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后汉书资治通鉴我的字典
《后汉书》南朝宋·范烨撰 唐·李贤注
目录首卷上一卷下一卷末卷
卷一百〇四 列传六十四 袁绍(袁谭 袁尚 袁熙 公孙度) 刘表(刘琦 刘琮)

  袁紹字本初,汝南汝陽人,司徒湯之孫。父成,五官中郎將〔一〕(紹)壯健好交結,大將軍梁冀以下莫不善之。

  〔一〕 袁山松書曰:「紹,司空逢之孽子,出後伯父成。」魏書亦同。英雄記:「成字文開,與梁冀結好,言無不從。京師諺曰:『事不諧,問文開。』」

  紹少為郎,除濮陽長,遭母憂去官。三年禮竟,追感幼孤,又行父服。〔一〕服闋,徙居洛陽。紹有姿貌威容,愛士養名。〔二〕既累世台司,賓客所歸,加傾心折節,莫不爭赴其庭,士無貴賤,與之抗禮,輜軿柴轂,填接街陌。〔三〕內官皆惡之。中常侍趙忠言於省內曰:「袁本初坐作聲價,好養死士,不知此兒終欲何作。」叔父太傅隗聞而呼紹,以忠言責之,紹終不改。

  〔一〕 英雄記曰,凡在冢廬六年。

  〔二〕 英雄記曰:「紹不妄通賓客,非海內知名不得相見。又好游俠,與張孟卓、何伯求、吳子卿、許子遠皆為奔走之友。」

  〔三〕 說文曰:「軿車,衣車也。」鄭玄注周禮曰:「軿猶屏也,取其自蔽隱。」柴轂,賤者之車。

  後辟大將軍何進掾,為侍御史、虎賁中郎將。中平五年,初置西園八校尉,以紹為佐軍校尉。〔一〕

  〔一〕 樂資山陽公載記曰:「小黃門蹇碩為上軍校尉,虎賁中郎將袁紹為中軍校尉,屯騎校尉鮑鴻為下軍校尉,議郎曹操為典軍校尉,趙融為助軍左校尉,馮芳為助軍右校尉,諫議大夫夏牟為左校尉,淳于瓊為右校尉:凡八人,謂之西園軍,皆統於碩。」此云「佐軍」,與彼文不同。

  靈帝崩,紹勸何進徵董卓等眾軍,脅太后誅諸宦官,轉紹司隸校尉。語已見何進傳。及卓將兵至,騎都尉太山鮑信說紹曰:〔一〕「董卓擁制強兵,將有異志,今不早圖,必為所制。及其新至疲勞,襲之可禽也。」紹畏卓,不敢發。頃之,卓議欲廢立,謂紹曰:「天下之主,宜得賢明,每念靈帝,令人憤毒。〔二〕董侯似可,今當立之。」紹曰:「今上富於春秋,未有不善宣於天下。若公違禮任情,廢嫡立庶,恐眾議未安。」卓案劍叱紹曰:「豎子敢然!天下之事,豈不在我?我欲為之,誰敢不從!」紹詭對曰:「此國之大事,請出與太傅議之。」卓復言「劉氏種不足復遺」。紹勃然曰:「天下健者,豈惟董公!」橫刀長揖徑出。〔三〕懸節於上東門,〔四〕而奔冀州。

  〔一〕 魏書曰:「信,太山(陽)〔陽〕人也。少有大節,寬厚愛人,沈毅有謀。說紹不從,乃引軍還鄉里。」

  〔二〕 毒,恨也。

  〔三〕 英雄記曰:「紹揖卓去,坐中驚愕。卓新至,見紹大家,故不敢害。」

  〔四〕 洛陽城東面北頭門也。山陽公載記曰:「卓以袁紹棄節,改第一葆為赤旄。」

  董卓購募求紹。時侍中周珌、城門校尉伍瓊為卓所信待,瓊等陰為紹說卓曰:「夫廢立大事,非常人所及。袁紹不達大體,恐懼出奔,非有它志。今急購之,埶必為變。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遍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卓以為然,乃遣授紹勃海太守,封邟鄉侯。〔一〕紹猶稱兼司隸。

  〔一〕 前書潁川有周承休侯國,元帝置。元始二年更名邟,音口浪反。

  初平元年,紹遂以勃海起兵,(以)〔與〕從弟後將軍術、冀州牧韓馥、〔一〕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山陽太守袁遺、東郡太守橋瑁、〔二〕濟北相鮑信等同時俱起,眾各數萬,以討卓為名。紹與王匡屯河內,伷屯潁川,馥屯鄴,餘軍咸屯酸棗,約盟,遙推紹為盟主。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

  〔一〕 馥字文節,潁川人也。

  〔二〕 英雄記曰,孔伷字公緒,陳留人也。王匡字公節,泰山人也。袁遺字伯業,紹從弟術字公路,汝南汝陽人也。橋瑁字元瑋,橋玄族子,先為兗州刺史,甚有威惠。魏氏春秋云劉岱惡而殺之。

  董卓聞紹起山東,乃誅紹叔父隗,及宗族在京師者,盡滅之〔一〕。卓乃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譬解紹等諸軍。紹使王匡殺班、瑰、吳循等,〔二〕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以名德免。

  〔一〕 獻帝春秋曰:「太傅袁隗,太僕袁基,術之母兄,卓使司隸宣璠(尺)〔盡〕口收之,母及姊妹嬰孩以上五十餘人下獄死。」卓別傳曰:「悉埋青城門外東都門內,而加書焉。又恐有盜取者,復以屍送郿藏之。」

  〔二〕 海內先賢傳曰:「韓融字元長,潁川人。」楚國先賢傳曰:「陰循字元基,南陽新野人也。」漢末名士錄曰;「胡母班字季友,泰山人,名在八廚。」謝承書曰:「班,王匡之妹夫。匡受紹旨,收班繫獄,欲殺以徇軍。班與匡書,略曰:『足下拘僕於獄,欲以釁鼓,此何悖暴無道之甚者也?僕與董卓何親戚?義豈同惡?足下張虎狼之口,吐長蛇之毒,恚卓遷怒,何其酷哉!死者人之所難,然恥為狂夫所害。若亡者有靈,當訴足下於皇天。夫婚姻者禍福之幾,今日著矣。曩為一體,今為血讎,亡人二女,則君之甥,身沒之後,慎勿令臨僕尸骸。』匡得書,抱班二子哭,班遂死於獄。」

  是時豪傑既多附紹,且感其家禍,人思為報,州郡蜂起,莫不以袁氏為名。韓馥見人情歸紹,忌(方)〔其〕得眾,恐將圖己,常遣從事守紹門,不聽發兵。橋瑁乃詐作三公移書,傳驛州郡,說董卓罪惡,天子危逼,企望義兵,以釋國難。馥於是方聽紹舉兵。乃謀於眾曰:「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劉惠勃然曰:「興兵為國,安問袁、董?」〔一〕馥意猶深疑於紹,每貶節軍糧,欲使離散。

  〔一〕 英雄記曰:「劉子惠,中山人。兗州刺史劉岱與其書,道『卓無道,天下所共攻,死在旦暮,不足為憂。但卓死之後,當復回師討文節。擁強兵,何凶逆,寧可得置』。封書與馥,馥得此大懼,歸咎子惠,欲斬之。別駕從事耿武等排閤伏子惠上,願并見斬,得不死,作徒,被赭衣,埽除宮門外。」

  明年,馥將麴義反畔,馥與戰失利。紹既恨馥,乃與義相結。紹客逢紀謂紹曰:〔一〕「夫舉大事,非據一州,無以自立。今冀部強實,而韓馥庸才,可密要公孫瓚將兵南下,馥聞必駭懼。并遣辯士為陳禍福,馥迫於倉卒,必可因據其位。」紹然之,益親紀,即以書與瓚。瓚遂引兵而至,外託〔討〕董卓,而陰謀襲馥。紹乃使外甥陳留高幹及潁川荀諶等〔二〕說馥曰:「公孫瓚乘勝來南,而諸郡應之。袁車騎引軍東向,其意未可量也。竊為將軍危之。」馥懼,曰:「然則為之柰何?」諶曰:「君自料寬仁容眾,為天下所附,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臨危吐決,智勇邁於人,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世布恩德,天下家受其惠,又孰與袁氏?」馥曰:「不如也。」諶曰:「勃海雖郡,其實州也。〔三〕今將軍資三不如之埶,久處其上,袁氏一時之傑,必不為將軍下也。且公孫提燕、代之卒,其鋒不可當。夫冀州天下之重資,若兩軍并力,兵交城下,危亡可立而待也。夫袁氏將軍之舊,且為同盟。當今之計,莫若舉冀州以讓袁氏,必厚德將軍,公孫瓚不能復與之爭矣。是將軍有讓賢之名,而身安於太山也。願勿有疑。」馥素性恇怯,因然其計。馥長史耿武、別駕閔純、騎都尉沮授聞而諫曰:〔四〕「冀州雖鄙,帶甲百萬,穀支十年。袁紹孤客窮軍,仰我鼻息,譬如嬰兒在股掌之上,絕其哺乳,立可餓殺。柰何欲以州與之?」馥曰;「吾袁氏故吏,且才不如本初。度德而讓,古人所貴,諸君獨何病焉?」先是,馥從事趙浮、程渙將強弩萬人屯孟津,聞之,率兵馳還,請以拒紹,馥又不聽。〔五〕乃避位,出居中常侍趙忠故舍,遣子送印綬以讓紹。

  〔一〕 英雄記曰:「紀字元圖。初,紹去董卓,與許攸及紀俱詣冀州,以紀聰達有計策,甚親信之。」逢音龐。

  〔二〕 魏志云諶,荀彧之弟。

  〔三〕 言土廣也。

  〔四〕 獻帝傳曰:「沮授,廣平人。少有大志,多謀略。」英雄記曰:「耿武字文威。閔純字伯典。後袁紹至,馥從事十人棄馥去,唯恐在後,獨武、純杖刀拒,兵不能禁,紹後令田豐殺此二人。」

  〔五〕 英雄記曰:「紹在朝歌清水口,浮等從後來,船數百艘,眾萬餘人,整兵駭鼓過紹營,紹甚惡之。浮等到,謂馥曰:『袁本初軍無斗糧,各欲離散,旬日之閒,必土崩瓦解。明將軍但閉戶高枕,何憂何懼?』」

  紹遂領冀州牧,承制以馥為奮威將軍,而無所將御。引沮授為別駕,因謂授曰:「今賊臣作亂,朝廷遷移。吾歷世受寵,志竭力命,興復漢室。然齊桓非夷吾不能成霸,句踐非范蠡無以存國。今欲與卿戮力同心,共安社稷,將何以匡濟之乎?」授進曰:「將軍弱冠登朝,播名海內。值廢立之際,忠義奮發,單騎出奔,董卓懷懼,濟河而北,勃海稽服。〔一〕擁一郡之卒,撮冀州之眾,〔二〕威陵河朔,名重天下。若舉軍東向,則黃巾可埽;還討黑山,則張燕可滅;〔三〕回師北首,則公孫必禽;震脅戎狄,則匈奴立定。橫大河之北,合四州之地,〔四〕收英雄之士,擁百萬之眾,迎大駕於長安,復宗廟於洛邑,號令天下,誅討未服。以此爭鋒,誰能御之!比及數年,其功不難。」紹喜曰:「此吾心也。」〔五〕即表授為奮武將軍,使監護諸將。

  〔一〕 稽音啟。

  〔二〕 廣雅曰:「撮,持也。」

  〔三〕 黑山在今衛州衛縣西北。九州春秋曰「燕本姓褚。黃巾賊起,燕聚少年為群盜,博陵張牛角亦起與燕合。燕推牛角為帥,俱攻癭陶。牛角為飛矢所中,被創且死,大會其眾,告曰:『必以燕為帥。』牛角死,眾奉燕,故改姓張。性剽悍,捷速過人,故軍中號曰『飛燕』。其後人眾浸廣,常山、趙郡、中山、上黨、河內諸山谷皆相通,號曰『黑山』」也。

  〔四〕 四州見下。

  〔五〕 左傳秦伯曰:「是吾心也。」

  魏郡審配,鉅鹿田豐,〔一〕並以正直不得志於韓馥。紹乃以豐為別駕,配為治中,甚見器任。馥自懷猜懼,辭紹索去,〔二〕往依張邈。後紹遣使詣邈,有所計議,因共耳語。馥時在坐,謂見圖謀,無何,如廁自殺。〔三〕

  〔一〕 先賢行狀曰:「配字正南。少忠烈慷慨,有不可犯之節。紹領冀州,委腹心之任。豐字元皓。天姿瑰傑,權略多奇。紹軍之敗也,土崩奔走,徒眾略盡,軍將皆撫膝啼泣曰:『向使田豐在此,不至於是。』」

  〔二〕 英雄記曰:「紹以河內朱漢為都官從事。漢先時為馥所不禮,內懷忿恨,且欲徼迎紹意,擅發城郭兵圍守馥第,拔刃登屋,馥走上樓,收得馥大兒,搥折兩腳。紹亦立收漢殺之。馥猶憂怖,故報紹索去。」

  〔三〕 九州春秋曰:「至厠,因以書刀自殺。」

  其冬,公孫瓚大破黃巾,還屯槃河,〔一〕威震河北,冀州諸城無不望風響應。紹乃自擊之。瓚兵三萬,列為方陳,分突騎萬匹,翼軍左右,其鋒甚銳。紹先令麴義領精兵八百,強弩千張,以為前登。瓚輕其兵少,縱騎騰之,義兵伏楯下,一時同發,瓚軍大敗,斬其所置冀州刺史嚴綱,獲甲首千餘級。麴義追至界橋,〔二〕瓚斂兵還戰,義復破之,遂到瓚營,拔其牙門,〔三〕餘眾皆走。紹在後十數里,聞瓚已破,發鞍息馬,唯衛帳下強弩數十張,大戟士百許人。瓚散兵二千餘騎卒至,圍紹數重,射矢雨下。田豐扶紹,使卻入空垣。紹脫兜鍪抵地,曰:「大丈夫當前鬥死,而反逃垣牆閒邪?」促使諸弩競發,多傷瓚騎。眾不知是紹,頗稍引卻。會麴義來迎,騎乃散退。三年,瓚又遣兵至龍湊挑戰,紹復擊破之。瓚遂還幽州,不敢復出。

  〔一〕 爾雅有九河,鉤槃是其一也。故河道在今德州昌平縣界,入滄州樂陵縣,今名枯槃河。

  〔二〕 九州春秋曰:「還屯廣宗界橋。」今貝州宗城縣東有古界城,此城近枯漳水,則界橋蓋當在此之側也。

  〔三〕 真人水鏡經曰:「凡軍始出,立牙竿必令完堅;若有折,將軍不利。」牙門旗竿,軍之精也。即周禮司常職云「軍旅會同置旌門」是也。

  四年初,天子遣太僕趙岐和解關東,使各罷兵。瓚因此以書譬紹曰:「趙太僕以周、邵之德,銜命來征,宣揚朝恩,示以和睦,曠若開雲見日,何喜如之!昔賈復、寇恂爭相危害,遇世祖解紛,遂同輿並出。釁難既釋,時人美之。自惟邊鄙,得與將軍共同斯好,此誠將軍之(羞)〔眷〕,而瓚之願也。」紹於是引軍南還。

  三月上巳,大會賓徒於薄落津。〔一〕聞魏郡兵反,與黑山賊干毒等數萬人共覆鄴城,殺郡守。〔二〕坐中客家在鄴者,皆憂怖失色,或起而啼泣,紹容貌自若,不改常度。〔三〕賊有陶升者,自號「平漢將軍」,〔四〕獨反諸賊,將部眾踰西城入,閉府門,具車重,〔五〕載紹家及諸衣冠在州內者,身自扞衛,送到斥丘。〔六〕紹還,因屯斥丘,以陶升為建義中郎將。六月,紹乃出軍,入朝歌鹿腸山蒼巖谷口,〔七〕討干毒。圍攻五日,破之,斬毒及其眾萬餘級。紹遂尋山北行,進擊諸賊左髭丈八等,皆斬之,又擊劉石、青牛角、黃龍、左校、郭大賢、李大目、于氐根等、復斬數萬級,皆屠其屯壁。遂與黑山賊張燕及四營屠各、鴈門烏桓戰於常山。燕精兵數萬,騎數千匹,連戰十餘日,燕兵死傷雖多,紹軍亦疲,遂各退。麴義自恃有功,驕縱不軌,紹召殺之,而并其眾。

  〔一〕 歷法三月建辰,己卯退除,可以拂除災也。韓詩曰:「溱與洧,方洹洹兮。」薛君注云:「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辰,兩水之上招魂續魄,拂除不祥,故詩人願與所說者俱往也。」酈元水經注曰:「漳水經鉅鹿故城西,謂之〔薄〕落津。」續漢志癭陶縣有薄落亭。

  〔二〕 管子曰,齊桓公築五鹿、中牟、鄴,以禦諸侯。

  〔三〕 獻帝春秋曰:「紹勸督引滿投壼,言笑容貌自若。」

  〔四〕 英雄記曰:「升故為內黃小吏。」

  〔五〕 重,輜重也。

  〔六〕 斥丘,縣,屬鉅鹿郡,故城在今相州成安縣東南。十三州志云:「土地斥鹵,故曰斥丘。」

  〔七〕 朝歌故城在今衛縣西。續漢志曰:「朝歌有鹿腸山。」

  興平二年,拜紹右將軍。其冬,車駕為李傕等所追於曹陽,沮授說紹曰:「將軍累葉台輔,世濟忠義。今朝廷播越,宗廟殘毀,觀諸州郡,雖外託義兵,內實相圖,未有憂存社稷卹人之意。且今州城粗定,兵強士附,西迎大駕,即宮鄴都,挾天子而令諸侯,蓄士馬以討不庭,誰能禦之?」〔一〕紹將從其計。潁川郭圖、淳于瓊曰:〔二〕「漢室陵遲,為日久矣,今欲興之,不亦難乎?且英雄並起,各據州郡,連徒聚眾,動有萬計,所謂秦失其鹿,先得者王。〔三〕今迎天子,動輒表聞,從之則權輕,違之則拒命,非計之善者也。」授曰:「今迎朝廷,於義為得,於時為宜。若不早定,必有先之者焉。夫權不失幾,功不猒速,願其圖之。」帝立既非紹意,竟不能從。

  〔一〕 左傳,周襄王出奔於鄭,狐偃言於晉文公曰:「求諸侯莫如勤王,諸侯信之,且大義也。繼文之業而信宣於諸侯,今為可矣。」文公從之,納襄王,遂成霸業。

  〔二〕 九州春秋圖字公則。

  〔三〕 史記曰,蒯通曰:「秦失其鹿,天下共追之,高才者先得焉。」

  紹有三子:譚字顯思,熙字顯雍,尚字顯甫。譚長而惠,尚少而美。紹後妻劉有寵,而偏愛尚,數稱於紹,紹亦奇其姿容,欲使傳嗣。乃以譚繼兄後,出為青州刺史。沮授諫曰:「世稱萬人逐兔,一人獲之,貪者悉止,分定故也。〔一〕且年均以賢,德均則卜,古之制也。〔二〕願上惟先代成(則)〔敗〕之誡,下思逐兔分定之義。若其不改,禍始此矣。」紹曰:「吾欲令諸子各據一州,以視其能。」於是以中子熙為幽州刺史,外甥高幹為并州刺史。

  〔一〕 慎子曰:「兔走於街,百人追之,貪人具存,人莫之非者,以兔為未定分也。積兔滿巿,過不能顧,非不欲兔也,分定之後,雖鄙不爭。」子思子、商君書並載,其詞略同。

  〔二〕 左傳曰:「王后無嫡則擇立長,年鈞以德,德鈞以卜。」

  建安元年,曹操迎天子都許,乃下詔書於紹,責以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不聞勤王之師而但擅相討伐。紹上書曰:

  臣聞昔有哀歎而霜隕,〔一〕悲哭而崩城者。〔二〕每讀其書,謂為信然,於今況之,乃知妄作。何者?臣出身為國,破家立事,至乃懷忠獲釁,抱信見疑,晝夜長吟,剖肝泣血,曾無崩城隕霜之應,故鄒衍、杞婦何能感徹。

  〔一〕 淮南子曰:「鄒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仰天而哭。夏五月,天為降霜。」

  〔二〕 齊莊公攻莒,為五乘之賓,而杞梁獨不預。歸而不食,其母曰:「食!汝生而無義,死而無名,則雖非五乘,孰不汝笑?生而有義,死而有名,則五乘之賓盡汝下也。」及與莒戰,梁遂鬥殺二十七人而死。妻聞而哭,城為之陁而隅為之崩。見說苑。

  臣以負薪之資,〔一〕拔於陪隸之中,〔二〕奉職憲臺,擢授戎校。常侍張讓等滔亂天常,侵奪朝威,賊害忠德,扇動姦黨。故大將軍何進忠國疾亂,義心赫怒,以臣頗有一介之節,可責以鷹犬之功,故授臣以督司,諮臣以方略。臣不敢畏憚強禦,避禍求福,與進合圖,事無違異。忠策未盡而元帥受敗,〔三〕太后被質,宮室焚燒,陛下聖德幼沖,親遭厄困。時進既被害,師徒喪沮,臣獨將家兵百餘人,抽戈承明,竦劍翼室,〔四〕虎叱群司,奮擊凶醜,曾不浹辰,罪人斯殄。〔五〕此誠愚臣效命之一驗也。

  〔一〕 負薪謂賤人也。禮記曰:「問士之子長幼,長曰能負薪矣,幼曰未能負薪。」

  〔二〕 陪,重也。左傳曰:「王臣公,公臣卿,卿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皁,皁臣隸,隸臣僚,僚臣僕,僕臣臺。」又曰:「是無陪臺也。」陪隸猶陪臺。

  〔三〕 元帥謂何進。

  〔四〕 山陽公載記曰:「紹與王匡等并力入端門,於承明堂上格殺中常侍高望等二人。」尚書曰:「延入翼室。」孔安國注:「翼,明也。室謂路寢。」

  〔五〕 浹,匝也。左傳曰:「浹辰之閒。」杜預曰:「十二日也。」

  會董卓乘虛,所圖不軌。臣父兄親從,並當大位,〔一〕不憚一室之禍,苟惟寧國之義,故遂解節出奔,創謀河外。〔二〕時卓方貪結外援,招悅英豪,故即臣勃海,申以軍號,〔三〕則臣之與卓,未有纖芥之嫌。若使苟欲滑泥揚波,偷榮求利,〔四〕則進可以享竊祿位,退無門戶之患。然臣愚所守,志無傾奪,故遂引會英雄,興師百萬,飲馬孟津,歃血漳河。〔五〕會故冀州牧韓馥懷挾逆謀,欲專權埶,絕臣軍糧,不得踵係,至使猾虜肆毒,害及一門,尊卑大小,同日并戮。鳥獸之情,猶知號呼。〔六〕臣所以蕩然忘哀,貌無隱戚者,〔七〕誠以忠孝之節,道不兩立,顧私懷己,不能全功。斯亦愚臣破家徇國之二驗也。

  〔一〕 謂叔隗為太傳,從兄基為太僕。

  〔二〕 河外,河南。

  〔三〕 即謂就拜也。山陽公載記曰:「董卓以紹為前將軍,封邟鄉侯。紹受侯,不受前將軍。」

  〔四〕 滑,混也。楚詞:「滑其泥,揚其波。」

  〔五〕 獻帝春秋曰:「紹合冀州十郡守相,眾數十萬,登壇歃血,盟曰:『賊臣董卓,承漢室之微,負兵甲之眾,陵越帝城,跨蹈王朝,幽鴆太后,戮殺弘農,提挈幼主,越遷秦地,殘害朝臣,斬刈忠良,焚燒宮室,蒸亂宮人,發掘陵墓,虐及鬼神,過惡烝皇天,濁穢薰后土。神祇怨恫,無所憑恃,兆人泣血,無所控告,仁賢之士,痛心疾首,義士奮發,雲興霧合,咸欲奉辭伐罪,躬行天誅。凡我同盟之後,畢力致命,以伐凶醜,同獎王室,翼戴天子。有渝此盟,神明是殛,俾墜其師,無克祚國!』」。

  〔六〕 禮記曰:「凡生天地之閒者,有血氣之屬必有知,有知之屬莫不知愛其類。今是(夫)〔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越月踰時焉,則必反巡過其故鄉,翔回焉,鳴號焉,蹢躅焉,踟躕焉,然後乃能去之。小者至於燕爵,猶有啁噍之頃焉,然後乃能去之。」

  〔七〕 隱,憂也。

  又黃巾十萬焚燒青、兗、黑山、張楊蹈藉冀城。臣乃旋師,奉辭伐畔。金鼓未震,狡敵知亡,故韓馥懷懼,謝咎歸土,張楊、黑山同時乞降。臣時輒承制,竊比竇融,以議郎曹操權領兗州牧。〔一〕會公孫瓚師旅南馳,陸掠北境,臣即星駕席卷,與瓚交鋒。假天之威,每戰輒克。臣備公族子弟,生長京輦,頗聞俎豆,不習干戈;加自乃祖先臣以來,世作輔弼,咸以文德盡忠,得免罪戾。臣非與瓚角戎馬之埶,爭戰陣之功者也。誠以賊臣不誅,春秋所貶,〔二〕苟云利國,專之不疑。〔三〕故冒踐霜雪,不憚劬勤,實庶一捷之福,以立終身之功。社稷未定,臣誠恥之。太僕趙岐銜命來征,宣明陛下含弘之施,蠲除細故,與下更新,奉詔之日,引師南轅。〔四〕是臣畏怖天威,不敢怠慢之三驗也。

  〔一〕 竇融行西河五郡大將軍事,以梁統為武威太守。

  〔二〕 公羊傳曰:「趙盾弒其君夷皋。弒者趙穿也。曷為加之趙盾?不討賊也。趙盾曰:『天乎!予無辜。』史曰:『爾為仁為義,人弒爾君,而復國不討賊,非弒如何?』」

  〔三〕 左傳曰:「苟利社稷,專之可也。」

  〔四〕 左傳曰:「令尹南轅反旆。」杜預曰:「回軍南向。」

  又臣所上將校,率皆清英宿德,令名顯達,登鋒履刃,死者過半,勤恪之功,不見書列。而州郡牧守,競盜聲名,懷持二端,優游顧望,皆列土錫圭,跨州連郡,是以遠近狐疑,議論紛錯者也。臣聞守文之世,德高者位尊;倉卒之時,功多者賞厚。陛下播越非所,洛邑乏祀,海內傷心,志士憤惋。是以忠臣肝腦塗地,肌膚橫分而無悔心者,義之所感故也。今賞加無勞,以攜有德;〔一〕杜黜忠功,以疑眾望。斯豈腹心之遠圖?將乃讒慝之邪說使之然也?臣爵為通侯,位二千石。殊恩厚德,臣既叨之,豈敢闚覬重禮,以希彤弓玈矢之命哉?〔二〕誠傷偏裨列校,勤不見紀,盡忠為國,飜成重愆。斯蒙恬所以悲號於邊獄,〔三〕白起歔欷於杜郵也。〔四〕太傅日磾位為師保,任配東征,而耗亂王命,〔五〕寵任非所,凡所舉用,皆眾所捐棄。而容納其策,以為謀主,令臣骨肉兄弟,還為讎敵,交鋒接刃,搆難滋甚。臣雖欲釋甲投戈,事不得已。誠恐陛下日月之明,有所不照,四聰之聽有所不聞,乞下臣章,咨之群賢,使三槐九棘,議臣罪戾。〔六〕若以臣今行權為釁,則桓、文當有誅絕之刑;〔七〕若以眾不討賊為賢,則趙盾可無書弒之貶矣。臣雖小人,志守一介。若使得申明本心,不愧先帝,則伏首歐刀,褰衣就鑊,臣之願也。惟陛下垂尸鳩之平,〔八〕絕邪諂之論,無令愚臣結恨三泉。〔九〕

  〔一〕 攜,離也。

  〔二〕 左氏傳曰:「王命尹氏策晉文公為侯伯,賜之大路之服,戎路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十,玈矢千。」

  〔三〕 史記曰,胡亥遣使者殺蒙恬,恬不肯死,使者即以屬吏,繫於陽周。恬喟然太息曰:「恬罪當死矣。起臨洮屬之遼東,城萬餘里。此其中不能無絕地脈,此乃恬之罪也!」遂吞藥自殺。

  〔四〕 史記曰,秦王免白起為士伍,遷之陰密。白起既行,出咸陽西門十里,至杜郵,秦王乃使使者賜之劍,自裁。

  〔五〕 三輔決錄注曰:「馬日磾字翁叔,馬融之族子。少傳融業,以才學進,歷位九卿,遂登台輔。」獻帝春秋曰:「日磾假節東征,循撫州郡。術在壽春,不肅王命,侮慢日磾,借節觀之,因奪不還,從術求去,而術不遣,既以失節屈辱,憂恚而死。」

  〔六〕 周官曰:「三槐,三公(匹)〔位〕焉。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鄭玄注曰:「槐之言懷也,言懷來人於此欲與謀也。樹棘以為位者,取其赤心而外刺,象以赤心有刺也。」

  〔七〕 齊桓、晉文時,周室弱,諸侯不朝,桓、文權行征伐,率諸侯以朝天子。

  〔八〕 尸鳩,鴶鵴也。詩國風曰:「尸鳩在桑,其子七兮,叔人君子,其儀一兮。」毛萇注曰:「尸鳩之養其子,旦從上下,暮從下上,平均如一。言善人君子執義亦如此。」

  〔九〕 三者,數之小終,言深也。前書曰:「下錮三泉。」

  於是以紹為太尉,封鄴侯。〔一〕時曹操自為大將軍,紹恥為之下,〔二〕偽表辭不受。操大懼,乃讓位於紹。二年,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紹大將軍,錫弓矢節鉞,虎賁百人,〔三〕兼督冀、青、幽、并四州,然後受之。

  〔一〕 獻帝春秋曰:「使將作大匠孔融持節之鄴,拜太尉紹為大將軍,改封鄴侯。」

  〔二〕 大尉位在大將軍上。初,武帝以衛青征伐有功,以為大將軍,欲尊寵之,故置大司馬官號以冠之。其後霍光、王鳳等皆然。明帝以弟東平王蒼有賢材,以為驃騎大將軍,以王故,位公上。和帝以舅竇憲征匈奴,還遷大將軍,在公上,以勳戚者不拘常例焉。

  〔三〕 禮含文嘉曰:「九錫一曰車馬,二曰衣服,三曰樂器,四曰朱戶,五曰納陛,六曰虎賁之士百人,七曰斧鉞,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春秋元命苞曰「賜虎賁得專征伐,賜斧鉞得誅」也。

  紹每得詔書,患有不便於己,乃欲移天子自近,使說操以許下埤〔一〕溼,洛陽殘破,宜徙都甄城,〔二〕以就全實。操拒之。田豐說紹曰:「徙都之計,既不克從,宜早圖許,奉迎天子,動託詔令,響號海內,此筭之上者。不爾,終為人所禽,雖悔無益也。」紹不從。四年春,擊公孫瓚,遂定幽土,事在瓚傳。

  〔一〕 埤亦下也。音婢。

  〔二〕 甄音絹。

  紹既并四州之地,眾數十萬,而驕心轉盛,貢御稀簡。主簿耿包密白紹曰:「赤德衰盡,袁為黃胤,宜順天意,〔一〕以從民心。」紹以包白事示軍府僚屬,議者以包妖妄宜誅。紹知眾情未同,不得已乃殺包以弭其跡。於是簡精兵十萬,騎萬匹,欲出攻許,以審配、逢紀統軍事,田豐、荀諶及南陽許攸為謀主,顏良、文醜為將帥。沮授進說曰:「近討公孫,師出歷年,百姓疲敝,倉庫無積,賦役方殷,此國之深憂也。宜先遣使獻捷天子,務農逸人。若不得通,乃表曹操隔我王路,然後進屯黎陽,漸營河南,益作舟船,繕修器械,分遣精騎,抄其邊鄙,令彼不得安,我取其逸。如此可坐定也。」郭圖、審配曰:「兵書之法,十圍五攻,敵則能戰。〔二〕今以明公之神武,連河朔之強眾,以伐曹操,(兵)〔其〕埶譬若覆手。〔三〕今不時取,後難圖也。」授曰:「蓋救亂誅暴,謂之義兵;恃眾憑強,謂之驕兵。義者無敵,驕者先滅。〔四〕曹操奉迎天子,建宮許都。今舉師南向,於義則違。且廟勝之策,不在彊弱。〔五〕曹操法令既行,士卒精練,非公孫瓚坐受圍者也。今棄萬安之術,而興無名之師〔六〕,竊為公懼之。」圖等曰:「武王伐紂,不為不義;況兵加曹操,而云無名!且公師徒精勇,將士思奮,而不及時早定大業,所謂『天與不取,反受其咎』。〔七〕此越之所以霸,吳之所以滅也。監軍之計,在於(將軍)〔持牢〕,而非見時知幾之變也。」紹納圖言。圖等因是譖沮授曰:「授監統內外,威震三軍,若其浸盛,何以制之!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此黃石之所忌也。〔八〕且御眾於外,不宜知內。」〔九〕紹乃分授所統為三都督,使授及郭圖、淳于瓊各典一軍,未及行。

  〔一〕 獻帝春秋曰:「袁,舜後。黃應代赤,故包有此言。」

  〔二〕 十倍則圍之,五倍則攻之。

  〔三〕 前書陸賈謂南越王曰:「越殺王降漢,如反覆手耳。」

  〔四〕 前書魏相上書曰:「救亂誅暴,謂之義兵。兵義者王。敵加於己,不得已而起者,謂之應兵。兵應者勝。爭恨小故,不勝憤怒者,謂之忿兵。兵忿者敗。利人土地貨寶者,謂之貪兵。兵貪者破。恃國家之大,矜人庶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此非但人事,乃天道也。」

  〔五〕 淮南子曰:「運籌於廟堂之中,決勝乎千里之外。」

  〔六〕 前書曰,新城三老說高祖曰:「順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無名,事故不成。」音義曰:「有名,伐有罪也。」

  〔七〕 史記范蠡謂句踐曰:「天與不取,反受其咎。」

  〔八〕 臣與主同者,權在於主也。主與臣同者,權在臣也。黃石者,即張良於下邳圯上所得者,三略也。圯音以之反。

  〔九〕 淮南子曰:「國不可從外理,軍不可從中御。」

  五年,左將軍劉備殺徐州刺史車冑,據沛以背曹操。操懼,乃自將征備。田豐說紹曰:「與公爭天下者,曹操也。操今東擊劉備,兵連未可卒解,今舉軍而襲其後,可一往而定。兵以幾動,斯其時也。」紹辭以子疾,未得行。豐舉杖擊地曰:「嗟乎,事去矣!夫遭難遇之幾,而以嬰兒病失其會,惜哉!」紹聞而怒之,從此遂疏焉。

  曹操畏紹過河,乃急擊備,遂破之。備奔紹,紹於是進軍攻許。田豐以既失前幾,不宜便行,諫紹曰:「曹操既破劉備,則許下非復空虛。且操善用兵,變化無方,眾雖少,未可輕也。今不如久持之。將軍據山河之固,擁四州之眾,外結英雄,內修農戰,然後簡其精銳,分為奇兵,〔一〕乘虛迭出,以擾河南,救右則擊其左,救左則擊其右,使敵疲於奔命,人不得安業,我未勞而彼已困,不及三年,可坐剋也。今釋廟勝之策而決成敗於一戰,若不如志,悔無及也。」紹不從。豐強諫忤紹,紹以為沮眾,遂械繫之。乃先宣檄曰:

  〔一〕 孫子兵法曰:「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也。」注云:「正者當敵,奇者擊其不備。」

  蓋聞明主圖危以制變,忠臣慮難以立權。曩者強秦弱主,趙高執柄,專制朝命,威福由己,終有望夷之禍,汙辱至今。〔一〕及臻呂后,祿、產專政,擅斷萬機,決事禁省,下陵上替,海內寒心。於是絳侯、朱虛興威奮怒,誅夷逆暴,尊立太宗,故能道化興隆,光明融顯。此則大臣立權之明表也。〔二〕

  〔一〕 始皇崩,胡亥立,趙高為丞相。胡亥夢白虎齧其左驂馬,殺之,心不樂。問占夢,卜涇水為崇,胡亥乃齋望夷宮。趙高令其壻閻樂逼胡亥使自殺。張華云:「望夷之宮在長陵西北長平觀,東臨涇水,作之以望北夷。」事見史記。

  〔二〕 呂后專制,以兄子祿為趙王、上將軍,產為梁王、相國,各領南北軍。呂后崩,欲為亂,絳侯周勃、朱虛侯劉章等共誅之,立文帝,廟稱太宗。左傳閔子馬曰:「下陵上替,能無亂乎?」

  司空曹操祖父騰,故中常侍,與左悺、徐璜並作妖孽,饕餮放橫,傷化虐人。〔一〕父嵩,乞匄攜養,〔二〕因臧買位,輿金輦寶,輸貨權門,竊盜鼎司,傾覆重器。操(姦)〔贅〕閹遺醜,本無令德,僄狡鋒俠,好亂樂禍。〔三〕幕府董統鷹揚,埽夷凶逆,〔四〕續遇董卓侵官暴國,〔五〕於是提劍揮鼓,發命東夏,廣羅英雄,棄瑕錄用,故遂與操參咨策略,謂其鷹犬之才,爪牙可任。至乃愚佻短慮,輕進易退,傷夷折衄,數喪師徒。〔六〕幕府輒復分兵命銳,修完補輯,表行東郡太守、兗州刺史,被以虎文,〔七〕授以偏師,獎就威柄,冀獲秦師一克之報。〔八〕而遂乘資跋扈,肆行酷烈,割剝元元,殘賢害善。〔九〕故九江太守邊讓,英才俊逸,以直言正色,論不阿諂,身被梟懸之戮,妻孥受灰滅之咎。自是士林憤痛,人怨天怒,一夫奮臂,舉州同聲,故躬破於徐方,地奪於呂布,〔一0〕彷徨東裔,蹈據無所。幕府惟強幹弱枝之義,且不登畔人之黨,〔一一〕故復援旍擐甲,席卷赴征,金鼓響震,布眾破沮,〔一二〕拯其死亡之患,復其方伯之任。是則幕府無德於兗土,而有大造於操也。〔一三〕

  〔一〕 貪財為饕,貪食為餮。悺音烏板反。

  〔二〕 續漢志曰:「嵩字巨高。靈帝時賣官,嵩以貨得拜大司農、大鴻臚,代崔烈為太尉。」魏志曰:「嵩,騰養子,莫能審其生出本末。」曹瞞傳及郭頒代語並云嵩,夏侯氏子,惇之叔父。魏太祖於惇為從父兄弟也。「匄」亦「乞」也。

  〔三〕 方言曰:「僄,輕也。」魏志曰:「操少機警有權數,而任俠放蕩,不修行業。」鋒俠言如其鋒之利也。僄音方妙反。或作「剽」,劫財物也,音同。

  〔四〕 謂紹誅諸閹人,無少長皆斬之。

  〔五〕 左傳:「侵官冒也。」

  〔六〕 字書曰:「佻,輕也。」魏志曰:「操引兵西,將據成皋,到滎陽汴水,遇卓將徐榮,戰不利,士卒死傷多,操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曹洪以馬與操,得夜遁,又為呂布所敗。」

  〔七〕 續漢志曰:「虎賁將,冠鶡冠,虎文單衣。襄邑歲獻織成虎文衣。」

  〔八〕 秦穆公使孟明視、西乞術、白乙丙伐鄭,晉襄公敗諸殽,執孟明等。文嬴請而舍之,歸於秦。穆公復用孟明伐晉,晉人不敢出,封殽尸而還。事見左傳。

  〔九〕 太公金匱曰:「天道無親,常與善人。今海內陸沈於殷久矣,何乃急於元元哉?」

  〔一0〕魏志曰:「陶謙為徐州牧,操初征之,下十餘城。後復征謙,收五城,遂略地至東海。還過郯,會張邈與陳宮畔迎呂布,郡縣皆應。布西屯濮陽而操攻之,布出兵戰,操兵奔,陣亂,馳突火出,墜馬燒左手掌,司馬樓異扶操上馬,遂得引去。」

  〔一一〕強幹弱枝,解見班固傳。左傳宋大夫魚石等以宋彭城畔屬楚,經書「宋彭城」,傳曰「非宋地,追書也,且不登畔人也」。杜預注曰:「登,成也。」

  〔一二〕左傳曰:「擐甲執兵。」杜預注曰:「擐,貫也。」前書楊雄曰:「雲徹席卷,後無餘災。」魏志曰:「操襲定陶未拔,會布至,擊破之。布將薛蘭、李封屯鉅野,操攻之。布救蘭敗,布走。布復與陳宮將萬餘人(乘)〔來〕戰,操時兵少,設伏縱奇兵擊,大破之。布夜走,東奔劉備。」

  〔一三〕左傳使呂相絕秦曰:「秦師克還無害,則是我有大造於西也。」杜預注曰:「造,成也。」

  會後鑾駕東反,群虜亂政。時冀州方有北鄙之警,匪遑離局,〔一〕故使從事中郎徐勳就發遣操,使繕修郊廟,翼衛幼主。而便放志專行,威劫省禁,卑侮王僚,敗法亂紀,坐召三臺,專制朝政,〔二〕爵賞由心,刑戮在口,所愛光五宗,所怨滅三族,〔三〕群談者受顯誅,腹議者蒙隱戮,〔四〕道路以目,百辟鉗口,〔五〕尚書記期會,公卿充員品而已。〔六〕

  〔一〕 北鄙之儆謂公孫瓚攻紹也。左傳曰:「局部也。」杜預注曰:「遠其部曲為離局。」

  〔二〕 晉書曰:「漢官尚書為中臺,御史為憲臺,謁者為外臺,是謂三臺。」

  〔三〕 五宗謂上至高祖,下及孫。三族謂父族、母族、妻族。

  〔四〕 大農顏異與張湯有隙,人告異,湯推異與客言詔令下有不便者,異不言,微反脣。湯遂奏,異九卿,見令不便,不入言而腹非,論死,見前書。

  〔五〕 國語曰:「厲王虐,國人謗王。邵公告王曰:『人不堪命矣。』王怒,得衛巫,使監謗,以告則殺之。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周書曰:「賢哲鉗口,小人鼓舌。」何休注公羊傳曰:「柑,以木銜其口也。」「鉗」或作「柑」,音渠廉反。

  〔六〕 前書賈誼曰:「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閒,以為大故。」

  故太尉楊彪,歷典二司,元綱極位。〔一〕操因睚眥,被以非罪,篣楚并兼,五毒俱至,〔二〕觸情放慝,不顧憲章。又議郎趙彥,忠諫直言,議有可納,故聖朝含聽,改容加錫。操欲迷奪時明,杜絕言路,擅收立殺,不俟報聞。又梁孝王先帝母弟,墳陵尊顯,松柏桑梓猶宜恭肅。操率將吏士,親臨發掘,破棺裸尸,掠取金寶,至令聖朝流涕,士民傷懷。〔三〕又署發丘中郎將、摸金校尉,所過毀突,無骸不露。身處三公之官,而行桀虜之態,汙國虐民,毒施人鬼。加其細政苛慘,科防互設,矰繳充蹊,阬阱塞路,舉手挂網羅,動足蹈機埳,是以兗、豫有無聊之人,帝都有呼嗟之怨。〔四〕

  〔一〕 續漢書曰:「彪代董卓為司空,又代黃琬為司徒。時袁術僭亂,操託彪與術婚姻,誣以欲圖廢置,奏收下獄,劾以大逆。」

  〔二〕 獻帝春秋曰:「收彪下獄考實,遂以策罷。」

  〔三〕 前書曰,孝文皇帝竇皇后生孝景帝、梁孝王武。

  〔四〕 管子曰:「天下無道,人在爵位者皆不自聊生。」

  歷觀古今書籍所載,貪殘虐烈無道之臣,於操為甚。莫府方詰外姦,未及整訓,加意含覆,冀可彌縫。〔一〕而操豺狼野心,潛包禍謀,〔二〕乃欲橈折棟梁,孤弱漢室,〔三〕除忠害善,專為梟雄。往歲伐鼓北征,討公孫瓚,強禦桀逆,拒圍一年。操因其未破,陰交書命,欲託助王師,以見掩襲,故引兵造河,方舟北濟。會行人發露,瓚亦梟夷,故使鋒芒挫縮,厥圖不果。屯據敖倉,阻河為固,〔四〕乃欲運螳蜋之斧,禦隆車之隧。〔五〕莫府奉漢威靈,折衝宇宙,長戟百萬,胡騎千群,奮中黃、育、獲之士,〔六〕騁良弓勁弩之埶,〔七〕并州越太行,〔八〕青州涉濟、漯,〔九〕大軍汎黃河以角其前,荊州下宛、葉而掎其後。〔一0〕雷震虎步,並集虜廷,若舉炎火以焚飛蓬,〔一一〕覆滄海而注熛炭,〔一二〕有何不消滅者哉?

  〔一〕 左傳曰:「彌縫敝邑。」杜預注曰:「彌縫猶補合。」

  〔二〕 左傳曰,楚司馬子良生子越椒,令尹子文曰:「必殺之。是子也,熊虎之狀而豺狼之聲,弗殺必滅若敖氏。諺曰『狼子野心』,是乃狼也,其可畜乎!」

  〔三〕 周易「棟橈之凶,不可有以輔」也。

  〔四〕 獻帝春秋曰:「操引軍造河,託言助紹,實圖襲鄴,以為瓚援。會瓚破滅,紹亦覺之,以軍退,屯于敖倉。」

  〔五〕 韓詩外傳曰:「齊莊公獵,有螳蜋舉足將持其輪,問其御曰:『此何蟲?』對曰:『此螳蜋也。此蟲知進而不知退,不量其力而輕就敵。』公曰:『此為天下勇士矣。』迴車避之,勇士歸焉。」亦見淮南子。又莊子曰:「螳蜋怒臂以當車轍,不知其不勝任也。」隧,道也。

  〔六〕 尸子曰:「〔中〕黃伯曰:『我左執太行之獶,右執彫虎,唯象未試。』」史記范睢說秦昭王「烏獲、任鄙之力,慶忌、夏育之勇」也。

  〔七〕 文子曰:「狡兔得而獵犬烹,高鳥盡而良弓臧。」史記蘇秦說韓王曰:「天下之強弓勁弩,皆從韓出。」

  〔八〕 紹甥高幹為并州刺史,故言越太行山而來助。

  〔九〕 紹長子譚為青州刺史。濟,漯,二水名,在今齊州界。漯音他合反。

  〔一0〕賈逵注國語曰:「從後牽曰掎。」音居蟻反。左傳曰「晉人角之,諸戎掎之」是也。荊州謂劉表也。與紹交,故云下宛、葉。

  〔一一〕楚詞曰:「離憂患而乃寤,若縱火於秋蓬。」

  〔一二〕黃石公三略曰:「夫以義而討不義,若決河而沈熒火,其剋必也。」

  當今漢道陵遲,綱弛網絕,操以精兵七百,圍守宮闕,外稱陪衛,內以拘質,懼篡逆之禍,因斯而作。乃忠臣肝腦塗地之秋,烈士立功之會也。可不勗哉!〔一〕

  〔一〕 據陳琳集,此檄陳琳之詞也。魏志曰:「琳字孔璋,廣陵人,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紹敗,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為本初移書,但可罪狀孤而已,惡惡止其身,何乃上及父祖邪?』琳謝罪。太祖愛其才而不咎也。」流俗本此下有「陳琳之辭」者,非也。

  乃先遣顏良攻曹操別將劉延於白馬,〔一〕紹自引兵至黎陽。沮授臨行,會其宗族,散資財以與之。曰:「埶存則威無不加,埶亡則不保一身。哀哉!」其弟宗曰:「曹操士馬不敵,君何懼焉?」授曰:「以曹兗州之明略,又挾天子以為資,我雖剋伯珪,眾實疲敝,而主驕將忲,軍之破敗,在此舉矣。楊雄有言:『六國蚩蚩,為嬴弱姬。』今之謂乎!」〔二〕曹操遂救劉延,擊顏良斬之。〔三〕紹乃度河,壁延津南。〔四〕沮授臨船歎曰:「上盈其志,下務其功,悠悠黃河,吾其濟乎!」遂以疾退,紹不許而意恨之,復省其所部,并屬郭圖。

  〔一〕 白馬,縣,屬東郡,今滑州縣也,故城在今縣東。

  〔二〕 法言之文也。嬴,秦姓也。姬,周姓。方言:「蚩,悖也。」六國悖惑,侵弱周室,終為秦所併也。

  〔三〕 蜀志曰:「曹公使張遼及關羽為先鋒,羽望見良麾蓋,策馬刺良萬眾之中,斬其首還,諸將莫能當,遂解白馬圍。」

  〔四〕 酈元水經注曰:「漢孝文時河決酸棗,東潰金堤,大發卒塞之,武帝作瓠子之歌,皆謂此口也。」又東北謂之延津。杜預注左傳:「陳留酸棗縣北有延津。」

  紹使劉備、文醜挑戰,曹操又擊破之,斬文醜。再戰而禽二將,紹軍中大震。操還屯官度,〔一〕紹進保陽武。〔二〕沮授又說紹曰:「北兵雖眾,而勁果不及南軍;南軍穀少,而資儲不如北。南幸於急戰,北利在緩師。宜徐持久,曠以日月。」紹不從。連營稍前,漸逼官度,遂合戰。操軍不利,〔三〕復還堅壁。紹為高櫓,起土山,射營中,〔四〕〔營中〕皆蒙楯而行。〔五〕操乃發石車擊紹樓,皆破,軍中呼曰「霹靂車」。〔六〕紹為地道欲襲操,操輒於內為長塹以拒之。又遣奇兵襲紹運車,大破之,盡焚其穀食。

  〔一〕 官度在今鄭州中牟縣北。酈元水經云:「莨蕩渠經曹公壘北,有高臺謂之官度臺,在中牟城北,俗謂之中牟臺。」

  〔二〕 陽武,今鄭州縣。

  〔三〕 魏志曰:「連營稍進,前依沙塠,東西數十里為屯。操亦分營與相當。」

  〔四〕 釋名曰:「樓櫓者,露上無覆屋也。」今官度臺北土山猶在,臺之東,紹舊營遺基並存焉。

  〔五〕 楯,今之旁排也。楊雄羽獵賦曰:「蒙楯負羽。」獻帝春秋曰:「紹令軍中各持三尺繩,曹操誠禽,但當縛之。」

  〔六〕 以其發石聲震烈,呼為霹靂,即今之拋車也。拋音普孝反。

  相持百餘日,河南人疲困,多畔應紹。紹遣淳于瓊等將兵萬餘人北迎糧運。沮授說紹可遣蔣奇別為支軍於表,以絕曹操之鈔。〔一〕紹不從。許攸進曰:「曹操兵少而悉師拒我,許下餘守埶必空弱。若分遣輕軍,星行掩襲,許拔則操(為)成禽。如其未潰,可令首尾奔命,破之必也。」紹又不能用。會攸家犯法,審配收繫之,攸不得志,遂奔曹操,而說使襲取淳于瓊等,瓊等時宿在烏巢,〔二〕去紹軍四十里。操自將步騎五千人,夜往攻破瓊等,悉斬之。〔三〕

  〔一〕 以支軍為瓊等表援。

  〔二〕 烏巢,地名,在滑州酸棗城東。

  〔三〕 曹瞞傳曰:「公聞許攸來,跣出迎之。攸勸公襲瓊等,公大喜,乃選精銳步騎,皆執袁軍旗幟,銜枚縛馬口,夜從閒道出,人把束薪。所歷道問者,語之曰:『袁公恐曹操鈔掠後軍,還兵以益備。』問者信以為然。既至,圍屯,大放火,營中驚亂,大破之,盡燔其糧穀寶貨,斬督將(睢)〔眭〕元進等,割得將軍淳于仲簡鼻,殺士卒千餘人,皆取鼻,牛馬割唇舌,以示紹軍。將士皆惶懼。」

  初,紹聞操擊瓊,謂長子譚曰:「就操破瓊,吾拔其營,彼固無所歸矣。」乃使高覽、張郃等攻操營,不下。〔一〕二將聞瓊等敗,遂奔操。於是紹軍驚擾,大潰。紹與譚等幅巾乘馬,與八百騎度河,至黎陽北岸,入其將軍蔣義渠營。至帳下,把其手曰:「孤以首領相付矣。」義渠避帳而處之。使宣令焉。眾聞紹在,稍復集。餘眾偽降,曹操盡阬之,前後所殺八萬人。

  〔一〕 魏志曰:「張郃字雋文,河閒鄚人也。郃說紹曰:『曹公精兵往,必破瓊等,則事去矣。』郭圖曰:『郃計非也,不如攻其本營。』郃曰:『曹公營固,攻之必不拔。若瓊等見禽,吾屬盡為虜矣。』紹但遣輕騎救瓊,而以重兵攻太祖營,不能下。太祖果破瓊等。紹軍潰,圖慚,又更譖郃快軍敗,郃懼,歸太祖。」

  沮授為操軍所執,乃大呼曰:「授不降也,為所執耳。」操見授謂曰:「分野殊異,遂用圮絕,不圖今日乃相得也。」授對曰:「冀州失策,自取奔北。授知力俱困,宜其見禽。」操曰:「本初無謀,不相用計。今喪亂過紀,〔一〕國家未定,方當與君圖之。」授曰:「叔父、母、弟懸命袁氏,若蒙公靈,速死為福。」操歎曰:「孤早相得,天下不足慮也。」遂赦而厚遇焉。授尋謀歸袁氏,乃誅之。

  〔一〕 十二年曰紀。

  紹外寬雅有局度,憂喜不形於色,而性矜愎自高,〔一〕短於從善,故至於敗。及軍還,或謂田豐曰:「君必見重。」豐曰:「公貌寬而內忌,不亮吾忠,而吾數以至言迕之。若勝而喜,必能赦我,戰敗而怨,內忌將發。若軍出有利,當蒙全耳,今既敗矣,吾不望生。」紹還,曰:「吾不用田豐言,果為所笑。」遂殺之。〔二〕

  〔一〕 愎音平逼反。

  〔二〕 先賢行狀曰:「紹謂逢紀曰:『冀州人聞吾軍敗,皆當念吾;唯田別駕前諫止吾,與眾不同,吾亦慚之。』紀復曰:『豐聞將軍之退,拍手大笑,喜其言之中也。』紹於是有害豐之意。初,太祖聞豐不從戎,喜曰:『紹必敗矣。』及紹奔遁,復曰:『向使紹用其別駕計,尚未可知也。』」

  官度之敗,審配二子為曹操所禽。孟岱與配有隙,因蔣奇言於紹曰:「配在位專政,族大兵強,且二子在南,必懷反畔。」郭圖、辛評亦為然。紹遂以岱為監軍,代配守鄴。護軍逢紀與配不睦,〔一〕紹以問之,紀對曰:「配天性烈直,每所言行,慕古人之節,不以二子在南為不義也,公勿疑之。」紹曰:「君不惡之邪?」紀曰:「先所爭者私情,今所陳者國事。」紹曰「善」。乃不廢配,配、〔紀〕由是更協。

  〔一〕 英雄記曰:「審配任用,與紀不睦,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評,辛毗兄也。見魏志。

  冀州城邑多畔,紹復擊定之。自軍敗後發病,七年夏,薨。〔一〕未及定嗣,逢紀、審配宿以驕侈為譚所病,辛評、郭圖皆比於譚而與配、紀有隙。眾以譚長,欲立之。配等恐譚立而評等為害,遂矯紹遺命,奉尚為嗣。

  〔一〕 魏志曰:「紹自軍破後,發病歐血死。」獻帝春秋曰:「紹為人政寬,百姓德之。河北士女莫不傷怨,市巷揮淚,如或喪親。」典論曰:「袁紹妻劉氏性酷妒,紹死,僵尸未殯,寵妾五人盡殺之,為死者有知,當復見紹於地下,乃髡頭墨面,以毀其形。尚又為盡殺死者之家。」

  校勘記

  二三七三頁 三行 父成五官中郎將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華嶠漢書作「左中郎將」,見三國志注。袁安傳云「左中郎」,似失之。

  二三七三頁 三行 (紹)壯健好交結 殿本考證引何焯說,謂此指其父成,衍「紹」字。今據刪。

  二三七三頁 七行 除濮陽長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許劭傳稱紹為濮陽令。

  二三七四頁 三行 以紹為佐軍校尉 集解引洪頤烜說,謂何進傳作「中軍校尉」,蓋勳傳、五行志俱作「佐軍校尉」。按:沈家本謂注引山陽公載記作「中軍」,獻紀注引亦同,魏志亦作「中軍」,案時有上軍、下軍,則作「中軍」是也。

  二三七四頁 六行 淳于瓊為右校尉 按:何進傳作「左軍校尉」。

  二三七四頁一一行 未有不善宣於天下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袁紀「宣」作「害」。

  二三七五頁 一行 信太山(陽)〔陽〕人也 洪亮吉謂「陽平」應如魏志鮑勳傳作「平陽」。今據改。

  二三七五頁 一行 乃引軍還鄉里 按:刊誤謂「軍」當作「歸」,或云「軍」字衍。

  二三七五頁一一行 (以)〔與〕從弟後將軍術 據刊誤改。

  二三七六頁 三行 少府陰循至將作大匠吳循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獻帝紀「循」皆作「脩」,魏志亦作「吳脩」,當以「脩」為正。

  二三七六頁 六行 卓使司隸宣璠(尺)〔盡〕口收之 據汲本、殿本改。

  二三七六頁 八行 胡母班字季友 三國魏志注「季友」作「季皮」。風俗通卷三作「胡母季皮」。今按:作「皮」是。沈家本謂漢書敘傳,楚人謂虎班。名班字季皮,猶春秋時鄭罕虎字子皮也。

  二三七六頁一二行 亡人二女 按:沈家本謂魏志注作「亡人子二人」,案下文云「匡抱班二子哭」,則作「二女」者非也。

  二三七六頁一五行 忌(方)〔其〕得眾 刊誤謂「方」字無義,當是「其」字。按:通志正作「其」,今據改。

  二三七七頁 四行 何凶逆 刊誤謂「何」當作「阿」。按:嚴可均全後漢文注「何,負也」。依嚴說,則「何」字不訛。

  二三七七頁 六行 紹客逢紀 按:何進傳作「龐紀」。

  二三七七頁 九行 外託〔討〕董卓 刊誤謂案文少一「討」字。按:通志正作「託討董卓」,今據補。

  二三七八頁 二行 騎都尉沮授 按:集解引王補說,謂魏志言諫者耿、閔外,有治中李歷,而無沮授,通鑑從之。

  二三七八頁 五行 程渙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志「渙」作「奐」。

  二三七九頁一五行 秦伯曰 按:「秦」原訛「泰」,逕據汲本、殿本改。

  二三八一頁 八行 此誠將軍之(羞)〔眷〕 集解引惠棟說,謂「羞」字誤,當依英雄記作「眷」。今據改。按:三國志袁紹傳注引英雄記作「眷」。

  二三八一頁一0行 大會賓徒於薄落津 校補謂「徒」當作「從」。按:魏志注引英雄記,作「方與賓客諸將共會」。

  二三八一頁一0行 黑山賊干毒 殿本「干」作「于」,下同。按:朱雋傳亦作「于」。

  二三八一頁一四行 紹遂尋山北行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尋」字無義,疑當作「循」。

  二三八一頁一五行 左髭丈八 按:殿本「丈」作「文」。

  二三八二頁 五行 謂之〔薄〕落津 校補引柳從辰說,謂通鑑注引此作「謂之薄落津」,此脫「薄」字。今據補,與今本水經注合。

  二三八二頁一三行 拜紹右將軍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作「後將軍」。

  二三八三頁 九行 熙字顯雍 集解引惠棟說,謂「顯雍」當從魏志注作「顯奕」。按:潘眉三國志考證謂雍熙字相應,作「奕」誤。

  二三八三頁一二行 願上惟先代成(則)〔敗〕之誡 集解引惠棟說,謂「則」依九州春秋當作「敗」。今據改。

  二三八六頁 九行 凡我同盟之後 按:刊誤謂案文當云「同盟之人,既盟之後」,此盟書常文也,誤脫四字。

  二三八六頁 九行 神明是殛 按:「殛」原訛「亟」,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二三八六頁一一行 今是(夫)〔大〕鳥獸則失喪其群匹 據殿本改,與今禮記文合。

  二三八六頁一六行 張楊黑山同時乞降  按:「楊」原作「揚」,前後互岐,逕改正。

  二三八七頁 五行 太僕趙岐 按「岐」原訛「歧」,逕改正。

  二三八九頁 四行 三槐三公(匹)〔位〕焉 據汲本、殿本改。

  二三八九頁一五行 以為驃騎大將軍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案明帝紀及東平王傳並云為驃騎將軍,「大」字蓋衍。

  二三九一頁 一行 (兵)〔其〕埶譬若覆手 據汲本改。

  二三九一頁 五行 且公師徒精勇 按:校補引柳從辰說,謂閩本「公」作「今」。

  二三九一頁 七行 在於(將軍)〔持牢〕 據殿本改。按:殿本考證李良裘謂按三國志注中載獻帝傳作「在於持牢」,「將軍」二字傳寫之誤。又集解引王補說,謂通鑑亦作「持牢」,胡注猶今南人言「把穩」也。

  二三九一頁 八行 夫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 集解引惠棟說,謂獻帝傳云「臣與主同者昌,主與臣同者亡」,傳漏「昌主與臣同者」六字。今據補。

  二三九三頁一二行 因臧買位 集解引惠棟說,謂「買」陳琳集作「假」。今按:文選亦作「假」。

  二三九三頁一二行 操(姦)〔贅〕閹遺醜 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姦」當作「贅」,三國志注及文選並是「贅」字。今據改。

  二三九四頁 一行 獎就威柄 集解引惠棟說,謂文選及魏志注皆作「獎蹙」,蹙,成也,就亦訓成,與蹙同義。按:殿本「就」訛「蹴」。

  二三九四頁 三行 身被梟懸之戮 文選「身」下有「首」字,「戮」作「誅」。按:下云「妻孥受灰滅之咎」,「身首」「妻孥」相對成文,疑此脫「首」字。

  二三九五頁一一行 布復與陳宮將萬餘人(乘)〔來〕戰 據汲本、殿本改。

  二三九八頁 八行 〔中〕黃伯曰 據刊誤補。

  二四00頁 三行 〔營中〕皆蒙楯而行 李慈銘謂「皆」字上當疊「營中」二字,三國志袁紹傳作「營中皆蒙楯,眾大懼」。今據補。

  二四00頁一0行 曹操誠禽 按:刊誤謂「誠」案文當作「成」。

  二四00頁一四行 許拔則操(為)成禽 據刊誤刪。

  二四0一頁 六行 還兵以益備 按:校補謂魏志注引曹瞞傳,「還兵」作「遣兵」。

  二四0一頁 七行 斬督將(睢)〔眭〕元進等 集解引惠棟說,謂「睢」當作「眭」,即眭固也。今據改。

  二四0三頁 四行 配〔紀〕由是更協 據集解引蘇輿說補。

  二四0三頁 六行 七年夏薨 按:魏志袁紹傳「夏薨」作「憂死」。

  譚自稱車騎將軍,出軍黎陽。尚少與其兵,而使逢紀隨之。譚求益兵,審配等又議不與。譚怒,殺逢紀。

  曹操度河攻譚,譚告急於尚,尚乃留審配守鄴,自將助譚,與操相拒於黎陽。自九月至明年二月,大戰城下,〔一〕譚、尚敗退。操將圍之,乃夜遁還鄴。操進軍,尚逆擊破操,操軍還許,譚謂尚曰:「我鎧甲不精,故前為曹操所敗。今操軍退,人懷歸志,及其未濟,出兵掩之,可令大潰,此策不可失也。」尚疑而不許,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譚大怒,郭圖、辛評因此謂譚曰:「使先公出將軍為兄後者,皆是審配之所構也。」譚然之。遂引兵攻尚,戰於外門。〔二〕譚敗,乃引兵還南皮。〔三〕

  〔一〕 郭緣生述征記曰:「黎陽城西袁譚城,城南又有一城,是曹公攻譚之所築。」

  〔二〕 郛郭之門。

  〔三〕 南皮,今滄州縣也。章武有北皮亭,故此曰南皮。

  別駕王脩率吏人自青州往救譚,譚還欲更攻尚,問脩曰:「計將安出?」脩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將鬥而斷其右手,曰『我必勝若』,如是者可乎?夫棄兄弟而不親,天下其誰親之?屬有讒人交鬥其閒,以求一朝之利,願塞耳勿聽也。若斬佞臣數人,復相親睦,以御四方,可橫行於天下。」譚不從。尚復自將攻譚,譚戰大敗,嬰城固守。〔一〕尚圍之急,譚奔平原,而遣潁川辛毗詣曹操請救。〔二〕

  〔一〕 前書蒯通曰:「必將嬰城固守。」音義曰:「嬰謂以城自繞也。」

  〔二〕 魏志曰:「辛毗,潁川陽翟人也。譚使毗詣太祖求和,毗見太祖致譚意。太祖悅,謂毗曰:『譚可信,尚必可克不?』毗對曰:『明公無問信與詐也,直(言)當論其埶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謂他人能閒其閒,乃謂天下可定於己也。一旦求救於明公,此可知也。』」

  劉表以書諫譚曰:

  天降災害,禍難殷流,初交殊族,卒成同盟,使王室震蕩,彝倫攸斁。〔一〕是以智達之士,莫不痛心入骨,傷時人不能相忍也。然孤與太公,志同願等,〔二〕雖楚魏絕邈,山河迥遠,〔三〕戮力乃心,共獎王室,〔四〕使非族不干吾盟,異類不絕吾好,此孤與太公無貳之所致也。功績未卒,太公殂隕,賢胤承統,以繼洪業。宣奕世之德,履丕顯之祚,〔五〕摧嚴敵於鄴都,揚休烈於朔土,顧定疆宇,虎視河外,凡我同盟,莫不景附。何悟青蠅飛於竿旌,無忌游於二壘,〔六〕使股肱分成二體,匈膂絕為異身。初聞此問,尚謂不然,定聞信來,乃知閼伯、實沈之忿已成,棄親即讎之計已決,〔七〕旃旆交於中原,暴尸累於城下。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三王、五伯,下及戰國,君臣相弒,父子相殺,兄弟相殘,親戚相滅,蓋時有之。然或欲以成王業,〔八〕或欲以定霸功,〔九〕皆所謂逆取順守,而徼富強於一世也。未有棄親即異,兀其根本,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一〕 左傳曰:「震蕩播越。」書曰:「彝倫攸斁。」彝,常也。倫,理也。攸,所也。斁,敗也。

  〔二〕 言太公者尊之,謂紹也。

  〔三〕 楚,荊州也。魏,冀州也。

  〔四〕 左傳曰:「同好惡,獎王室。」杜預曰:「獎,助也。」

  〔五〕 奕,重也,國語曰「奕代載德」。

  〔六〕 詩小雅曰:「營營青蠅,止于榛。讒人罔極,構我二人。」史記,費無忌得寵於楚平王,為太子建少傅,無寵於太子,日夜讒太子於王,欲誅太子。太子亡奔宋。左傳作「無極」。竿旌、二壘者,謂譚、尚也。

  〔七〕 左傳子產曰:「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閼伯,季曰實沈,居於曠林,不相能也,日尋干戈,以相征討。」

  〔八〕 若周公誅管、蔡之類。

  〔九〕 若齊桓公殺子糾也。

  昔齊襄公報九世之讎,〔一〕士匄卒荀偃之事,是故春秋美其義,君子稱其信。夫伯游之恨於齊,未若太公之忿於曹也;宣子之臣承業,未若仁君之繼統也。〔二〕且君子違難不適讎國,交絕不出惡聲,〔三〕況忘先人之讎,棄親戚之好,而為萬世之戒,遺同盟之恥哉!蠻夷戎狄將有誚讓之言,況我族類,而不痛心邪!

  〔一〕 公羊傳曰:「紀侯大去其國。大去者何?滅之也。孰滅之也?齊滅之。曷為不言齊滅之?為襄公諱也。春秋為賢者諱。何賢於襄公?復讎也。何讎爾?遠祖也。哀公烹於周,紀侯譖之。遠祖者幾代?九代矣。」史記曰,紀侯譖齊哀公於周,周夷王烹哀公。其弟靜立,是為胡公。弟獻公立,子武公立,子厲公立,子文公立,子成公立,子莊公立,子釐公立,子襄公八年,紀遷去其邑,是為九代也。

  〔二〕 荀偃,晉大夫也。左傳曰,荀偃將中軍,士匄佐之,伐齊。濟河,病目出,及卒,而視不可唅。欒盈曰:「其為未卒事於齊故也?」士匄撫之曰:「主苟終,所不嗣事於齊有如河!」乃瞑受含。伯游,荀偃字也。宣子即士匄也,士燮之子,士會之孫。

  〔三〕 左傳曰,公山不狃曰:「君子違難不適讎國。」杜預曰:「違,奔亡也。」史記樂毅遺燕惠王書曰:「臣聞古之君子,交絕不出惡聲。」

  夫欲立竹帛於當時,全宗祀於一世,豈宜同生分謗,爭校得失乎?若冀州有不弟之傲,〔一〕無慚順之節,仁君當降志辱身,以濟事為務。事定之後,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為高義邪?今仁君見憎於夫人,未若鄭莊之於姜氏;昆弟之嫌,未若重華之於象敖。然莊公卒崇大隧之樂,象敖終受有鼻之封。願捐棄百痾,追攝舊義,復為母子昆弟如初。〔二〕今整勒士馬,瞻望鵠立。

  〔一〕 左傳曰:「段不弟,故不言弟。」

  〔二〕 鄭武公娶於申,曰武姜,生莊公及叔段。莊公寤生,驚姜氏,遂惡之,愛叔段,欲立之,武公弗許。及莊公立,姜氏為請京,使居之。段繕甲兵,將襲鄭,夫人將啟之。莊公遂寘姜氏于城潁,而誓之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既而悔之。潁考叔曰:「君何患焉?若闕地及泉,隧而相見,其誰曰不然!」從之。公入而賦:「大隧之中,其樂也融融。」姜出而賦:「大隧之外,其樂也洩洩。」遂為母子如初。事見左傳。史記曰,舜名重華。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生象。瞽叟愛後妻子,常欲殺舜。舜踐帝位,封弟象為諸侯。孟子曰:「象至不仁,封諸有鼻。仁人之於其弟也,不藏怒焉,不宿怨焉,親愛之而已矣。」鼻國在永州營道縣北,今猶謂之鼻亭。

  又與尚書諫之,並不從。〔一〕

  〔一〕 魏氏春秋載表遺尚書曰:「知變起辛、郭,禍結同生,追閼伯、實沈之蹤,忘常棣死喪之義,親尋干戈,僵尸流血,聞之哽咽,若存若亡。昔軒轅有涿鹿之戰,周公有商、奄之師,皆所以翦除穢害而定王業,非強弱之爭,喜怒之忿也。故雖滅親不尤,誅兄不傷。今二君初承洪業,纂繼前軌,進有國家傾危之慮,退有先公遺恨之負。當唯曹是務,唯國是康。何者?金木水火剛柔相濟,然後剋得其和,能為人用。今青州天性峭急,迷於曲直。仁君度數弘廣,綽然有餘,當以大苞小,以優容劣,先除曹操,以平先公之恨,事定之後,乃議曲直之評,不亦善乎!若留神遠圖,剋己復禮,當振旅長驅,共獎王室。若迷而不返,遵而無改,則胡夷將有誚讓之言,況我同盟,復能戮力仁君之役哉!此韓盧、東郭自困於前,而遺田父之獲者也。憤躍鶴望,冀聞和同之聲。若其泰也,則袁族其與漢升降乎!如其否也,則同盟永無望矣。」表二書並見王粲集。

  曹操遂還救譚,十月至黎陽。尚聞操度河,乃釋平原還鄴。尚將呂曠、高翔畔歸曹氏,譚復陰刻將軍印,以假曠、翔。操知譚詐,乃以子整娉譚女以安之,〔一〕而引軍還。

  〔一〕 魏志曰,整建安二十二年封郿侯,二十三年薨,無子。黃初二年,追進爵,謚曰戴公。

  九年三月,尚使審配守鄴,復攻譚於平原。配獻書於譚曰:「配聞良藥苦口而利於病,忠言逆耳而便於行。〔一〕願將軍緩心抑怒,終省愚辭。蓋春秋之義,國君死社稷,忠臣死君命。〔二〕苟圖危宗廟,剝亂國家,親疏一也。〔三〕是以周公垂涕以(斃)〔蔽〕管、蔡之獄,〔四〕季友歔欷而行叔牙之誅。〔五〕何則?義重人輕,事不獲已故也。昔先公廢黜將軍以續賢兄,立我將軍以為嫡嗣,上告祖靈,下書譜牒,海內遠近,誰不備聞!何意凶臣郭圖,妄畫蛇足〔六〕,曲辭諂媚,交亂懿親。至令將軍忘孝友之仁,襲閼、沈之跡,放兵鈔突,屠城殺吏,冤魂痛於幽冥,創痍被於草棘。又乃圖獲鄴城,許賞賜秦胡,其財物婦女,豫有分數。又云:『孤雖有老母,趣使身體完具而已。』聞此言者,莫不悼心揮涕,使太夫人憂哀憤隔,我州君臣監寐悲歎。誠拱默以聽執事之圖,則懼違春秋死命之節,詒太夫人不測之患,損先公不世之業。我將軍辭不獲命,以及館陶之役〔七〕。伏惟將軍至孝蒸蒸,發於岐嶷,友于之性,生於自然,章之以聰明,行之以敏達,覽古今之舉措,睹興敗之徵符,輕榮財於糞土,貴名(高)〔位〕於丘岳。何意奄然迷沈,墮賢哲之操,〔八〕積怨肆忿,取破家之禍!翹企延頸,待望讎敵,委慈親於虎狼之牙,以逞一朝之志,豈不痛哉!若乃天啟尊心,革圖易慮,則我將軍匍匐悲號於將軍股掌之上,配等亦當〈尃夂〉躬布體以聽斧鑕之刑。如又不悛,禍將及之。願熟詳吉凶,以賜環玦。」〔九〕譚不納。

  〔一〕 孔子家語曰:「忠言逆耳而利於行。」

  〔二〕 左傳晏嬰曰:「君為社稷死則死之,為社稷亡則亡之。」又晉解楊曰:「受命以出,有死無隕。死而成命,臣之祿也。」

  〔三〕 左傳曰「天實剝亂」也。

  〔四〕 左傳曰,鄭子太叔曰:「周公殺管叔,放蔡叔。夫豈不愛?王室故也。」

  〔五〕 公羊傳曰:「公子牙卒。何以不稱弟?殺也,為季子諱殺也。莊公病,叔牙曰:『魯一生一及,君以知之。慶父存也。』季子曰:『夫何敢?是將為亂!』和藥而飲之,曰:『公子從吾言而飲此,則可以無為天下戮笑,必有後於魯國。』誅不避兄弟,君臣之義也。」

  〔六〕 戰國策曰:「楚有祠者,賜其舍人酒一卮,相謂曰:『數人飲之不足,一人飲之有餘,請各畫地為蛇,先成者飲酒。』一人蛇先成,引酒且飲,乃左手持酒,右手畫蛇,曰:『吾能為之足。』未成,一人蛇成,奪其卮,曰:『蛇固無足,子安能為足?』遂飲酒。為蛇足者終亡其酒。」

  〔七〕 詒,遺也。不世猶言非常也。獻帝春秋曰:「譚尚遂尋干戈,以相征討。譚軍不利,保于平原,尚乃軍于館陶。譚擊之敗,尚走保險。譚追攻之,尚設奇伏大破譚軍,僵屍流血不可勝計。譚走還平原。」

  〔八〕 墮音許規反。

  〔九〕 孫卿子曰:「絕人以玦,反人以環。」

  曹操因此進攻鄴,審配將馮(札)〔禮〕為內應,開突門內操兵三百餘人。〔一〕配覺之,從城上以大石擊門,門閉,入者皆死。操乃鑿塹圍城,周回四十里,初令淺,示若可越。配望見,笑而不出爭利。操一夜濬之,廣深二丈,引漳水以灌之。自五月至八月,城中餓死者過半。尚聞鄴急,將軍萬餘人還救城,操逆擊破之。尚走依曲漳為營,〔二〕操復圍之,未合,尚懼,遣陰夔、陳琳求降,不聽。尚還走藍口,〔三〕操復進,急圍之。尚將馬延等臨陣降,眾大潰,尚奔中山。盡收其輜重,得尚印綬節鉞及衣物,以示城中,城中崩沮。審配令士卒曰:「堅守死戰,操軍疲矣。幽州方至,何憂無主!」操出行圍,配伏弩射之,幾中。〔四〕以其兄子榮為東門校尉,榮夜開門內操兵,配拒戰城中,生獲配。操謂配曰:「吾近行圍,弩何多也?」配曰:「猶恨其少。」操曰:「卿忠於袁氏,亦自不得不爾。」意欲活之。配意氣壯烈,終無撓辭,見者莫不歎息,遂斬之。〔五〕全尚母妻子,還其財寶。高幹以并州降,復為刺史。

  〔一〕 墨子備突篇曰「城百步,一突門。突門用車兩輪,以木朿之塗其上,維置突門內。度門廣狹之,令人入門四尺,中置窐突,門旁為橐,充灶狀,又置艾。寇即入,下輪而塞之,鼓橐薰之」也。

  〔二〕 漳水之曲。

  〔三〕 相州安(楊)〔陽〕縣界有藍嵯山,與鄴相近,蓋藍山之口。

  〔四〕 幾音祈。中音竹仲反。

  〔五〕 先賢行狀曰:「是日先縛配將詣帳下,辛毗等逆以馬鞭擊其頭,罵之曰:『奴,汝今日真死矣。』配顧曰:『狗輩!由汝曹破冀州,恨不得殺汝。』太祖既有意活配,配無撓辭,辛毗等號哭不已,乃殺之。」

  曹操之圍鄴也,譚復背之,因略取甘陵、安平、勃海、河閒,攻尚於中山。尚敗,走故安從熙,而譚悉收其眾,還屯龍湊。

  十二月,曹操討譚,軍其門。譚夜遁(奔)〔走〕南皮,臨清河而屯。明年正月,急攻之。譚欲出戰,軍未合而破。譚被髮驅馳,追者意非恆人,趨奔之。〔一〕譚墯馬,顧曰:「咄,兒過我,我能富貴汝。」言未絕口,頭已斷地。於是斬郭圖等,戮其妻子。

  〔一〕 趨音促。

  熙、尚為其將焦觸、張南所攻,奔遼西烏桓。觸自號幽州刺史,驅率諸郡太守令長背袁向曹,陳兵數萬。殺白馬盟,令曰:「違者斬!」眾莫敢仰視,各以次歃。至別駕代郡韓珩,〔一〕曰:「吾受袁公父子厚恩,今其破亡,智不能救,勇不能死,於義闕矣。若乃北面曹氏,所不能為也!」一坐為珩失色。觸曰:「夫舉大事,當立大義。事之濟否,不待一人,可卒珩志,以厲事君。」〔二〕曹操聞珩節,甚高之,屢辟不至,卒於家。

  〔一〕 珩音行。

  〔二〕 先賢行狀曰「珩字子佩,代郡人,清粹有雅量。少喪父母,奉養兄姊,宗族稱悌」也。

  高幹復叛,執上黨太守,舉兵守壺口關。〔一〕十一年,曹操自征幹,幹乃留其將守城,自詣匈奴求救,不得,獨與數騎亡,欲南奔荊州。上洛都尉捕斬之。〔二〕

  〔一〕 潞州上黨縣有壺山口,因其險而置關焉。

  〔二〕 典論曰:「上洛都尉王琰獲高幹,以功封侯。其妻哭於室,以為琰富貴將更娶妾媵故也。」

  十二年,曹操征遼西,擊烏桓。尚、熙與烏桓逆操軍,戰敗走,乃與親兵數千人奔公孫康於遼東。尚有勇力,先與熙謀曰:「今到遼東,康必見我,我獨為兄手擊之,且據其郡,猶可以自廣也。」康亦心規取尚以為功,乃先置精勇於廄中,然後請尚、熙。熙疑不欲進,尚彊之,遂與俱入。未及坐,康叱伏兵禽之,坐於凍地。尚謂康曰:「未死之閒,寒不可忍,可相與席。」康曰:「卿頭顱方行萬里,何席之為!」遂斬首送之。

  康,遼東人。父度。初避吏為玄兔小吏,稍仕。中平元年,還為本郡守。在職敢殺伐,郡中名豪與己夙無恩者,遂誅滅百餘家。因東擊高句驪,西攻烏桓,威行海畔。時王室方亂,度恃其地遠,陰獨懷幸。會襄平社生大石丈餘,下有三小石為足,度以為己瑞。〔一〕初平元年,乃分遼東為遼西、中遼郡,並置太守,越海收東萊諸縣,為營州刺史,〔二〕自立為遼東侯、平州牧,追封父延為建義侯。立漢二祖廟。承制設壇墠於襄平城南,郊祀天地,藉田理兵,乘鸞輅九旒旄頭羽騎。建安九年,司空曹操表為奮威將軍,封永寧鄉侯。度死,康嗣,故遂據遼土焉。

  〔一〕 襄平,縣,屬遼東郡,故城在今平州盧龍縣西南。魏志曰:「時襄平延里社生大石,或謂度曰:『此漢宣帝冠石祥也,里名與先君同。社主土地,明當有土地,有三公輔也。』度益喜。」

  〔二〕 為猶置也。

  劉表字景升,山陽高平人,魯恭王之後也。〔一〕身長八尺餘,姿貌溫偉。與同郡張儉等俱被訕議,號為「八顧」。詔書捕案黨人,表亡走得免。黨禁解,辟大將軍何進掾。

  〔一〕 恭王,景帝子,名餘。

  初平元年,長沙太守孫堅殺荊州刺史王叡,〔一〕詔書以表為荊州刺史。時江南宗賊大盛,〔二〕又袁術阻兵屯魯陽,表不能得至,乃單馬入宜城,〔三〕請南郡人蒯越、襄陽人蔡瑁與共謀畫。〔四〕表謂越曰:「宗賊雖盛而眾不附,若袁術因之,禍必至矣。吾欲徵兵,恐不能集,其策焉出?」對曰:「理平者先仁義,理亂者先權謀。兵不在多,貴乎得人。袁術驕而無謀,宗賊率多貪暴。越有所素養者,使人示之以利,必持眾來。使君誅其無道,施其才用,威德既行,襁負而至矣。兵集眾附,南据江陵,北守襄陽,荊州八郡〔五〕可傳檄而定。公路雖至,無能為也。」表曰:「善。」乃使越遣人誘宗賊帥,至者十五人,皆斬之而襲取其眾。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表使越與龐季往譬之,乃降。江南悉平。諸守令聞表威名,多解印綬去。表遂理兵襄陽,以觀時變。

  〔一〕 王氏譜曰:「叡字通曜,晉太保祥之伯父也。」吳錄曰:「叡見執,驚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窮迫,刮金飲之而死。」

  〔二〕 宗黨共為賊。

  〔三〕 宜城,縣,屬南郡,本鄢,惠帝三年改名宜城。

  〔四〕 傅子曰:「越字異度,魏太祖平荊州,與荀彧書曰:『不喜得荊州,喜得異度耳。』」

  〔五〕 漢官儀曰,荊州管長沙、零陵、桂陽、南陽、江(陵)〔夏〕、武陵、南郡、章陵等是也。

  袁術與其從兄紹有隙,而紹與表相結,故術共孫堅合從襲表。表敗,堅遂圍襄陽。會表將黃祖救至,堅為流箭所中死,餘眾退走〔一〕。及李傕等入長安,冬,表遣使奉貢。傕以表為鎮南將軍、荊州牧,封成武侯,假節,以為己援。

  〔一〕 典略曰:「劉表夜遣將黃祖潛出兵,堅逆與戰,祖敗走,竄峴山中。堅乘勝夜追祖,祖部兵從竹木閒射堅,殺之。」英雄記:「劉表將呂介將兵緣山向堅,堅輕騎尋山討介,介下兵射中堅頭,應時物故。」與此不同。

  建安元年,驃騎將軍張濟自關中走南陽,因攻穰城,中飛矢而死。荊州官屬皆賀。表曰:「濟以窮來,主人無禮,至於交鋒,此非牧意,牧受弔不受賀也。」使人納其眾,眾聞之喜,遂皆服從。〔一〕三年,長沙太守張羨率零陵、桂陽三郡畔表,表遣兵攻圍,破羨,平之。〔二〕於是開土遂廣,南接五領,〔三〕北據漢川,地方數千里,帶甲十餘萬。初,荊州人情好擾,加四方駭震,寇賊相扇,處處麋沸。表招誘有方,威懷兼洽,其姦猾宿賊更為效用,萬里肅清,大小咸悅而服之。關西、兗、豫學士歸者蓋有千數,表安慰賑贍,皆得資全。遂起立學校,博求儒術,綦母闓、宋忠等〔四〕撰立五經章句,謂之後定。愛民養士,從容自保。

  〔一〕 獻帝春秋曰:「濟引眾入荊州,賈詡隨之歸劉表。襄陽城守不受,濟因攻之,為流矢所中。濟從子繡收眾而退。劉表自責,以為己無賓主禮,遣使招繡,繡遂屯襄陽,為表北藩。」

  〔二〕 英雄記曰:「張羨,南陽人。先作零陵、桂陽守,甚得江湘閒心。然性屈彊不順,表薄其為人,不甚禮也。羨因是懷恨,遂畔表。」

  〔三〕 裴氏廣州記云:「大庾、始安、臨賀、桂陽、揭陽,是謂五領。」鄧德明南康記曰:「大庾一也,桂陽甲騎二也,九真都龐三也。臨賀萌渚四也,始安越城五也。」

  〔四〕 闓音開。

  及曹操與袁紹相持於官度,紹遣人求助,表許之,不至,亦不援曹操,且欲觀天下之變。從事中郎南陽韓嵩、〔一〕別駕劉先說表〔二〕曰:「今豪桀並爭,兩雄相持,天子之重在於將軍。若欲有為,起乘其敝可也;如其不然,固將擇所宜從。豈可擁甲十萬,坐觀成敗,求援而不能助,見賢而不肯歸!此兩怨必集於將軍,恐不得中立矣。曹操善用兵,且賢俊多歸之,其埶必舉袁紹,然後移兵以向江漢,恐將軍不能禦也。今之勝計,莫若舉荊州以附曹操,操必重德將軍,長享福祚,垂之後嗣,此萬全之策也。」蒯越亦勸之。表狐疑不斷,乃遣嵩詣操,觀望虛實。謂嵩曰:「今天下未知所定,而曹操擁天子都許,君為我觀其釁。」嵩對曰:「嵩觀曹公之明,必得志於天下。將軍若欲歸之,使嵩可也;如其猶豫,嵩至京師,天子假嵩一職,不獲辭命,則成天子之臣,將軍之故吏耳。在君為君,不復為將軍死也。惟加重思。」表以為憚使,強之。至許,果拜嵩侍中、零陵太守。及還,盛稱朝廷曹操之德,勸遣子入侍。表大怒,以為懷貳,陳兵詬嵩,將斬之。〔三〕嵩不為動容,徐陳臨行之言。表妻蔡氏知嵩賢,諫止之。表猶怒,乃考殺從行者。知無它意,但囚嵩而已。〔四〕

  〔一〕 先賢行狀曰:「嵩字德高,義陽人,少好學,貧不改操。」

  〔二〕 零陵先賢傳曰:「先字始宗。博學強記,尤好黃老,明習漢家典故。」

  〔三〕 詬,罵也。

  〔四〕 傅子曰:「表妻蔡氏諫之曰:『韓嵩,楚國之望,且其言直,誅之無辭。』表乃不誅而囚之。」

  六年,劉備自袁紹奔荊州,表厚相待結而不能用也。十三年,曹操自將征表,未至。八月,表疽發背卒。〔一〕在荊州幾二十年,家無餘積。

  〔一〕 代語曰「表死後八十餘年,晉太康中,冢見發,表及妻身形如生,芬香聞數里」也。

  二子:琦,琮。表初以琦貌類於己,甚愛之,後為琮娶其後妻蔡氏之姪,蔡氏遂愛琮而惡琦,毀譽之言日聞於表。表寵耽後妻,每信受焉。又妻弟蔡瑁及外甥張允並得幸於表,又睦於琮。而琦不自寧,嘗與琅邪人諸葛亮謀自安之術。亮初不對。後乃共升高樓,因令去梯,謂亮曰:「今日上不至天,下不至地,言出子口而入吾耳,可以言未?」亮曰:「君不見申生在內而危,重耳居外而安乎?」〔一〕琦意感悟,陰規出計。會表將江夏太守黃祖為孫權所殺,琦遂求代其任。

  〔一〕 申生,晉獻公之太子。為麗姬所譖,自縊死。重耳,申生之弟。懼麗姬之讒,出奔。獻公卒,重耳入,是為文公,遂為霸主。見左氏傳。

  及表病甚,琦歸省疾,素慈孝,允等恐其見表而父子相感,更有託後之意,乃謂琦曰:「將軍命君撫臨江夏,其任至重。今釋眾擅來,必見譴怒。傷親之歡,重增其疾,非孝敬之道也。」遂遏于戶外,使不得見。琦流涕而去,人眾聞而傷焉。遂以琮為嗣。琮以侯印授琦。琦怒,投之地,將因奔喪作難。會曹操軍至新野,琦走江南。蒯越、韓嵩及東曹掾傅巽等說琮歸降。〔一〕琮曰:「今與諸君據全楚之地,守先君之業,以觀天下,何為不可?」巽曰:「逆順有大體,強弱有定埶。以人臣而拒人主,逆道也;以新造之楚而禦中國,必危也;以劉備而敵曹公,不當也。三者皆短,欲以抗王師之鋒,必亡之道也。將軍自料何與劉備?」琮曰:「不若也。」巽曰:「誠以劉備不足禦曹公,則雖全楚不能以自存也。誠以劉備足禦曹公,則備不為將軍下也。願將軍勿疑。」

  〔一〕 傅子曰:「巽字公悌,瑰瑋博達,有知人監識。」

  及操軍到襄陽,琮舉州請降,劉備奔夏口。〔一〕操以琮為青州刺史,封列侯。蒯越等侯者十五人。乃釋嵩之囚,以其名重,甚加禮待,使條品州人優劣,皆擢而用之。以嵩為大鴻臚,以交友禮待之。蒯越光祿勳,劉(光)〔先〕尚書令。初,表之結袁紹也,侍中從事鄧義諫不聽。義以疾退,終表世不仕,操以為侍中。其餘多至大官。

  〔一〕 夏口,城,今之鄂州也。左傳:「吳伐楚,楚沈尹戌奔命於夏汭。」杜預注曰:「漢水入(口)〔江〕,今夏口也。」

  操後敗於赤壁,〔一〕劉備表琦為荊州刺史。明年卒。

  〔一〕 赤壁,山名也,在今鄂州蒲圻縣。

  論曰:袁紹初以豪俠得眾,遂懷雄霸之圖,天下勝兵舉旗者,莫不假以為名。及臨場決敵,則悍夫爭命;〔一〕深籌高議,則智士傾心。盛哉乎,其所資也!韓非曰:「佷剛而不和,愎過而好勝,嫡子輕而庶子重,斯之謂亡徵。」〔二〕劉表道不相越,而欲臥收天運,擬蹤三分,其猶木禺之於人也。〔三〕

  〔一〕 悍,勇也。

  〔二〕 韓非亡徵篇曰:「佷剛而不和,愎諫而好勝,不顧社稷而輕為信者,可亡也。」又曰:「太子輕,庶子伉,可亡也。」又曰:「太子卑而庶子尊,可亡也。」

  〔三〕 言其如刻木為人,無所知也。前書:「有木禺龍一。」音義曰:「禺,寄也。寄龍形於木。」

  贊曰:紹姿弘雅,表亦長者。稱雄河外,擅強南夏。魚儷漢舳,雲屯冀馬。〔一〕闚圖訊鼎,禋天類社。〔二〕既云天工,亦資人亮。〔三〕矜彊少成,坐談奚望。〔四〕回皇冢嬖,身穨業喪。〔五〕

  〔一〕 魚儷猶相次比也。左傳曰:「奉公為魚麗之陳。」前書音義曰:「舳,船後持柂處也。」左傳曰:「冀之北土,馬之所生。」

  〔二〕 闚圖謂若劉歆圖書改名秀。訊鼎謂楚子問王孫滿鼎輕重也。國語曰:「精意以享謂之禋。」爾雅曰:「是類是禡,師祭也。」社者陰類,將興師,故祭之。

  〔三〕 工者,官也。亮,信也。尚書曰:「天工人其代之。」又曰:「惟時亮天工。」

  〔四〕 九州春秋曰:「曹公征烏桓,諸將曰:『今深入遠征,萬一劉表使備襲許,悔無及也。』郭嘉曰:『劉表坐談客耳,自知才不足以御備,重任之則恐不能制,輕之則備不為用。雖違國遠征,無憂矣。』公遂征之。」

  〔五〕 冢,嫡也。嬖,愛也。

  校勘記

  二四0九頁 五行 自九月至明年二月 按:沈家本謂案魏志武紀,操破譚尚在三月。

  二四0九頁 九行 皆是審配之所構也 按:「構」原訛「搆」,各本同,逕改正。

  二四一0頁 九行 直(言)當論其埶耳 據刊誤刪。按:魏志辛毗傳無「言」字。

  二四一0頁一五行 宣奕世之德 按:「奕」原訛「弈」,逕據汲本、殿本改正。注同。

  二四一一頁 六行 而能全於長世者也 校補謂「於」字誤,當作「族」。按:魏志注引魏氏春秋作「而能崇業濟功,垂祚後世者也」。

  二四一一頁一二行 構我二人 按:「構」原訛「搆」,逕據殿本改正。

  二四一二頁 七行 其弟靜立 汲本、殿本「靜」作「靖」。按:靜靖古多通作。

  二四一三頁 三行 段不弟 「段」原訛「假」,逕改正。下同,不悉出校記。

  二四一三頁一三行 故雖滅親不尤誅兄不傷 按:魏志注「尤」上有「為」字,「傷」下有「義」字。

  二四一三頁一三行 當唯曹是務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曹,眾也,魏氏春秋作「義」。王粲集云「唯曹氏是務」,此後人妄加也。

  二四一三頁一六行 遵而無改 按:魏志注「遵」作「違」。

  二四一四頁 三行 尚將呂曠高翔 魏志「高翔」作「呂翔」,惠棟補注從之。按:潘眉謂作「高翔」是。

  二四一四頁 八行 是以周公垂涕以(斃)〔蔽〕管蔡之獄 集解引惠棟說,謂「斃」當作「弊」,斷也。或作「蔽」,義同。今據改。按:魏志注作「是以周公垂泣而蔽管蔡之獄」。

  二四一五頁 一行 貴名(高)〔位〕於丘岳 據殿本改。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閩本「高」作「位」。

  二四一五頁 三行 匍匐悲號 按:「匍匐」二字原倒,逕乙正。

  二四一五頁一一行 慶父存也 按:刊誤謂案公羊云「慶父也存」。

  二四一六頁 五行 審配將馮(札)〔禮〕 集解引錢大昭說,謂閩本「馮札」作「馮禮」。又魏志亦作「馮禮」。今據改。按:禮字古作「禮」,形近訛「札」。

  二四一七頁 四行 相州安(楊)〔陽〕縣界有藍嵯山 據殿本改。

  二四一七頁一0行 譚夜遁(奔)〔走〕南皮 據汲本改。按:校補謂奔者逃亡之辭,譚時尚有軍,作「奔」非。

  二四一八頁 八行 典論曰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魏志注引此作「典略」。

  二四一八頁一四行 初避吏為玄兔小吏 按:刊誤謂「玄兔」按郡名皆作「菟」。

  二四一九頁 四行 司空曹操表為奮威將軍 按:沈家本謂魏志公孫度傳「奮」作「武」。

  二四二0頁 五行 至者十五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司馬彪戰略云「五十五人」。

  二四二0頁 六行 唯江夏賊張虎陳坐擁兵據襄陽城 按:殿本考證謂何焯校本「坐」改「生」。又集解引惠棟說,謂戰略作「陳生」。

  二四二0頁一三行 江(陵)〔夏〕 集解引洪亮吉說,謂「江陵」應作「江夏」,表傳凡言江夏者三,漢官儀作「江陵」,誤。今據改。

  二四二一頁 三行 劉表將呂介至應時物故 按:校補謂吳志注引英雄記「介」作「公」,「介下兵射中堅頭」作「公兵下石中堅頭」,「應時」下多「腦出」二字。

  二四二一頁一0行 綦母闓 按:殿本「綦母」作「綦毋」。

  二四二二頁一0行 不獲辭命 按:刊誤謂案文當云「辭不獲命」。

  二四二三頁 五行 代語曰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代語即世語,唐人避諱改。世語晉郭頒撰,隋書經籍志作「魏晉世語」。

  二四二四頁 一行 琦流涕而去人眾聞而傷焉 汲本、殿本「人」作「之」,屬上讀。按:魏志注引典論,作「琦流涕而去」,無「之」字。

  二四二四頁 八行 有知人監識 汲本、殿本「監」作「鑒」。按:監與鑒通。

  二四二四頁一一行 劉(光)〔先〕尚書令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光」魏志作「先」,即上別駕劉先也。零陵先賢傳亦作「先」。今據改。

  二四二四頁一一行 侍中從事鄧義 按:集解引陳景雲說,謂「侍」當作「治」。又引錢大昕說,謂章懷諱「治」為「持」,此「治中」改「持中」,校書者妄易為「侍」耳。又按:集解引惠棟說,謂魏志「鄧義」作「鄧羲」。

  二四二四頁一三行 漢水入(口)〔江〕 據刊誤改,與左傳杜注合。
目录首卷上一卷下一卷末卷
手机版 微信公众号
手机版 微信公众号
爱古瓷 粤ICP备17015389号 粤公网安备 44010402000796号

本软件的研发和运营为非盈利行为。如果您认为本软件对您有所帮助,可以自愿提供赞助:

页面标注 回到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