝,非附他物不能自起。故正人一心事君而邪人竞为朋党。先帝深知受党之患,然所用卒皆朋党之人,〔卒,子恤翻。〕 良由执心不定,故奸人得乘间而入也。〔间,古苋翻;下疑间同。〕 夫宰相不能人人忠良,或为欺罔,主心始疑;于是旁询小臣以察执政。
如德宗末年,所听任者惟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乱也。陛下诚能慎择贤才以为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去,羌吕翻。〕 常令政事皆出中书,推心委任,坚定不移,则天下何忧不理哉!」又曰:「先帝于大臣好为形迹,〔好,呼到翻。〕 小过皆含容不言,日累月积,〔累,鲁水翻。〕 以至祸败。兹事大误,愿陛下以为戒!臣等有罪,陛下当面诘之。〔诘,起吉翻。〕 事苟无实,得以辩明;若其有实,辞理自穷。小过则容其悛改,〔悛,丑缘翻。〕 大罪则加之诛谴,如此,君臣之际无疑间矣。」上嘉纳之。
初,德裕在淮南,敕召监军杨钦义,人皆言必知枢密,德裕待之无加礼,钦义心衡之。
一旦,独延钦义,置酒中堂,情礼极厚;陈珍玩数床,罢酒,皆以赠之,钦义大喜过望。行至汴州,敕复还淮南,〔复,扶又翻。〕 钦义尽以所饷归之。德裕曰:「此何直!」〔言此物所直能几何也。〕 卒以与之。〔卒,子恤翻。〕 其后钦义竟知枢密;德裕柄用,钦义颇有力焉。〔史言李德裕亦不免由宦官以入相。〕
初,伊吾之西,焉耆之北,有黠戛斯部落,〔黠,下八翻。戛,讫黠翻。〕 即古之坚昆,唐初结骨也,后更号黠戛斯,〔结骨入贡,见二百九十八卷太宗贞观二十二年。考异曰:李德裕会昌一品集安抚回鹘制作「纥吃斯」,又作「纥于斯」。今从德裕会昌伐叛记、杜牧集、新、旧传、实录。〕 干元中为回鹘所破,自是隔阂不通中国。〔阂,牛代翻。〕 其君长曰阿热,建牙青山,去回鹘牙,橐驼行四十日。〔青山在剑河西。〕 其人悍勇,〔悍,户罕翻,又侯旰翻。〕 呈蕃、回鹘常赂遗之,〔遗,唯季翻。〕 假以官号。回鹘既衰,阿热始自称可汗。回鹘遗相国将兵击之,连兵二十余年,数为黠戛斯所败,〔数,所角翻。败,补迈翻。〕 詈回鹘曰:〔詈,力智翻。〕 「汝运尽矣,我必取汝金帐!」
金帐者,回鹘可汗所居帐也。
及掘罗勿杀彰信,立簓馺,〔事见上年。〕 回鹘别将句录莫贺引黠戛斯十万骑攻回鹘,大破之,杀簓馺及掘罗勿,〔考异曰:旧传作「句录未贺」。今从新传。〕 焚其牙帐荡尽,回鹘诸部逃散。其相馺职、特勒厖等十五部西奔葛逻禄,一支奔吐蕃,一支奔安西。〔逻,郎佐翻。〕 可汗兄弟嗢没斯等〔嗢,乌没翻。〕 及其相赤心、仆固、特勒那颉啜〔啜,枢悦翻。〕 各帅其众抵天德塞下,就杂虏贸易谷食,〔帅,读曰率。贸,音茂。〕 且求内附。冬,十月,丙辰,天德军使温德彝奏:「回鹘溃兵侵逼西城,〔西城,朔方西受降城也。〕 亘六十里,不见其后。〔亘,横亘也。〕
边人以回鹘猥至,恐惧不安。」诏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迦关以备之。〔新志:单于府有云伽关。振武节度治单于府。迦,古牙翻,又居伽翻。考异曰:新传、实录作「云伽关」。今从一品集。〕
魏博节度使何进薨,军中推其子都知兵马使重顺知留后。
萧太后徙居兴庆宫积庆殿,号积庆太后。〔萧太后,文宗之母。〕
十一月,癸酉朔,上幸云阳校猎。
故事,新天子即位,两省官同署名。上之即位也,谏议大夫裴夷直漏名,由是出为杭州刺史。〔考异曰:新传曰:「武宗立,夷直视册牒不肯署。」今从武宗实录。〕
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兼内谒者监仇士良请以开府荫其子为千牛,〔唐制:千牛备身掌执御刀,服花钿绣,衣绿,执象笏,宿卫侍从。宋白曰:唐制:千牛、进马,并系资荫。〕 给事中李中敏判曰:「开府阶诚宜荫子,〔唐制:从五品以上皆得荫子。开府从一品,宜得荫子。〕 谒者监何由有儿﹖」士良惭恚。〔恚,于避翻。〕 李德裕亦以中敏为杨嗣复之党,恶之,〔恶,乌路翻。〕 出为婺州刺史。〔婺州,春秋越之西界,汉为会稽郡乌伤县地。吴置东阳郡,陈置缙州。隋平陈为吴州,以其地于天文为婺女之分,改婺州。京师东南四千七百里。婺,亡遇翻。〕
十二月,庚申,以何重顺知魏博留后事。
立皇子峻为杞王。
会昌元年〔(辛酉、八四一) 〕
春,正月,辛巳,上祀圜丘,赦天下,改元。
刘沔奏回鹘已退,诏沔还镇。〔自云迦关还镇。〕
二月,,回鹘十三近牙帐者立乌希特勒为乌介可汗,南保错子山。〔新志:鷿鹈泉北十里入碛,经麚鹿山、鹿耳山至错甲山。据李德裕言,错子山东距释迦泊三百里。考异曰:据伐叛记,乌介立在二月,今从之。后唐献祖系年录曰:王子乌希特勒者,曷萨之弟,胡特勒之叔,为黠戛斯所迫,帅众来归,至错子山,乃自立为可汗。二年七月,册为乌介可汗。〕
三月,甲戍,以御史大夫陈夷行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知枢密刘弘逸、薛季棱有宠于文宗,仇士良恶之。〔恶,乌路翻。〕 上之立,非二人及宰相意,故杨嗣复出为湖南观察使,李珏出为桂管观察使。士良屡谮弘逸等于上,劝上除之,乙未,赐弘逸、季棱死,遣中使就潭、桂州诛嗣复及珏。〔湖南观察使治潭州。桂管观察使治桂州。潭州,古长沙郡,京师南二千四百四十五里。秦取陆梁地为桂林郡,吴于桂林置始安郡,梁置桂州,至京师水陆路四千七百六十里。〕 户部尚书杜悰奔马见李德裕曰:「天子年少,〔少,诗照翻。〕 新即位,兹事不宜手滑!」丙申,德裕与崔珙、崔郸、陈夷行三上奏,又邀枢密使至中书,使入奏。
以为:「德宗疑刘晏动摇东宫而杀之,中外咸以为冤,两河不臣者由兹恐惧,得以为辞;德宗后悔,录其子孙。〔刘晏之死见二百二十六卷德宗建中元年,李正己等请晏罪见二年。兴元初,帝寤,许晏归葬。贞元五年,擢晏子执经太常博士,宗经秘书郎。〕 文宗疑宋申锡交通藩邸,窜谪至死;既而追悔,为之出涕。〔宋申锡窜事见二百四十四卷大和五年。追悔事见上卷开成元年。为,于伪翻。〕 嗣复、珏等若有罪恶,乞更加重贬;必不可容,亦当先行讯鞫,俟罪状着白,诛之未晚。今不谋于臣等,遽遣使诛之,人情莫不震骇。愿开延英赐对!」至晡时,开延英,召德裕等入。
德裕等泣涕极言:「陛下宜重慎此举,毋致后悔!」上曰:「朕不悔。」三命之坐,德裕等曰:「臣等愿陛下免二人于死,勿使既死而众以为冤。今未奉圣旨,臣等不敢坐。」久之,上乃曰:「特为卿等释之。」〔特为,于伪翻。〕 德裕等跃下阶舞蹈。上召升坐,〔坐,徂卧翻。〕 叹曰:「朕嗣位之际,宰相何尝比数!李珏、季棱志在陈王,〔陈王,成美也。〕 嗣复、弘逸志在安王。
〔安王,溶也。〕 陈王犹是文宗遗意,安王则专附杨妃。〔杨妃请立安王,故云然。〕 嗣复仍与妃书云:『姑何不效则天临朝!』向使安王得志,朕那复有今日﹖」〔复,扶又翻。〕 德裕等曰:「兹事暧昧,虚实难知。」上曰:「「杨妃尝有疾,文宗听其弟玄思入侍月余,以此得通指意。朕细询内人,情状皎然,非虚也。」遂追还二使,〔二使一往潭,一往桂。〕 更贬嗣复为潮州刺史,李珏为昭州刺史,〔昭州至京师四千四百三十六里。〕 裴夷直为驩州司户。〔考异曰:旧纪:「开成五年八月十七日,葬文宗于章陵。知枢密刘弘逸、薛季棱率禁军护灵驾。二人素为文宗状奖遇,仇士良恶之,心不自安,因是欲倒戈诛士良、弘志。卤簿使王起、山陵使崔郸觉其谋,先谕卤簿诸军。是日弘逸、季棱伏诛,以杨嗣复为湖南观察使,李珏为桂管观察使,中丞裴夷直为杭州刺史,皆坐弘逸、季棱也。」贾纬唐年补录曰:「五年八月,云是月诛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帝即位,尤忌宦官,季棱、弘逸深惧之。及将葬文宗于章陵,聚禁兵,欲议废立。赖山陵使崔郸、卤簿使王起等拒而获济,遂擒弘逸,季棱杀之。」旧王起传:「八月,充山陵卤簿使。枢密使刘弘逸、薛季棱惧诛,欲因山陵兵士谋废立。起与山陵使知其谋,密奏,皆伏诛。」旧嗣复传:「五年九月,贬湖南。明年,诛季棱、弘逸。中人言:『二人顷附嗣复、李珏,不利于陛下。』武宗性急,立命中使往湖南、桂管杀嗣复与珏。」按去年八月若已诛弘逸、季棱,不当至此月始再贬嗣复等。旧纪王起传与嗣复传自相违,今从实录。实录又曰:「时有再以其事动帝意者,帝赫怒,欲杀之。中使既发,虽宰相亦不知之。户部尚书、判度支杜悰奔马见德裕」云云。旧嗣复传曰:「宰相崔郸、崔珙等亟请开延英,极言」云云。献替记曰:会昌元年三月二十四日,偶假在宅,向晚闻有中使一人向东,一人向南,处置二故相及裴夷直。余遣人问盐铁崔相、度支杜尚书、京兆卢尹,皆言闻有使去,不知其故。余遂草约奏状。二十五日早入中书,崔相珙续至,崔郸次至,陈相最后至,已巳时矣。余令三相会食,自归厅写状,请开延英赐对。进状后更无报答。至午又自写第二状封进,兼请得枢密使至中书问有此事无。枢密使对曰:『向者不敢言。相公既知,只是二人:嗣复、李珏。』德裕言:『此事至重,陛下都不访问,便遣使去,物情无不惊惧。请附德裕奏。圣旨若疑德裕情故,请先自远贬,惟此一事不可更行!德裕等至夜不敢离中书,请早开延英赐对。』至申时,报开延英。余邀得丞相、两省官谓曰:『上性刚,若有一人进状伏问,必不舍矣。容德裕极力救解,继以叩头流血,德裕救不得,他人固不可矣。』及召入延英殿,德裕率三相公立当御榻奏事,呜咽流涕云云。上既舍之,又令德裕召丞郎、两省官宣示。」今从实录,亦采献替记。宋白曰:天福六年,修撰起居注。贾纬奏:「伏 史馆唐高祖至代宗已有纪传,德宗亦存实录,武宗至济阴废帝凡六代,惟有武宗实录一卷,余皆阙落。臣今采访遗文及耆旧传说,编六十五卷,目为唐年补遗录,以备将来史馆修述。」诏褒美,付史馆。〕
夏,六月,乙巳,诏:「自今臣下论人罪恶,并应请付御史台按问,毋得乞留中,以杜谗邪。」
以魏博留后何重顺为节度使。
上命道士赵归真等于三殿建九天道场,亲授法箓。〔道家符箓起于张道陵,盛于寇谦之,崇而信之则后魏世祖、唐武宗也。「授」,当作「受」。〕 右拾遗王哲上疏切谏,坐贬河南府士曹。〔考异曰:实录:「道士赵归真等八十一人于三殿建九天道场,帝亲传法箓。右拾遗王哲上疏,请不度进士、明经为道士,不从。又上书谏求仙事,词甚切直,贬河南府士曹参军。」旧纪:「以衡山道士刘畜静为崇玄馆学士,令与道士赵归真于禁中修法箓。左补阙刘彦谟切谏,贬彦谟河南府户曹。」实录,去年九月已命归真建道场,亲受法箓。哲疏言,「王业之始,不宜崇信过笃。」至此又有此事,与旧纪刘彦谟事相类。今从实录。〕
秋,八月,加仇士良观军容使。
天德军使田牟、监军韦仲平欲击回鹘以求功,奏称:「回鹘叛将嗢没斯等侵逼〔嗢,乌没翻。〕 塞下,吐谷浑、沙陀、党项皆世与为仇,请自出兵驱逐。」〔党,底朗翻。〕 上命朝臣议之,议者皆以为嗢没斯叛可汗而来,不可受,宜如牟等所请,击之便。上以问宰相,李德裕以为:「穷鸟入怀,犹当活之。况回鹘屡建大功,〔谓助收两京,平案、史之乱也。〕 今为邻国所破,部落离散,穷无所归,远依天子,无秋毫犯塞,柰何乘其困而击之!宜遣使者镇抚,运粮食以赐之,此汉宣帝所以服呼韩邪也。」〔呼韩邪事见二十七卷汉宣帝之甘露三年。〕 陈夷行曰:「此所谓借寇兵资盗粮也,〔史记秦李斯之言。〕 不如击之。」德裕曰:「彼吐谷浑等各有部落,见利则锐敏争进,不利则鸟惊鱼散,各走巢穴,〔走,音奏。〕 安肯守死为国家用!今天德城兵纔千余,若战不利,城陷必矣。不若以恩义抚而安之,必不为患。纵使侵暴边境,亦须征诸道大兵讨之,岂可独使天德击之乎!」
时诏以鸿胪卿张贾为巡边使,使察回鹘情伪,〔胪,陵如翻。边使,疏吏翻。考异曰:一品集赐嗢没斯等诏曰:「天德军递至,览所奉表。」又曰:「方图镇抚,已命使臣。今又知坚昆等五族深入陵虐,可汗被害,公主及新可汗播越他所,特勒等相率遁逃,万里归命。」又曰:「岂非欲讨除外寇,匡复本蕃﹖」又曰:「但缘未知指的,难便听从。」又曰:「又虑边境守臣或怀疑沮。」又曰:「故遣张贾往安抚。」又曰:「秋热。」然则诏下必在此际也。〕 未还。上问德裕曰:「嗢没斯等请降,可保信乎﹖」对曰:「朝中之人,臣不敢保,况敢保数千里外戎狄之心乎!然谓之叛将,则恐不可。若可汗在国,嗢没斯等帅众而来,则于体固不可受。今闻其国败乱无主,将相逃散,或奔吐蕃,或奔葛逻禄,惟此一支远依大国。观其表辞,危迫恳切,岂可谓之叛将乎!〔降,户江翻。朝,直遥翻。将,即亮翻。〕 况嗢没斯等自去年九月至天德,今年二月始立乌介,自无君臣之分。〔分,扶问翻。〕
愿目诏河东、振武严兵保境以备之,俟其攻犯城镇,然后以武力驱除。或于吐谷浑等部中少有抄掠,听自雠报,亦未可助以官军。〔先鬬之以离其交,此在兵法,习者不察耳。抄,楚交翻。〕
仍诏田牟。仲平毋得邀功生事,常令不失大信,怀柔得宜,彼虽戎狄,必知感恩。」章酉,诏田牟约勒将士及杂虏,〔杂虏即吐谷浑、沙陀、党项等部落。〕 毋得先犯回鹘。〔考异曰:旧纪:「八月,乌介遣使告故可汗死,部人推为可汗。今奉公主南投大国。时乌介至塞上,嗢没斯与赤心相攻杀,赤心率数千帐近西城,田牟以闻。乌介又令其相颉干迦斯表借天德城,仍乞粮储牛羊。诏王会、李师偃往宣慰,令放公主入朝,赈粟二万石。」旧德裕传曰:「开成末,回鹘为黠戛斯所破,部族离散,乌介奉太和公主南来。会昌二年二月,牙于塞上,遣使求助兵粮,收复本国,权借天德军。田牟请以沙陀、退浑诸部击之;下百寮议,议者多云如牟之奏。德裕云云。帝以为然,许借米三万石。」伐叛记曰:「会昌元年二月,回鹘远涉沙漠,饥饿尤甚,将金宝于塞上部落博籴粮食。边人贪其财宝,生攘夺之心。至其年秋,城使田牟、监军韦仲平上表称退浑、党项与回鹘宿有嫌怨,愿出本部兵马驱逐。其时天德城内只有将士一千人,职事又居其半,上令宰臣商量,德裕面奏云云。八月二十四日,请赐田牟、仲平诏,汉兵及蕃、浑不得先犯回鹘,语在会昌集奏状中。」按旧纪、实录皆采集众书为之,事前后多差互。今从伐叛记、一品集。〕 九月,戊辰朔,诏河东、振武严兵以备之。牟,布之弟也。〔田布,弘正之子,死于史宪诚之乱。〕
癸巳,卢龙军乱,杀节度使史元忠,推陈〔【章:十二行本「陈」上有「牙将」二字;乙十一行本同;退斋校同。】〕 行泰主留务。
李德裕请遣使慰抚回鹘,且运粮三万斛以赐之,上以为疑;闰月,己亥;开延英,召宰相议之。陈夷行于候对之所,〔唐自德宗以后,群臣乞对延英,率于延英门请对。会要曰:元和十五年,诏于西上合门西廊内开便门,以通宰臣自合中赴延英路。宋申锡之得罪也,召诸宰相自中书入对延英。〕
屡言资盗粮不可。德裕曰;「今征兵未集,天德孤危。傥不以此粮噉饥虏,〔噉,徒滥翻。〕 且使安静,万一天德陷没,咎将谁归!」〔李德裕之本计是也;至于此言,特以笄陈夷行之喙耳。若以用兵大势言之,固将不计一城得失也。此弊自唐及宋皆然,呜呼,可易言哉!〕 夷行至上前,遂不敢言。
上乃许以谷二万斛赈之。〔赈,止忍翻。考异曰:伐叛记云:「降使赐米二万石,寻又乌介至天德。」按实录,十一月初犹未知公主所在,遣苗缜至嗢没斯处访问。月末始云公主遣使言乌介可汗乞册命,及降使宣慰。十二月,庚辰,制曰:「公立遣使入朝,已知新立可汗寓居塞下,宜令王会慰问,仍赈米二万斛。」然则闰九月中乌介未至天德,德裕但欲赈嗢没斯等耳。上虽许赐米而未遣使,会闻乌介在塞下,因遣王会,并赐之二万斛耳,非再赐也。伐叛记终言其事,非以开九月中即降使赐米也。〕
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为太子太师。先是汉水溢,坏襄州民居。〔先,悉荐翻。坏,音怪。〕 故李德裕以为僧孺罪而废之。〔废之者,使居散地也。史言李德裕以私怨而废牛僧孺。〕
卢龙军复乱,〔复,扶又翻;下同。〕 杀陈行泰,立牙将张绛。〔考异曰:旧纪:「十月,幽州雄武军使张绛遣军吏吴仲舒入朝,言行泰惨虐,请以镇军加讨,许之。是月,诛行泰,遂以绛知兵马事。二年,正月,以绛知留后,仍赐名仲武。」以两人为一人,误也。今从旧仲武传、伐叛记、实录。〕
初,陈行泰逐史元忠,遣监军傔〔傔,苦念翻。监军傔,监军之傔从也。〕 以军中大将表来求节钺。李德裕曰:「河朔事势,臣所熟谙。比来朝廷遣使赐诏常太速,〔谙,乌含翻。比,毗至翻。〕 故军情遂固。若置之数月不问,必自生变。今请留监军傔,勿遣仗以观之。既而军中果杀行泰,立张绛,复求节钺,朝廷亦不问。会雄武军使张仲武起兵击绛,〔雄武军,在蓟州广汉川。〕 且遣军吏吴仲舒奉表诣京师,称绛惨虐,请以本军讨之。
冬,十月,仲舒至京师。诏宰相问状,仲舒言:「行泰、绛皆游客,故人心不附。仲武幽州旧将,〔仲武,范阳旧将张光朝之子。〕 性忠义,通书,习戎事,人心向之。向者张绛初杀行泰,召仲武,欲以留务让之,牙中一二百人不可;仲武行至昌平,绛复却之。今计仲武纔发雄武,军中已逐绛矣。」李德裕问:「雄武士卒几何﹖」对曰:「军士八百,外有土团五百人。」
〔团结土人为兵,故谓之土团。〕 德裕曰:「兵少,何以立功﹖」对曰:「在得人心。苟人心不从,兵三万何益﹖」德裕又问:「万一不克,如何﹖」对曰:「幽州粮食皆在妫州及北边七镇〔妫州南至幽州二百九十里,东至檀州二百五十里。檀州有大王、北来、保要、鹿固、赤城、邀虏、石子簗七镇。妫,居为翻。〕 万一未能入,则据居庸关,〔幽州昌平县军都陉西北三十五里有纳款关,即居庸故关,亦谓之军都关。按今居庸关在燕京之北一百一十里。〕 绝其粮道,幽州自困矣!」〔李德裕因吴仲舒之言,固心服张仲武之方略矣,命掌燕留务,岂徒然哉!〕
德裕奏:「行泰、绛皆使大将上表,胁朝廷,邀节钺,故不可与。今仲武先自〔【章:十二行本「自」下有「表请」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 发兵为朝廷讨乱,〔为,于伪翻。〕 与之则似有名。」〔德裕既未敢保张仲武,又恐与其初论河朔事势者相违,故然。〕 乃以仲武知卢龙留后。仲武寻克幽州。
上校猎咸阳。
十一月,李德裕上言:「今回鹘破亡,太和公主未知所在。若不遣使访问,则戎狄必谓国家降主虏庭,本非爱惜,既负公主,又伤虏情。请遣通事舍人苗缜赍诏诣嗢没斯,〔缜,止忍翻。〕 令转达公主,兼可卜嗢没斯逆顺之情。」从之。
上颇好田猎及武戏,〔武戏,谓球鞠、骑射、手搏等。好,呼到翻。〕 五坊小儿得出入禁中,赏赐甚厚。尝谒郭太后,〔郭太后妃宪宗,于上为祖母,时居兴庆宫以养。〕 从容问为天子之道,〔从,千容翻。〕 太后劝以纳谏。上退,悉取谏疏阅之,多谏游猎。自是上出畋稍稀,五坊无复横赐。
〔横,下孟翻。〕
癸亥,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郸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初,黠戛斯既破回鹘,得太和公主;自谓李陵之后,〔唐书曰:黠戛斯人皆长大,赤发,簒面,绿瞳,以黑发者为不庠,黑瞳者必曰李陵苗裔也。〕 与唐同姓,遣达干十人奉公主归之于唐。回鹘乌介可汗引兵邀击达干,尽杀之,质公主,南度碛,〔质,音致。碛,七迹翻。〕 屯天德军境上。
〔天德军境,北至碛口三百里。〕 公主遣使上表,言可汗已立,求册命。乌介又使其相颉干伽斯等上表,借振武一城以居公主、可汗。〔考异曰:新传曰:「达干奉主来归,乌介怒,击达干杀之,南度碛,进攻天德城,刘沔屯云伽关拒却之。」按乌介方倚唐为援,岂敢攻天德!今从旧纪、传、实录。〕
十二月,庚辰,制遣右金吾大将军王会等慰问回鹘,仍赈米二万斛。又赐乌介可汗敕书,谕以「宜帅部众渐复旧疆,〔帅,读曰率。〕 漂寓塞垣,殊非良计,」又云:「欲借振武一城,前代未有此比。〔比,毗至翻,例也。〕 或欲别迁善地,求大国声援,亦须于漠南驻止。朕当许公主入觐,亲问事宜。傥须应接,必无所吝。」
二年〔(任戍,八四二) 〕
春,正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朝廷以回鹘屯天德、振武北境,以兵部郎 之鶣 为巡边使,察将帅能否。拭,墉之子也。〔李墉见二百四十卷元和十二年。〕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丁丑,以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澈修杷头烽旧戍以备回鹘。〔杷头烽北临大碛,东望云、朔,西望振武。杷,蒲巴翻。〕 李德裕奏请增兵镇守,及修东、中二受降城以壮天德形势,从之。
右散骑常侍柳公权素与李德裕善,崔珙奏为集贤学士、判院事。〔玄宗开元十三年,改丽正修书院为集贤殿书院,五品以上为学士,宰相一人为学士知院事,常侍一人为副知院事,又置判院一人,押院中使一人。元和四年,集贤御书院学士、直学士皆用五品,如开元故事,以学士一人年高者判院事。〕
德裕以恩非己出,因事左迁公权为太子詹事。〔此德裕所以不能免朋党之祸也。回鹘复奏求粮,〔复,扶又翻。〕 及寻勘吐谷浑、党项所掠,又借振武城;诏遣内使杨观赐可汗书,谕以城不可借,余当应接处置。〔处,昌吕翻。〕
三月,〔【章:十二行本「月」下有「戊申」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退斋校同。】〕 李拭巡边还,称振武节度使刘沔有威略,可任大事。时河东节度使苻澈疾病,〔疾甚曰病。〕 庚申,以沔代之;以金吾上将军李忠顺为振武节度使。遣将作少监苗缜册命乌介可汗,使徐行,驻于河东,俟可汗位定,然后进。既而可汗屡侵扰边境,缜竟不行。
回鹘嗢没斯以赤心桀黠难知,〔黠,下八翻。〕 先告田牟云,赤心谋犯塞;乃诱赤心并仆固杀之,那颉啜收赤心之众七千帐东走。〔考异曰:伐叛记曰:「赤心宰相欲谋犯塞,嗢没斯先布诚于田牟,然后诱赤心同谒可汗,戮于可汗帐下。赤心所领兵马遂溃散东去,归投幽州。」一品集幽州纪圣功碑曰:「赤心怙力负气,潜图厉阶;为嗢没斯所绐,诱以俱谒可汗,戮于帐下。其众大溃,东逼渔阳。」旧传曰:「回鹘相赤心者与连位相姓仆固者与特勒那颉啜拥部众不宾乌介。赤心欲犯塞,乌介遣其属嗢没斯先布诚于田牟,然后诱赤心同谒乌介,戮赤心于可汗帐下,并仆固二人。那颉战胜,全占赤心下七千帐,东瞰振武、大同,据室韦、黑沙、榆林,东南入幽州雄武军西北界。」新传曰:「嗢没斯以赤心奸桀,难得要领,即密约田牟,诱赤心斩帐下。」按一品集赐可汗敕书虽云「去岁嗢没斯已至近界,今可汗既立,彼又降附。」然赐可汗书意又云:「嗢没斯自本国破亡之初,奔迸先至塞上,不隋可汗、公主已是二年。」是则嗢没斯自有部众,虽遥降乌介,身未尝往也,安得斩赤心、仆固于可汗帐下乎!且赤心若不宾乌介,又安肯隋嗢没斯同谒乌介乎!盖嗢没斯自恶赤心桀黠,诱至己之帐下而杀之耳。今从新传。又,伐叛记嗢没斯杀赤心,于乌介至天德下连言之,旧传亦然。新传在召诸道兵讨乌介下。按一品集,据回鹘到横水栅,未知是那颉特下,为复是可汗遣来。盖「那颉特」下脱「勒」字,即那颉啜也。然则虏犯横水在赤心死后,故置于此。〕 河东奏:「回鹘兵至横水,〔考异曰:实录:苻澈奏回鹘掠横水,事在正月李拭巡边前。按一品集此状云「宜密诏刘沔、忠顺,」则状必在李忠顺镇振武之后也。盖澈在太原时奏之,沔除河东后德裕方有此奏,故置于此。〕 杀掠兵民,今退屯释迦泊东。」李德裕上言:「释迦泊西距可汗帐三百里,〔乌介时移帐保错子山。〕 未知此兵为那颉所部,为可汗遣来。宜且指此兵云不受可汗指挥,擅掠边鄙。密诏刘沔、仲武〔仲武,张仲武也。〕 先经略此兵,如可以讨逐,事亦有名。摧此一支,可汗必自知惧。」
夏,四月,庚辰,天德都防御使田牟奏:「回鹘侵扰不已,不俟朝旨,已出兵三千拒之。」壬午,李德裕奏:「田牟殊不知兵。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牟但应坚守以待诸道兵集,今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何以自固!望亟遣中使止之。如已交锋,即诏云、朔、天德以来羌、浑各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虏获,并令自取。回鹘羇旅二年,粮食乏绝,人心易动。〔易,以豉翻。〕 宜诏田牟招诱降者,给粮转致太原,不可留于天德。嗢没斯情伪虽未可知,然要早加官赏。〔考异曰:一品集异域归忠传序云:「二年,四月,甲申,回鹘大特勒嗢没斯率其国特勒、宰相等内附。」而此四月十八日状已言嗢没斯送款者,盖嗢没斯自欲诛赤心之时已送款于田牟,至二十日乃帅众至天德耳。故其授左金吾大将军制云:「屡献款诚,布于边将;寻执反虏,不遗君亲。戢其馁殍之徒,曾靡秋毫之犯。旋观所履,大节甚明。」盖回鹘乱亡,嗢没斯本与赤心等来归唐,而边吏疑阻,故赤心等怒欲犯塞。而嗢没斯先告边吏,诱赤心之众东走,而嗢没斯帅其众降唐句。〕 纵使不诚,亦足为反间。〔间,古苋翻。〕 且欲奖其忠义,为讨伐之名,令远近诸蕃知但责可汗犯顺,非欲尽灭回鹘。石雄善战无敌,请以为天德都团练副使,佐田牟用兵。」上皆从其言。
初,太和中,河西党项扰边,文宗召石雄于白州,〔雄流白州见二百四十四卷太和三年。〕 隶振武军为裨将,屡立战功,以王智兴故,未甚进擢。至是,德裕举用之。
甲申,嗢没斯帅其国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余人来降。〔考异曰:一品集,嗢没斯特勒等状五月四日上,实录在五月丙申,盖据奏到之日也。今从归忠传序。〕
上信任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恶之。〔恶,乌路翻。〕 会将受尊号,御丹凤楼宣赦。或告士良,宰相与度支议草制减禁军衣粮及马刍粟,士良扬言于众曰:「如此,至日,军士必于楼前諠哗!」德裕闻之,乙酉,乞开延英自诉。上怒,遽遣中使宣谕两军:「赦书初无此事。且赦书皆出朕意,非由宰相,尔安得此言!」士良乃惶愧称谢。丁亥,群臣上尊号曰仁圣文武至神大孝皇帝;赦天下。
五月,戊申,遣鸿胪卿张贾安抚嗢没斯等,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其次酋长官赏有差。〔酋,慈由翻。长,知丈翻。〕 赐其部众米五千斛,绢三千匹。
那颉啜帅其众自振武、大同,东因室韦、黑沙,南趣雄武军,窥幽州。〔趣,七喻翻。〕 卢龙节度使张仲武遣其弟仲至将兵三万迎击,大破之,斩首捕虏不可胜计,〔胜,音升。〕 悉收降其七千帐,分配诸道。那颉啜走,乌介可汗获而杀之。〔考异曰:伐叛记曰:「仲武招降赤心下溃兵及可汗下部落前后三万余人,分配诸道,回鹘种族遂至寡弱。」新、旧纪皆无仲武破回鹘事。旧回纥传曰:「仲武大破那颉之众,全收七千帐,杀戮收擒老小共九万人。那颉中箭,透驼群潜脱,乌介获而杀之。」一品集幽州纪圣功碑曰:「公前后受降三万人、特勒二人、可汗姊一人、大都督外宰相四人,其它裨王、骑将不可备载。」诸书皆不言仲武破那颉啜月日,故附于此。〕
时乌介众虽衰减,尚号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闾门山。杨观自回鹘还,〔还,音旋。〕 可汗表求粮食、牛羊,〔因杨观之还而上表。〕 且请执送嗢没斯等。诏报以「粮食听自以马价于振武籴三千石;〔回鹘自肃、代以来,以马与中国互市,隋其直而偿其价。〕 牛,稼穑之资,中国禁人屠宰;羊,中国所鲜,〔鲜,息浅翻。〕 出于北边杂虏,国家未尝科调。〔调,徒吊翻。〕 嗢没斯自本国初破,先投塞下,不随可汗已及二年,虑彼猜嫌,〔彼谓乌介。〕 穷迫归命。前可汗正以猜虐无亲,致内离外叛。今可汗失地远客,尤宜深矫前非。若复骨肉相残,〔复,扶又翻;下同。〕 则可汗左右信臣谁敢自保!朕务在兼爱,已受其降。〔谓受嗢没斯降也。〕 于可汗不失恩慈,于朝廷免亏信义,岂不两全事体,深謟良图!」
嗢没斯入朝。六月,甲申,以嗢没斯所部为归义军,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军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罢为丘仆射。秋,七月,以尚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岚州人田满川据州城作乱,刘沔讨诛之。
乌介可汗复遣其相上表,借兵助复国,又借天德城,诏不许。
初,可汗往来天德、振武之间,剽掠羌、浑,〔剽,正妙翻。〕 又屯杷头烽北。〔宋白曰:杷头烽在朔川。〕 朝廷屡遣使谕之,使还漠南,可汗不奉诏。李德裕以为「那颉啜屯于山北,乌介恐其与奚、契丹连谋邀遮,故不敢远离塞下。〔离,扐智翻。〕 望敕张仲武谕奚、契丹与回鹘共灭那颉啜,使得北还。」及那颉啜死,可汗犹不去。议者又以为回鹘待马价;诏尽以马价给之,又不去。八月,可汗帅众过杷头烽南,突入大同川,驱掠河东杂虏牛马数万,转鬬至云州城门。〔宋白曰:云州,古平城之地,北至长城三百里即蕃界,今大元大同府治大同县,领云中、白登二县;又有云内州,领柔服、蛮川二县。〕 刺史张献节闭城自守,吐谷浑、党项皆挈家入山避之。庚午,诏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屯太原及振武、天德,俟来春驱逐回鹘。〔考异曰:实录:「六月,回鹘寇云州,刘沔出太原兵御之。」又云:刘沔救云州,为回鹘所败。」七月又云:「乌介过天德,至杷头烽,突入大同川,驱太原部落牛马数万,转战至云州。」新纪:「正月,回鹘寇横水栅,略天德、振武军。三月,回鹘寇云、朔。六月,刘沔及回鹘战于云州,败绩。」按一品集奏回鹘事宜状:臣等见杨观说,缘回鹘赤心下兵马多散在山北,恐与奚、契丹、室韦同邀截可汗,所以未敢远去。今因赐仲武诏,今谕以朝旨。缘回鹘曾有忠效,又因残破,归附国家,朝廷事体须有存恤。今奚、契丹等与其同力,讨除赤心下散卒,遣可汗渐出汉界,免有滞留。」此状虽无月日,约须在杨观自回鹘还、赤心死、那颉啜未败前也。又赐可汗书云:「一昨数使却回,皆言可汗只待马优。及令交付之次,又闻所止屡迁。」则是可汗邀求马价,而朝廷于此尽给之也。又七月十九日状云:「望赐可汗书:『得嗢没斯表,称在本国之时各有本分马,其马价绢并合落下,请充进奉。以可汗本国残破,久在边陲,此已量与嗢没斯优当,其嗢没斯以下本分马价绢,便赐可汗。』」然则给其马价必在七月十九日前。当是时,回鹘必未寇云州,败刘沔,突入大同川,掠太原牛马,故朝廷曲徇其所求,欲其早离塞下北去,尚未有攻讨之意也。又实录:「八月,壬戍朔,李德裕奏请遣石雄斫营取公主,擒可汗。戊辰,又奏斫营事令且住。辛未,诏发陈、许、徐、汝、襄阳兵屯太原、振武、天德救援。」按一品集,德裕论讨袭回鹘状云:「臣频奉圣旨,缘回鹘渐逼杷头烽,早须讨袭。臣比闻戎虏不解攻城,只知马上驰突。臣料必无游弈伏道,又不会斫营。傥令石雄以义武马军兼退浑马骑,精选步卒以为羽翼,衔枚夜袭,必易成功。」状无月日。实录据七日状元,今月一日所商量石雄斫营事,望且令住,故置之朔日耳。此时犹云渐逼杷头烽,则是尚未知过杷头烽南也。又八月七日论回鹘事宜状云:「回鹘自至杷头烽北,已是数旬,奏报寂然,更无侵轶。察其情状,只与在天德、振武界首不殊。臣等今月一日所商量石雄斫营事,望且令住,更审候事势。」据此状意,则是殊未知可汗深入犯云州也。又八月十日请发陈许等兵状云:「臣等昨日已于延英面奏,请太原、振武、天德各加兵备,请更征发陈、许、徐、汝、襄阳等兵。至河冰合时,深虑可汗突出过河,兼与吐蕃连结,则为患不细,深要防虞。其所征诸道兵恐不可停,须令及冰未合前,各到所在。」然则回鹘突入大同顺犯云州必在八月之初,一日、七日犹未知,九日始奏到,故议发兵守备驱逐。实录、新纪皆误。今从旧纪。〕
丁丑,赐嗢没斯与其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皆姓李氏,名思忠、思贞、思义﹖思礼。〔嗢没斯曰思忠,阿历支曰思贞,习勿啜曰思义,乌罗思日思礼。考异曰:旧纪:六月,嗢没斯等至京师,制以嗢没斯充归义军使,赐姓名李思忠。以回鹘宰相受邪勿为归义军副使,赐姓名李弘顺。」旧回鹘传曰:「二年冬,三年春,回鹘七部共三万众相次降于幽州,诏配诸道。有嗢没斯、受邪勿等诸部降振武,皆赐姓李氏,及名思忠、思贞、思义。」今从实录。〕 国相爱邪勿姓爱,名弘顺;仍以弘顺为归义军副使。上遣回鹘石戒直还其国,赐可汗书,〔考异曰:旧纪此诏在刘沔、张仲武为招讨使下。按一品集八月十八日状:「两日来臣等窃闻外呓云,石诫直久在京城,事无巨细,靡不谙悉。昨缘收入鸿胪,惧朝廷处置,因求泰使,意在脱身。」又云:「石诫直先有两男逃走,必是已入回鹘,料其此去岂肯尽心!伏望速诏刘沔,所在勒回。」然则遣石诫直赐可汗书必在此状之前,未知后来果曾勒回否也。〕 谕以「自彼国为纥吃斯所破,〔黠戛斯一名纥吃斯,盖语音相近。〕 来投边境,抚纳无所不至。今可汗尚此近塞,〔近,其靳翻。〕 未议还蕃,或侵掠云、朔等州,或钞击羌、浑诸部。〔钞,楚交翻。〕 遥揣深意,似恃姻好之情;〔谓质太和公主以邀中国。揣,初委翻。好,呼到翻。〕 每观踪由,实怀驰突之计。中外将相咸请诛翦,朕情深屈己,未忍幸灾。可汗宜速择良图,无贻后悔!」
上又命李德裕代刘沔答回鹘相颉干迦斯书,以为:「回鹘远来依投,当效呼韩邪遣子入侍,身自入朝。〔呼韩邪事见汉宣帝纪。〕 及令太和公主入谒太皇太后,求哀乞怜,则我之救恤,无所愧怀。〔言无所愧于怀也。〕 而乃睥睨边城,桀骜自若,〔睥,匹诣翻。睨,研计翻。骜,五到翻。〕 邀求过望,如在本蕃,又深入边境,侵暴不已,求援继好,〔好,呼到翻。〕 岂宜如是!来书又云胡人易动难安,若令忿怒,不可复制。〔复,夫又翻;下同。〕 回鹘为纥吃斯所破,举国将相遣骸弃于草莽,累代可汗坟墓,隔在天涯,回鹘忿怒之心,不施于彼,〔彼,谓纥吃斯。〕 而蔑弃仁义,逞志中华,天地神祇岂容如此!昔郅支不事大汉,竟自夷灭,〔事见汉宣帝、元帝纪。〕 往事之戒,得不在怀!」
戊子,李德裕等上言,「若如前诏,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备,〔三道,河东、卢龙、振武也。〕 俟来春驱逐,乘回鹘人困马羸之时,〔羸,伦为翻。〕 又官军免盛寒之苦,则幽州兵宜令本道以俟诏命。若虑河冰既合,回鹘复有驰突,须早驱逐,则当及天时未寒,决策于数月〔【章:十二行本「月」作「日」;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 之间。以河朔兵益河东兵,必令收功于两月之内。今闻外议纷纭,互有异同,傥不一询群情,终为浮辞所挠。〔挠,奴教翻,又奴巧翻。〕 望令公卿集议!」诏从之。时议者多以为宜俟来春。
九月,以刘沔兼招抚回鹘使,如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权令指挥;以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其当道行营兵及奚、契丹、室韦等并自指挥。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鹘西南面招讨使;〔此河西,谓北河之西。〕 皆会军于太原。令沔屯鴈门关。〔鴈门关在代州鴈门县,即陉岭关。〕 初,奚、契丹羁属回鹘,各有监使,岁督其贡赋,且诇唐事。〔监,古衔翻。使,疏吏翻。诇,火迥翻,又翾正翻。〕 张仲武遣牙将石公绪统二部,尽杀回鹘监使等八百余人。仲武破那颉啜,得室韦酋长妻子。〔酋,慈由翻。长,知丈翻。〕 室韦以金帛羊马赎之,仲武不受,曰:「但杀〔【章:十二行本「杀」下有「回鹘」二字;乙十一行本同;孔本同;张校同;退斋校同。】〕 监使则归之!」
癸卯,李德裕等奏:「河东奏事官孙俦适至,云回鹘移营近南四十里。〔近,其靳翻。〕 刘沔以为此必契丹不与之同,恐为其掩袭故也。据此事势,正堪驱除。臣等问孙俦,若与幽州合势,迫逐回鹘,更须益几兵。俦言不须多益兵,唯大同兵少,得易定千人助之足矣。」上皆从之。诏河东、幽州、振武、天德各出大兵,移营稍前,以迫回鹘。
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之,〔易,以豉翻。相,息亮翻。〕 以问李德裕。德裕素恶居易,〔恶,乌路翻。〕 乃言居易衰病,不任朝谒。〔任,音壬。〕 其从父弟左司员外郎敏中,辞学不减居易,且有器识。甲辰,以敏中为翰林学士。〔为敏中排德裕张本。〕
李思忠请与契苾、沙陀、吐谷浑六千骑合势击回鹘。乙巳,以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将河东蕃兵诣振武,受李思忠指挥。通,何力之五世孙。〔契苾种帐,太和中附于振武;契苾何力,太宗时来朝,遂留宿卫。蔚,纡勿翻。契,欺讫翻。〕
冬,十月,丁卯,立皇子岘为益王,岐为兖王。
黠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等至天德军,言「先遣都吕施合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得达,或为奸人所隔。今出兵求索,〔索,山客翻。〕 上天入地,期于必得。」〔索,山客翻。上,时掌翻。〕 又言「将徙就合罗川,居回鹘故国,〔回鹘旧居薛延陀北娑陵水上,去长安七千里。开元中破突厥,徙牙乌德鞬山混河之间,南距汉高阙塞一千七百里。〕 兼已得安西、北庭达靼等五部落。」〔李心传曰:达靼之先与女真同种,靺鞨之后也。靺鞨本臣高丽,唐灭高丽,其遗人迸入勃海,惟黑水完疆。及勃海盛,靺鞨皆役属。后为奚、契丹所攻,部族分散。其居混同江之上者曰女真,乃黑水遗种也。其居阴山者,自号为鞑靼。鞑靼之人皆勇悍善战,其近汉地者谓之熟鞑靼,尚能种秫穄,以平式瓦釜煮而食之。其远者谓之生鞑靼,以射猎为生,无器甲,矢贯骨镞而已。余谓李心传蜀人也,安能知直北事,特以所传闻书之。〕
十一月,辛卯朔,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请出部兵五千讨回鹘,诏不许。
上遣使赐太和公主冬衣,命李德裕为书赐公主,略曰:「先朝割爱降婚,义宁家国,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今回鹘所为,甚不循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高祖、太宗之威灵!欲侵扰边疆,岂不思太皇太后之慈爱!为其国母,足得指挥;若回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已后,不得以姑为词!」〔太和公主,宪宗女也,于上为姑。〕
上幸泾阳校猎。乙卯,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于合中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比,毗志翻。〕 出城太远,侵星夜归,万机旷废。」上改容谢之。少逸等出,上谓宰相曰:「本置谏官使之论事,朕欲时时闻之。」宰相皆贺。己未,以少逸为给事中,朗为左谏议大夫。刘沔、张仲武固称盛寒未可进兵,请待岁首,〔唐以建寅之月为岁首,欲待来春进兵。〕 李忠顺独请与李思忠俱进。十二月,丙寅,李德裕奏请遣思忠进屯保大栅,从之。
丁卯,吐蕃遣其臣论昔热来告达磨赞普之丧,〔会要:会昌二年赞普卒,至十二月遣论赞等来告丧。考异曰:实录:「丁卯,吐蕃赞普卒,遣使告丧,废朝三日。赞普立仅三十余年,有心疾,不知国事,委政大臣焉。命将作少监李璟为吊祭使。」据补国史,彝泰卒后又有达磨赞普,此年卒者达磨也。文宗实录不书彝泰赞普卒,旧传及续会要亦皆无达磨。新书据补国史,疑文宗实录阙略,故他书皆因而误。彝泰以元和十一年立,至此二十七年,然开成三年已卒。达磨立至此五年,而实录云仅三十年,亦是误以达磨为彝泰也。〕 命将作少监李璟为吊祭使。
刘沔奏移军云州。
李忠顺奏击回鹘,破之。
丙戍,立皇子峄为德王,嵯为昌王。〔峄,音亦。嵯,才何翻。〕
初,吐蕃达磨赞普有佞幸之臣,以为相;达磨卒,无子,佞相立其妃綝氏兄尚延力之子乞离胡为赞普,〔綝,丑林翻。〕 纔三岁,佞相与妃共制国事,吐蕃老臣数十人皆不得预政事。首相结都那见乞离胡不拜,曰:「赞普宗族甚多,而立綝氏子,国人谁服其令,鬼神谁飨其祀!国必亡矣;比年灾异之多,乃为此也。〔比,毗至翻。为,于伪翻。〕 老夫无权,不得正其乱以报先赞普之德,有死而已!」拔刀剺面,恸器而出。佞相杀之,灭其族。国人愤怒;又不遣使诣唐求册立。
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洛门川在渭州陇西县东南,汉来歙破隗纯于落门,即此。考异曰:补国史曰:恐热姓末,名农力。吐蕃国法不呼本姓,但王族则曰论,官族则曰尚,其中字即蕃号也。热者,例皆言之,如中华呼郎。〕 性悍忍,多诈谋,乃属其徒告之曰:〔属,之欲翻,聚会其徒也。〕 「贼舍国族立綝氏,专害忠良以胁众臣,且无大唐册命何名赞普!吾当与汝属举义兵,入诛綝妃及用事者以正国家。天道助顺,功无不成。」遂说三部落,得万骑。〔三部落,吐蕃种落之分居河、陇者;或云,吐浑、党项、嗢末。说,式芮翻。〕 是岁,与青海节度使同盟举兵,自称国相。至渭州,遇国相尚思罗屯薄寒山,恐热击之,思罗弃辎重西奔松州。〔王涯曰:从龙州青川镇入吐蕃界直抵故松州之城,是吐蕃旧置节度之所。〕 恐热遂屠渭州。思罗发苏毗、吐谷浑、羊同等兵,合八万,保洮水,焚桥拒之。〔洮,土刀翻。〕 恐热至,隔水语苏毗等曰:〔语,牛倨翻。〕 「贼臣乱国,天遣我来诛之,汝曹柰何助逆!我今已为宰相,国内兵我皆得制之,汝不从不将灭汝部落!」苏毗等疑不战,恐热引骁骑涉水,苏毗等皆降。思罗西走,追获,杀之。恐热尽并其众,合十余万。自渭川〔【章:十二行本「川」作「州」;乙十一行本同;张校同,云无注本作「川」。】〕 至松州,所过残灭,尸相枕藉。〔枕,职任翻。藉,慈夜翻。〕
开成三年
春,正月,甲子,李石入朝,中涂有盗射之,
上闻之大惊,命神策六军遣兵防卫,敕中外捕盗甚急,竟无所获。乙丑,百官入朝者九人而已。京城数日方安。
丁卯,追赠故齐王凑为怀懿太子。
戊申,以盐铁转运使、户部尚书杨嗣复,户部侍郎、判户部李珏并同平章事,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李石,承甘露之乱,人情危惧,宦官恣横,
陈夷行性介直,恶杨嗣复为人,每议政事,多相诋斥。壬辰,夷行以足疾辞位,不许。
上命起居舍人魏﨣献其祖文贞公笏。
杨嗣复欲援进李宗闵,
三月,牂柯寇涪州清溪镇,
初,太和之末,杜悰为凤翔节度使,有诏沙汰僧尼。
及悰为工部尚书、判度支,河中奏驺虞见,
初,灵武节度使王晏平自盗赃七千余缗,上以其父智兴有功,
八月,己亥,嘉王运薨。
太子永之母王德妃无宠,为杨贤妃所谮而死。
义武节度使张璠在镇十五年,
朝廷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在镇久,
开成以来,神策将吏迁官,多不闻奏,直牒中书令覆奏施行,迁改殆无虚日。
冬,十月,易定监军奏军中不纳李仲迁,请以张元益为留后。
太子永犹不悛,
乙巳,以左金吾大将军郭旼为邠宁节度使。
宰相议发兵讨易定。上曰:「易定地狭人贫,军资半仰度支。
以义昌节度使李彦佐为天平节度使,以刘约为义昌节度使。
丁卯,张元益出定州。
庚午,上问翰林学士柳公权以外呓,对曰:「郭旼除邠宁,外间颇以为疑。」上曰:旼,尚父之侄,
河东节度使、司徒、中书令裴度以疾求归东都,
郑覃累表辞位,丙午,诏:三五日一入中书。
是岁,吐蕃彝泰赞普卒,弟达磨立。彝泰多病,委政大臣,由是仅能自守,久不为边患。达磨荒淫残虐,国人不附,灾异相继,吐蕃益衰。
四年
春,闰正月,己亥,裴度至京师,以疾归第,
夏,四月,戊辰,上称判度支杜悰之才,杨嗣复、李珏因请除悰户部尚书,陈夷行曰:「恩旨当由上出,自古失其国未始不由权在臣下也。」珏曰:「陛下尝语臣云,
人主当择宰相,不当疑宰相。」五月,丁亥,上与宰相论政事,陈夷行复言不宜使威福在下,
而遽如是,乃嗣复不容臣耳。」嗣复曰:「覃言政事一年不如一年,非独臣应得罪,亦上累圣德。」
上以盐铁推官、检校礼部员外郎姚勖能鞫疑狱,命权知职方员外郎,右丞韦温不听,上奏称:「郎官朝廷清选,不宜以赏能吏。」上乃以勖检校礼部郎中,依前盐铁推官。
秋,七月,癸未,以张元益为左骁卫将军,以其母侯莫陈氏为赵国太夫人,赐绢二百匹。
易定之目,侯莫陈氏说谕将士,
甲辰,以太常卿崔郸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郸,郾之弟也。
八月,辛亥,鄜王憬薨。
癸酉,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萧本诈称太后弟,上下皆称萧弘是,真以本来自左军,故弘为台司所抑。
冬,十月,乙卯,上就起居舍人魏﨣取记注观之,
杨妃请立皇弟安王溶为嗣,上谋于宰相,李珏非之。丙寅,立敬宗少子陈王成美为皇太子。
丁卯,上幸会宁殿作乐,有童子缘橦,
十一月,三司按萧本、萧弘皆非真太后弟。本除名,流爱州,弘流儋州。
乙亥,上疾少间,
是岁,天下户口四百九十九万六千七百五十二。
回鹘相安允合、特勒迤革谋作乱,彰信可汗杀之。相掘罗勿将兵在外,以马三百赂沙陀朱邪赤心,借其兵共攻可汗。可汗兵败,自杀,国人立簓馺特勒为可汗。
五年
春,正月,己卯,诏立颖王瀍为皇太弟,
辛巳,上崩于太和殿。
癸未,仇士良说太弟赐杨贤妃、安王溶、陈王成美死。
凡乐工及内侍得幸于文宗者,诛贬相继。夷直复上言:「陛下自藩维继统,是宜俨然在疚,
辛卯,文宗始大敛。
二月,乙卯,赦天下。
丙寅,谥韦太后曰宣懿。
夏,五月,己卯,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杨嗣复罢为吏部尚书,以刑部尚书崔珙同平章事兼盐铁转运使。
秋,八月,壬戍,葬元圣昭献孝皇帝于章陵,
庚午,门下侍郎、同平章事李珏坐为山陵使龙輴陷,
义武军乱,逐节度使陈君赏。君赏募勇士数百人,复入军城,诛乱者。
初,上之立非宰相意,故杨嗣复、李珏相继罢去,召淮南节度使李德裕入朝;九月,甲戍朔,至京师,丁丑,以德裕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庚辰,德裕入谢,言于上曰:「致理之要,
如德宗末年,所听任者惟裴延龄辈,宰相署敕而已,此政事所以日乱也。陛下诚能慎择贤才以为宰相,有奸罔者立黜去,
初,德裕在淮南,敕召监军杨钦义,人皆言必知枢密,德裕待之无加礼,钦义心衡之。
一旦,独延钦义,置酒中堂,情礼极厚;陈珍玩数床,罢酒,皆以赠之,钦义大喜过望。行至汴州,敕复还淮南,
初,伊吾之西,焉耆之北,有黠戛斯部落,
金帐者,回鹘可汗所居帐也。
及掘罗勿杀彰信,立簓馺,
边人以回鹘猥至,恐惧不安。」诏振武节度使刘沔屯云迦关以备之。
魏博节度使何进薨,军中推其子都知兵马使重顺知留后。
萧太后徙居兴庆宫积庆殿,号积庆太后。
十一月,癸酉朔,上幸云阳校猎。
故事,新天子即位,两省官同署名。上之即位也,谏议大夫裴夷直漏名,由是出为杭州刺史。
开府仪同三司、左卫上将军兼内谒者监仇士良请以开府荫其子为千牛,
十二月,庚申,以何重顺知魏博留后事。
立皇子峻为杞王。
会昌元年
春,正月,辛巳,上祀圜丘,赦天下,改元。
刘沔奏回鹘已退,诏沔还镇。
二月,,回鹘十三近牙帐者立乌希特勒为乌介可汗,南保错子山。
三月,甲戍,以御史大夫陈夷行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初,知枢密刘弘逸、薛季棱有宠于文宗,仇士良恶之。
以为:「德宗疑刘晏动摇东宫而杀之,中外咸以为冤,两河不臣者由兹恐惧,得以为辞;德宗后悔,录其子孙。
德裕等泣涕极言:「陛下宜重慎此举,毋致后悔!」上曰:「朕不悔。」三命之坐,德裕等曰:「臣等愿陛下免二人于死,勿使既死而众以为冤。今未奉圣旨,臣等不敢坐。」久之,上乃曰:「特为卿等释之。」
夏,六月,乙巳,诏:「自今臣下论人罪恶,并应请付御史台按问,毋得乞留中,以杜谗邪。」
以魏博留后何重顺为节度使。
上命道士赵归真等于三殿建九天道场,亲授法箓。
秋,八月,加仇士良观军容使。
天德军使田牟、监军韦仲平欲击回鹘以求功,奏称:「回鹘叛将嗢没斯等侵逼
时诏以鸿胪卿张贾为巡边使,使察回鹘情伪,
愿目诏河东、振武严兵保境以备之,俟其攻犯城镇,然后以武力驱除。或于吐谷浑等部中少有抄掠,听自雠报,亦未可助以官军。
仍诏田牟。仲平毋得邀功生事,常令不失大信,怀柔得宜,彼虽戎狄,必知感恩。」章酉,诏田牟约勒将士及杂虏,
癸巳,卢龙军乱,杀节度使史元忠,推陈
李德裕请遣使慰抚回鹘,且运粮三万斛以赐之,上以为疑;闰月,己亥;开延英,召宰相议之。陈夷行于候对之所,
屡言资盗粮不可。德裕曰;「今征兵未集,天德孤危。傥不以此粮噉饥虏,
上乃许以谷二万斛赈之。
以前山南东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牛僧孺为太子太师。先是汉水溢,坏襄州民居。
卢龙军复乱,
初,陈行泰逐史元忠,遣监军傔
冬,十月,仲舒至京师。诏宰相问状,仲舒言:「行泰、绛皆游客,故人心不附。仲武幽州旧将,
德裕奏:「行泰、绛皆使大将上表,胁朝廷,邀节钺,故不可与。今仲武先自
上校猎咸阳。
十一月,李德裕上言:「今回鹘破亡,太和公主未知所在。若不遣使访问,则戎狄必谓国家降主虏庭,本非爱惜,既负公主,又伤虏情。请遣通事舍人苗缜赍诏诣嗢没斯,
上颇好田猎及武戏,
癸亥,以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崔郸同平章事,充西川节度使。
初,黠戛斯既破回鹘,得太和公主;自谓李陵之后,
十二月,庚辰,制遣右金吾大将军王会等慰问回鹘,仍赈米二万斛。又赐乌介可汗敕书,谕以「宜帅部众渐复旧疆,
二年
春,正月,以张仲武为卢龙节度使。
朝廷以回鹘屯天德、振武北境,以兵部郎 之鶣 为巡边使,察将帅能否。拭,墉之子也。
二月,淮南节度使李绅入朝。丁丑,以绅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判度支。
河东节度使苻澈修杷头烽旧戍以备回鹘。
右散骑常侍柳公权素与李德裕善,崔珙奏为集贤学士、判院事。
德裕以恩非己出,因事左迁公权为太子詹事。
三月,
回鹘嗢没斯以赤心桀黠难知,
夏,四月,庚辰,天德都防御使田牟奏:「回鹘侵扰不已,不俟朝旨,已出兵三千拒之。」壬午,李德裕奏:「田牟殊不知兵。戎狄长于野战,短于攻城。牟但应坚守以待诸道兵集,今全军出战,万一失利,城中空虚,何以自固!望亟遣中使止之。如已交锋,即诏云、朔、天德以来羌、浑各出兵奋击回鹘,凡所虏获,并令自取。回鹘羇旅二年,粮食乏绝,人心易动。
初,太和中,河西党项扰边,文宗召石雄于白州,
甲申,嗢没斯帅其国特勒、宰相等二千二百余人来降。
上信任李德裕,观军容使仇士良恶之。
五月,戊申,遣鸿胪卿张贾安抚嗢没斯等,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怀化郡王;其次酋长官赏有差。
那颉啜帅其众自振武、大同,东因室韦、黑沙,南趣雄武军,窥幽州。
时乌介众虽衰减,尚号十万,驻牙于大同军北闾门山。杨观自回鹘还,
嗢没斯入朝。六月,甲申,以嗢没斯所部为归义军,以嗢没斯为左金吾大将军,充军使。门下侍郎、同平章事陈夷行罢为丘仆射。秋,七月,以尚书右丞李让夷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岚州人田满川据州城作乱,刘沔讨诛之。
乌介可汗复遣其相上表,借兵助复国,又借天德城,诏不许。
初,可汗往来天德、振武之间,剽掠羌、浑,
丁丑,赐嗢没斯与其弟阿历支、习勿啜、乌罗思皆姓李氏,名思忠、思贞、思义﹖思礼。
上又命李德裕代刘沔答回鹘相颉干迦斯书,以为:「回鹘远来依投,当效呼韩邪遣子入侍,身自入朝。
戊子,李德裕等上言,「若如前诏,河东等三道严兵守备,
九月,以刘沔兼招抚回鹘使,如须驱逐,其诸道行营兵权令指挥;以张仲武为东面招抚回鹘使,其当道行营兵及奚、契丹、室韦等并自指挥。以李思忠为河西党项都将回鹘西南面招讨使;
癸卯,李德裕等奏:「河东奏事官孙俦适至,云回鹘移营近南四十里。
上闻太子少傅白居易名,欲相之,
李思忠请与契苾、沙陀、吐谷浑六千骑合势击回鹘。乙巳,以银州刺史何清朝、蔚州刺史契苾通分将河东蕃兵诣振武,受李思忠指挥。通,何力之五世孙。
冬,十月,丁卯,立皇子岘为益王,岐为兖王。
黠戛斯遣将军踏布合祖等至天德军,言「先遣都吕施合等奉公主归之大唐,至今无声问,不知得达,或为奸人所隔。今出兵求索,
十一月,辛卯朔,昭义节度使刘从谏上言,请出部兵五千讨回鹘,诏不许。
上遣使赐太和公主冬衣,命李德裕为书赐公主,略曰:「先朝割爱降婚,义宁家国,谓回鹘必能御侮,安静塞垣。今回鹘所为,甚不循理,每马首南向,姑得不畏高祖、太宗之威灵!欲侵扰边疆,岂不思太皇太后之慈爱!为其国母,足得指挥;若回鹘不能禀命,则是弃绝姻好,今日已后,不得以姑为词!」
上幸泾阳校猎。乙卯,谏议大夫高少逸、郑朗于合中谏曰:「陛下比来游猎稍频,
丁卯,吐蕃遣其臣论昔热来告达磨赞普之丧,
刘沔奏移军云州。
李忠顺奏击回鹘,破之。
丙戍,立皇子峄为德王,嵯为昌王。
初,吐蕃达磨赞普有佞幸之臣,以为相;达磨卒,无子,佞相立其妃綝氏兄尚延力之子乞离胡为赞普,
洛门川讨击使论恐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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