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后汉书资治通鉴我的字典
《后汉书》南朝宋·范烨撰 唐·李贤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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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八 列传十八 桓谭 冯衍(冯豹)

  桓譚字君山,沛國相人也。〔一〕父成帝時為太樂令。譚以父任為郎,因好音律,〔二〕善鼓琴。博學多通,遍習五經,皆詁訓大義,不為章句。〔三〕能文章,尤好古學,數從劉歆、楊雄辯析疑異。性嗜倡樂,〔四〕簡易不修威儀,而憙非毀俗儒,由是多見排扺〔五〕

  〔一〕 相,縣名,故城在今徐州符離縣西北。

  〔二〕 宮、商、角、徵、羽謂之五聲,聲成文謂之音。律謂六律,黃鐘、太族、姑洗、蕤賓、無射、夷則。

  〔三〕 說文曰:「詁,訓古言也。」章句謂離章辨句,委曲枝派也。

  〔四〕 倡,俳優也。

  〔五〕 扺,擊也,音紙。

  哀平閒,位不過郎。傅皇后父孔鄉侯晏深善於譚。〔一〕是時高安侯董賢寵幸,女弟為昭儀,皇后日已疏,晏嘿嘿不得意。譚進說曰:「昔武帝欲立衛子夫,陰求陳皇后之過,〔二〕而陳后終廢,子夫竟立。今董賢至愛而女弟尤幸,殆將有子夫之變,可不憂哉!」晏驚動,曰:「然,為之柰何?」譚曰:「刑罰不能加無罪,邪枉不能勝正人。夫士以才智要君,女以媚道求主。皇后年少,希更艱難,或驅使醫巫,外求方技,此不可不備。又君侯以后父尊重而多通賓客,必借以重埶,貽致譏議。不如謝遣門徒,務執謙愨,此脩己正家避禍之道也。」晏曰「善」。遂罷遣常客,〔三〕入白皇后,如譚所戒。後賢果風太醫令真欽,使求傅氏罪過,遂逮后弟侍中喜,詔獄無所得,乃解,故傅氏終全於哀帝之時。及董賢為大司馬,聞譚名,欲與之交。譚先奏書於賢,說以輔國保身之術,賢不能用,遂不與通。當王莽居攝篡弒之際,天下之士,莫不競褒稱德美,作符命以求容媚,譚獨自守,默然無言。莽時為掌樂大夫,更始立,召拜太中大夫。

  〔一〕 傅皇后,哀帝后。

  〔二〕 子夫,衛皇后也。本平陽主家謳者,得幸於武帝,生男據,遂立為皇后。陳皇后,武帝姑長公主嫖女也。擅寵十餘年,無子,聞子夫得幸,幾死者數焉,上怒,遂挾婦人媚道,事覺,廢居長門宮。嫖音匹妙反。見前書。

  〔三〕 「常」或作「賓」。

  世祖即位,徵待詔,上書言事失旨,不用。後大司空宋弘薦譚,拜議郎給事中,因上疏陳時政所宜,曰:

  臣聞國之廢興,在於政事;政事得失,由乎輔佐。輔佐賢明,則俊士充朝,而理合世務;輔佐不明,則論失時宜,而舉多過事。夫有國之君,俱欲興化建善,然而政道未理者,其所謂賢者異也。昔楚莊王問孫叔敖曰:「寡人未得所以為國是也。」〔一〕叔敖曰:「國之有是,眾所惡也,恐王不能定也。」王曰:「不定獨在君,亦在臣乎?」對曰:「君驕士,曰士非我無從富貴;士驕君,曰君非士無從安存。人君或至失國而不悟,士或至飢寒而不進。君臣不合,則國是無從定矣。」莊王曰:「善。願相國與諸大夫共定國是也。」〔二〕蓋善政者,視俗而施教,察失而立防,威德更興,文武迭用,然後政調於時,而躁人可定。〔三〕昔董仲舒言「理國譬若琴瑟,其不調者則解而更張。」〔四〕夫更張難行,而拂眾者亡,〔五〕是故賈誼以才逐,而朝錯以智死。〔六〕世雖有殊能而終莫敢談者,懼於前事也。

  〔一〕 莊王名旅,穆王商臣之子也。孫叔敖,楚賢相也。言欲為國於是,未知何以得之。

  〔二〕 事見新序。

  〔三〕 躁猶動也,謂躁撓不定之人也。

  〔四〕 事見前書。

  〔五〕 拂,違也,音扶弗反。

  〔六〕 賈誼,洛陽人也。事文帝為博士,每詔令下,諸老先生未能言,誼盡為之對,人人各如其志所出。絳、灌之屬害之,文帝亦疏之,乃以誼為長沙太傅。朝錯,潁川人也。事文帝為太子家令,號曰「智囊」。景帝即位,為御史大夫,請削諸侯(之)〔支〕郡。後七國反,以誅錯為名,遂腰斬錯。見前書。

  且設法禁者,非能盡塞天下之姦,皆合眾人之所欲也,大抵取便國利事多者,則可矣。夫張官置吏,以理萬人,縣賞設罰,以別善惡,惡人誅傷,則善人蒙福矣。今人相殺傷,雖已伏法,而私結怨讎,子孫相報,後忿深前,至於滅戶殄業,而俗稱豪健,故雖有怯弱,猶勉而行之,此為聽人自理而無復法禁者也。今宜申明舊令,若已伏官誅而私相傷殺者,雖一身逃亡,皆徙家屬於邊,其相傷者,加常二等,不得雇山贖罪。〔一〕如此,則仇怨自解,盜賊息矣。

  〔一〕 雇山,解見光武紀。

  夫理國之道,舉本業而抑末利,是以先帝禁人二業,錮商賈不得宦為吏,〔一〕此所以抑并兼長廉恥也。今富商大賈,多放錢貨,中家子弟,為之保役,〔二〕趨走與臣僕等勤,收稅與封君比入,〔三〕是以眾人慕效,不耕而食,至乃多通侈靡,以淫耳目。今可令諸商賈自相糾告,若非身力所得,皆以臧畀告者。〔四〕如此,則專役一己,不敢以貨與人,事寡力弱,必歸功田畝。田畝修,則穀入多而地力盡矣。

  〔一〕 高祖時,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市井子孫不得宦為吏。

  〔二〕 中家猶中等也。保役,可保信也。

  〔三〕 收稅謂舉錢輸息利也。東觀記曰「中家子為之保役,受計上疏,趨走俯伏,譬若臣僕,坐而分利」也。

  〔四〕 畀,與也。東觀記載譚言曰;「賈人多通侈靡之物,羅紈綺繡,雜綵玩好,以淫人耳目,而謁盡其財。是為下樹奢媒而置貧本也。求人之儉約富足,何可得乎?夫俗難卒變,而人不可暴化。宜抑其路,使之稍自衰焉。」畀音必二反。

  又見法令決事,輕重不齊,或一事殊法,同罪異論,姦吏得因緣為市,所欲活則出生議,所欲陷則與死比,是為刑開二門也。今可令通義理明習法律者,校定科比,〔一〕一其法度,班下郡國,蠲除故條。如此,天下知方,而獄無怨濫矣。〔二〕

  〔一〕 科謂事條,比謂類例。

  〔二〕 方猶法也。

  書奏,不省。

  是時帝方信讖,多以決定嫌疑。又酬賞少薄,天下不時安定。譚復上疏曰:

  臣前獻瞽言,未蒙詔報,不勝憤懣,冒死復陳。愚夫策謀,有益於政道者,以合人心而得事理也。凡人情忽於見事而貴於異聞,觀先王之所記述,咸以仁義正道為本,非有奇怪虛誕之事。蓋天道性命,聖人所難言也。自子貢以下,不得而聞,況後世淺儒,能通之乎!〔一〕今諸巧慧小才伎數之人,增益圖書,矯稱讖記,〔二〕以欺惑貪邪,詿誤人主,焉可不抑遠之哉!〔三〕臣譚伏聞陛下窮折方士黃白之術,甚為明矣;〔四〕而乃欲聽納讖記,又何誤也!其事雖有時合,譬猶卜數隻偶之類。〔五〕陛下宜垂明聽,發聖意,屏群小之曲說,述五經之正義,略雷同之俗語,詳通人之雅謀。〔六〕

  〔一〕 論語子貢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鄭玄注云:「性謂人受血氣以生,有賢愚吉凶。天道,七政變動之占也。」

  〔二〕 伎謂方伎,醫方之家也。數謂數術,明堂、羲和、史、卜之官也。圖書即讖緯符命之類也。

  〔三〕 東觀記載譚書云「矯稱孔丘,為讖記以誤人主」也。

  〔四〕 黃白謂以藥化成金銀也。方士,有方術之士也。

  〔五〕 言偶中也。

  〔六〕 雷之發聲,眾物同應。俗人無是非之心,出言同者謂之雷同。禮記曰:「無雷同。」

  又臣聞安平則尊道術之士,有難則貴介冑之臣。〔一〕今聖朝興復祖統,為人臣主,而四方盜賊未盡歸伏者,此權謀未得也。臣譚伏觀陛下用兵,諸所降下,既無重賞以相恩誘,或至虜掠奪其財物,是以兵長渠率,各生狐疑,黨輩連結,歲月不解。古人有言曰:「天下皆知取之為取,而莫知與之為取。」〔二〕陛下誠能輕爵重賞,與士共之,則何招而不至,何說而不釋,何向而不開,何征而不剋!如此,則能以狹為廣,以遲為速,亡者復存,失者復得矣。

  〔一〕 介,甲也。冑,兜鍪也。

  〔二〕 言先饒與之,後乃可取之。老子曰:「將欲廢之,必固興之;將欲奪之,必固與之。」

  帝省奏,愈不悅。

  其後有詔會議靈臺所處,〔一〕帝謂譚曰:「吾欲〔以〕讖決之,何如?」譚默然良久,曰:「臣不讀讖。」帝問其故,譚復極言讖之非經。帝大怒曰:「桓譚非聖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久乃得解。出為六安郡丞;〔二〕意忽忽不樂,道病卒,時年七十餘。

  〔一〕 陽衒之洛陽記曰「平昌門直南大道,東是明堂大道,西是靈臺」也。

  〔二〕 六安郡故城在今壽州安豐縣南。

  初,譚著書言當世行事二十九篇,號曰新論,上書獻之,世祖善焉。〔一〕琴道一篇未成,肅宗使班固續成之。〔二〕所著賦、誄、書、奏,凡二十六篇。

  〔一〕 新論一曰本造,二王霸,三求輔,四言體,五見徵,六譴非,七啟寤,八袪蔽,九正經,十識通,十一離事,十二道賦,十三辨惑,十四述策,十五閔友,十六琴道。本造、述策、閔友、琴道各一篇,餘並有上下。東觀記曰:「光武讀之,敕言卷大,令皆別為上下,凡二十九篇。」

  〔二〕 東觀記曰:「琴道未畢,但有發首一章。」

  元和中,肅宗行東巡狩,至沛,使使者祠譚冢,鄉里以為榮。

  馮衍字敬通,京兆杜陵人也。〔一〕祖野王,元帝時為大鴻臚。〔二〕衍幼有奇才,年九歲,能誦詩,至二十而博通群書。王莽時,諸公多薦舉之者,衍辭不肯仕。

  〔一〕 東觀記曰:「其先上黨潞人,曾祖父奉世徙杜陵。」

  〔二〕 野王字君卿,奉世之長子也。東觀記曰:「野王生座,襲父爵為關內侯,座生衍。」華嶠書曰:「衍祖父立,生滿,年十七喪父,早卒,滿生衍。」

  時天下兵起,莽遣更始將軍廉丹討伐山東。丹辟衍為掾,與俱至定陶。莽追詔丹曰:「倉廩盡矣,府庫空矣,可以怒矣,可以戰矣。將軍受國重任,不捐身於中野,無以報恩塞責。」丹惶恐,夜召衍,以書示之。衍因說丹曰:「衍聞順而成者,道之所大也;逆而功者,權之所貴也。〔一〕是故期於有成,不問所由;論於大體,不守小節。昔逢丑父伏軾而使其君取飲,稱於諸侯;〔二〕鄭祭仲立突而出忽,終得復位,美於春秋。蓋以死易生,以存易亡,君子之道也。〔三〕詭於眾意,寧國存身,賢智之慮也。〔四〕故易曰『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是以自天祐之,吉,無不利』。〔五〕若夫知其不可而必行之,破軍殘眾,無補於主,身死之日,負義於時,〔六〕智者不為,勇者不行。且衍聞之,得時無怠。〔七〕張良以五世相韓,椎秦始皇博浪之中,〔八〕勇冠乎賁、育,名高乎太山。〔九〕將軍之先,為漢信臣。〔一0〕新室之興,英俊不附。今海內潰亂,人懷漢德,甚於詩人思召公也,愛其甘棠,而況子孫乎?人所歌舞,天必從之。〔一一〕方今為將軍計,莫若屯據大郡,鎮撫吏士,砥厲其節,百里之內,牛酒日賜,納雄桀之士,詢忠智之謀,要將來之心,待從橫之變,興社稷之利,除萬人之害,則福祿流於無窮,功烈著於不滅。何與軍覆於中原,身膏於草野,〔一二〕功敗名喪,恥及先祖哉?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而為功,願明公深計而無與俗同。」丹不能從。進及睢陽,復說丹曰:「蓋聞明者見於無形,智者慮於未萌,況其昭晢者乎?〔一三〕凡患生於所忽,禍發於細微,〔一四〕敗不可悔,時不可失。公孫鞅曰:『有高人之行,負非於世;有獨見之慮,見贅於人。』〔一五〕故信庸庸之論,破金石之策,〔一六〕襲當世之操,失高明之德。夫決者智之君也,疑者事之役也。〔一七〕時不重至,公勿再計。」丹不聽,遂進及無鹽,與赤眉戰死。〔一八〕衍乃亡命河東。〔一九〕

  〔一〕 於正道雖違逆而事有成功者,謂之權,所謂反經合義者也。

  〔二〕 左氏傳,齊晉戰于鞍,晉卿韓厥逐及齊侯。齊臣逢丑父乃與齊侯易位,使齊侯御車。韓厥將及齊侯,丑父令齊侯如華泉取飲,韓厥乃獻丑父於郤克。郤克將戮之,呼曰:「自今無有代其君任患者;有一於此,將為戮矣!」郤子曰:「人不難以死免其君,我戮之不祥,赦之以勸事君者。」

  〔三〕 祭仲,鄭大夫,突及忽皆鄭莊公子也。莊公薨,太子忽當立。公子突,宋之出也,故宋人執鄭祭仲。公羊傳曰:「祭仲何以不名?賢也。何賢乎?以為知權。其知權柰何?宋人執之,謂曰:『為我出忽而立突』。祭仲不從其言,則君必死,國必亡;從其言,則君可以生易死,國可以存易亡。古人有權者,祭仲是也。權者反乎經,後有善者也。行權有道。殺人以自生,亡人以自存,君子不為也。」

  〔四〕 詭,違也。

  〔五〕 皆周易下繫之詞。

  〔六〕 負猶失也。

  〔七〕 怠,懈也,言當急趨時。

  〔八〕 張良大父開地相韓昭侯、宣惠王、襄哀王,父平相釐王、悼惠王。五代相韓,謂良父及祖相韓之五王也。後秦滅韓,良家僮三百人,乃悉以家財求客刺秦王。得力士,為鐵椎重百二十斤,擊始皇於博浪沙中。博浪,地名,在鄭州陽武縣南。椎音直追反,謂擊之也。

  〔九〕 孟賁、夏育,並古之勇士也。前書音義曰:「孟賁生拔牛角。夏育,衛人,力舉千鈞。」

  〔一0〕廉褒,襄武人,宣帝時為後將軍,即丹之先。

  〔一一〕詩小雅曰:「雖無德與汝,式歌且舞。」言漢氏之德,人歌舞之也。尚書曰:「人之所欲,天必從之。」

  〔一二〕與猶如也。

  〔一三〕晢,明也。商鞅謂秦孝公曰:「愚者闇於成事,智者見於未萌。」

  〔一四〕司馬相如曰「禍故多臧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也。

  〔一五〕語見史記商君傳。贅猶惡也。史記「贅」作「疑」。

  〔一六〕庸,常也。金石以諭堅也。

  〔一七〕役猶賤也。

  〔一八〕無鹽,縣名,屬東平郡,故城在今鄆州須昌縣東。

  〔一九〕華嶠書曰:「丹死,衍西歸,吏以亡軍,下司命乘傳逐捕,故亡命。」

  更始二年,遣尚書僕射鮑永行大將軍事,安集北方。〔一〕衍因以計說永曰:

  〔一〕 永字君長,司隸校尉宣之子。

  衍聞明君不惡切愨之言,以測幽冥之論;忠臣不顧爭引之患,以達萬機之變。〔一〕是故君臣兩興,功名兼立,銘勒金石,令問不忘。今衍幸逢寬明之日,將值危言之時,〔二〕豈敢拱默避罪,而不竭其誠哉!

  〔一〕 愨,實也。幽冥諭深遠也。爭引謂引事與君爭也。事非一塗,故曰萬機之變也。書曰:「一日二日萬機。」東觀記:「衍更始時為偏將軍,與鮑永相善。更始既敗,固守不以時下。建武初,為揚化大將軍掾,辟鄧禹府,數奏記於禹,陳政言事。」自「明君」以下,皆是諫鄧禹之詞,非勸鮑永之說,不知何據,有此乖違。

  〔二〕 危猶高也。論語曰:「天下有道,危言危行。」

  伏念天下離王莽之害久矣。始自東郡之師,〔一〕繼以西海之役,〔二〕巴、蜀沒於南夷,〔三〕緣邊破於北狄,〔四〕遠征萬里,暴兵累年,〔五〕禍挐未解,兵連不息,〔六〕刑法彌深,〔七〕賦斂愈重。眾彊之黨,橫擊於外,百僚之臣,貪殘於內,元元無聊,飢寒並臻,父子流亡,夫婦離散,廬落丘墟,田疇蕪穢,疾疫大興,災異蜂起。於是江湖之上,海岱之濱,風騰波涌,更相駘藉,〔八〕四垂之人,肝腦塗地,死亡之數,不啻太半,殃咎之毒,痛入骨髓,匹夫僮婦,咸懷怨怒。〔九〕皇帝以聖德靈威,龍興鳳舉,率宛、葉之眾,將散亂之兵,喢血昆陽,長驅武關,破百萬之陳,摧九虎之軍,〔一0〕雷震四海,席卷天下,〔一一〕攘除禍亂,誅滅無道,一期之閒,海內大定。繼高祖之休烈,修文武之絕業,社稷復存,炎精更輝,德冠往初,功無與二。〔一二〕天下自以去亡新,就聖漢,當蒙其福而賴其願。樹恩布德,易以周洽,其猶順驚風而飛鴻毛也。〔一三〕然而諸將虜掠,逆倫絕理,〔一四〕殺人父子,妻人婦女,燔其室屋,略其財產,飢者毛食,寒者裸跣,〔一五〕冤結失望,無所歸命。今大將軍以明淑之德,秉大使之權,統三軍之政,存撫并州之人,惠愛之誠,加乎百姓,高世之聲,聞乎群士,故其延頸企踵而望者,非特一人也。且大將軍之事,豈得珪璧其行,束修其心而已哉?〔一六〕將定國家之大業,成天地之元功也。昔周宣中興之主,齊桓霸彊之君耳,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一七〕攘其蝥賊〔一八〕,安其疆宇。況乎萬里之漢,明帝復興,而大將軍為之梁棟,此誠不可以忽也。〔一九〕

  〔一〕 離,遭也。莽居攝元年,翟義起兵於東郡,莽發八將軍以擊之。東郡,今滑州也。

  〔二〕 莽居攝元年,西羌龐恬、傅幡等怨莽奪其地為西海郡,攻西海太守程永,莽遣護羌校尉竇況擊之。

  〔三〕 莽篡位,貶西南夷鉤町王為侯,王邯怨恨,攻益州,殺大尹程隆。莽發巴、蜀吏士擊之,出入三年,死者十七八。

  〔四〕 莽〔始〕建國三年,烏珠單于遣左賢王入雲中,大殺吏人,大輩萬餘,中輩數千,殺鴈門、朔方太守,略吏人畜產不可勝數,緣邊虛耗也。

  〔五〕 暴,露也。

  〔六〕 挐謂相連引也。

  〔七〕 莽以地皇元年以後為不須時令,自是春夏斬人於市。

  〔八〕 莽時江湖海澤糜沸,青、徐、荊、楚之地搔擾。前書音義曰:「跆,蹋也。」今此為「駘」,古字通。

  〔九〕 僮猶賤也。

  〔一0〕莽末,下江兵鄧曄、(王)〔于〕匡攻武關,莽乃拜將軍九人,皆以虎為號,以捍匡等。〔匡等〕擊破六虎,敗走三虎,乃保京師倉,鄧曄等乃開武關迎更始。

  〔一一〕席卷言無餘也。

  〔一二〕此上二句,司馬相如封禪書之詞。

  〔一三〕言其易也。王褒聖主得賢臣頌曰「翼乎如鴻毛遇順風」也。

  〔一四〕倫亦理也。

  〔一五〕毛,草也。臣賢案:衍集「毛」字作「無」,今俗語猶然者,或古亦通乎?

  〔一六〕言當恢廓規摹,不可空自清絜,徒約束修身而已。

  〔一七〕申伯,周宣王之元舅也;召虎,召穆公也;吉甫謂尹吉甫也;皆周宣王臣,並見毛詩。夷吾,管仲之字也。

  〔一八〕蝥賊,食禾稼蟲名,諭姦盜侵漁也。蝥音牟。

  〔一九〕左傳子產謂子皮曰:「子於鄭國,棟也。棟折榱崩,僑將壓焉。」

  且衍聞之,兵久則力屈,人愁則變生。今邯鄲之賊未滅,真定之際復擾,〔一〕而大將軍所部不過百里,守城不休,戰軍不息,兵革雲翔,百姓震駭,柰何自怠,不為深憂?夫并州之地,東帶名關,北逼彊胡,〔二〕年穀獨孰,人庶多資,斯四戰之地,攻守之場也。如其不虞,何以待之?故曰「德不素積,人不為用。備不豫具,難以應卒」。〔三〕今生人之命,縣於將軍,將軍所杖,必須良才,宜改易非任,更選賢能。夫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四〕審得其人,以承大將軍之明,雖則山澤之人,無不感德,思樂為用矣。然後簡精銳之卒,發屯守之士,三軍既整,甲兵已具,相其土地之饒,觀其水泉之利,制屯田之術,習戰射之教,則威風遠暢,人安其業矣。若鎮太原,撫上黨,收百姓之歡心,樹名賢之良佐,天下無變,則足以顯聲譽,一朝有事,則可以建大功。惟大將軍開日月之明,發深淵之慮,監六經之論,觀孫吳之策,〔五〕省群議之是非,詳眾士之白黑〔六〕,以超周南之跡,垂甘棠之風,令夫功烈施於千載,富貴傳于無窮。伊、望之策,何以加茲!〔七〕

  〔一〕 邯鄲謂王郎也。真定謂劉楊也。

  〔二〕 井陘關也。要害之塞,故曰名關。東觀記作「石陘關」。

  〔三〕 史記子貢說晉君曰:「慮不先定,不可以應卒。」卒音倉忽反。

  〔四〕 東觀記曰:「無謂無賢,路有聖人」。

  〔五〕 孫武,吳王闔廬將;吳起,魏文侯將;並著兵書也。

  〔六〕 白黑猶賢愚也。

  〔七〕 伊尹、呂望。

  永既素重衍,為且受使得自置偏裨,乃以衍為立漢將軍,〔一〕領狼孟長,屯太原,〔二〕與上黨太守田邑等繕甲養士,扞衛并土。

  〔一〕 東觀記曰「時永得置偏裨將五人」也。

  〔二〕 狼孟,縣名,屬太原郡,故城在今并州陽曲縣東北。

  及世祖即位,遣宗正劉延攻天井關,與田邑連戰十餘合,延不得進。邑迎母弟妻子,為延所獲。〔一〕後邑聞更始敗,乃遣使詣洛陽獻璧馬,即拜為上黨太守。〔二〕因遣使者招永、衍,永、衍等疑不肯降,而忿邑背前約,〔三〕衍乃遣邑書曰:

  〔一〕 東觀記曰:「鄧禹使積弩將軍馮愔將兵擊邑,愔悉得邑母弟妻子。」

  〔二〕 東觀記曰,遣騎都尉弓里游、諫大夫何叔武,即拜邑為上黨太守。

  〔三〕 東觀記,衍與邑素誓刎頸,俱受重任。

  蓋聞晉文出奔而子犯宣其忠,〔一〕趙武逢難而程嬰明其賢,〔二〕二子之義當矣。今三王背畔,赤眉危國,〔三〕天下螘動,社稷顛隕,〔四〕是忠臣立功之日,志士馳馬之秋也。伯玉擢選剖符,專宰大郡。〔五〕夫上黨之地,有四塞之固,東帶三關,西為國蔽,〔六〕柰何舉之以資彊敵,開天下之匈,假仇讎之刃?豈不哀哉!〔七〕

  〔一〕 晉文公重耳避麗姬之難出奔,狐偃勸令返國,遂為霸主。子犯即狐偃字也。

  〔二〕 趙盾,晉卿,生趙朔,朔娶晉成公姊為夫人。晉景公三年,大夫屠岸賈誅趙氏,殺趙朔,滅其族。朔妻有遺腹,走公宮。趙朔客程嬰、公孫杵臼。杵臼謂程嬰曰:「胡不死?」程嬰曰:「朔之婦有遺腹,若幸而生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無何,朔妻生男,屠岸賈聞之,乃索於宮中。夫人置兒於絝中,祝曰:「趙宗滅乎,若(唬)〔啼〕。即不滅,若無聲。」及索兒,竟無聲。程嬰曰:「今一索不得,後必復索之。」杵臼乃取它嬰兒負之匿山中。諸將共攻殺杵臼并孤兒,然趙氏真孤乃在程嬰所,即趙武也。居十五年,晉景公乃立趙武為卿,而復其田邑。事見史記。

  〔三〕 三王見更始傳。

  〔四〕 螘動諭眾。

  〔五〕 文帝初,與郡守始為銅虎符、竹使符,分持其一,以為瑞信。剖即分也。

  〔六〕 三關謂上黨關、壺口關、石陘關也。陘音形。

  〔七〕 張儀說楚王曰:「秦下甲攻衛陽晉,大開天下胸。」李斯曰:「所謂借寇兵而齎盜糧也。」

  衍聞之,委質為臣,無有二心;〔一〕挈瓶之智,守不假器。〔二〕是以晏嬰臨盟,擬以曲戟,不易其辭;〔三〕謝息守郕,脅以晉、魯,不喪其邑。〔四〕由是言之,內無鉤頸之禍,外無桃萊之利,〔五〕而被畔人之聲,蒙降城之恥,竊為左右羞之。且邾庶其竊邑畔君,以要大利,曰賤而必書;莒牟夷以土地求食,而名不滅。是以大丈夫動則思禮,行則思義,未有背此而身名能全者也。〔六〕為伯玉深計,莫若與鮑尚書同情戮力,顯忠貞之節,立超世之功。如以尊親係累之故,能捐位投命,歸之尚書,大義既全,敵人紓怨,〔七〕上不損剖符之責,下足救老幼之命,申眉高談,無愧天下。若乃貪上黨之權,惜全邦之實,衍恐伯玉必懷周趙之憂,上黨復有前年之禍。〔八〕昔晏平仲納延陵之誨,終免欒高之難;〔九〕孫林父違穆子之戒,故陷終身之惡。〔一0〕以為伯玉聞此至言,必若刺心,自非嬰城而堅守,則策馬而不顧也。〔一一〕聖人轉禍而為福,智士因敗以成勝,願自彊於時,無與俗同。

  〔一〕 委質猶屈膝也。左傳曰:「策名委質,貳乃辟也。臣無二心,古之制也。」

  〔二〕 解見左傳。

  〔三〕 晏子春秋曰:「齊大夫崔杼弒齊莊公,乃劫諸大夫盟。有敢不盟者,戟鉤其頸,劍承其心,曰:『不與崔氏而與公室者,盟神視之,言不疾,指不至血者死。』所殺者七人,而後及晏子。晏子奉血仰天曰:『崔氏無道而殺其君,若有能復崔氏而嬰不與,盟〔神〕視之。』遂仰而飲血。崔氏曰:『晏子與我,則齊國吾與共之;不與我,則戟在脰,劍在心,子圖之。』晏子曰:『劫吾以刃而失其意,非勇也。留吾以利而背其君,非義也。詩云:「愷悌君子,求福不回。」嬰可回而求福乎?劍刃鉤之,直兵推之,嬰不革矣。』崔子遂釋之。」

  〔四〕 左傳,孟孫之家臣謝息。孟孫從魯昭公如楚,謝息為孟孫守郕邑。晉人來理杞田,季孫將以郕邑與之。謝息不可,曰:「夫子從君而守臣喪邑,雖吾子亦有猜焉。」季孫曰:「君之在楚,於晉罪也。又不聽晉,魯罪重矣。晉師必至,吾無以待之。」謝息曰:「古人有言,『挈瓶之智,守不假器。』」季孫曰:「吾與子桃。」辭以無山,與之萊、柞,乃遷於桃。杜預注曰:「挈瓶,汲器,諭小智也。魯國(下)〔卞〕縣東南有桃虛。」萊、柞,二山名。

  〔五〕 臣賢案:謝息得桃邑萊山,故言「無桃萊之利」也。但為「萊」字似「棗」,文又連「桃」,後學者以「桃棗」易明,「桃萊」難悟,不究始終,輒改「萊」為「棗」。衍集又作「菜」,或改作「乘」,展轉乖僻為謬矣。

  〔六〕 庶其,邾大夫,以邾邑漆、閭丘奔魯,故言竊邑畔君以要利也。牟夷,莒大夫,竊牟婁及防茲來奔;昭公三十一年,邾黑肱以濫來奔。左傳曰,以地畔,求食而已,不求其名。賤而必書,以名其人,終為不義,不可滅已。是故君子動則思禮,行則思義。或求名而不得,或欲蓋而名彰。此所謂三畔人名者也。

  〔七〕 紓,緩。音舒。

  〔八〕 史記曰,趙孝成王時,韓上黨(太)守馮亭使人至趙曰:「韓不守上黨,入之於秦,其吏人皆安為趙,不欲為秦。有城市邑十七,願再拜入之趙。」趙王大喜,召平陽君豹告曰:「馮亭入城市邑十七,受之何如?」豹曰:「聖人甚惡無故之利。夫秦蠶食韓氏,地中絕不令相通,韓氏所以不入於秦者,欲嫁其禍於趙,必勿受也。」趙王不聽,遂發兵取上黨,於是秦人圍趙,阬其卒四十萬。秦又圍邯鄲。又攻西周,拔之。故言懷周趙之憂。前年猶往時。

  〔九〕 延陵,邑名,吳公子季札所封,故以號焉。左傳魯襄二十九年,季札聘齊,見晏平仲。曰:「子速納邑與政。無邑無政,乃免於難。」晏子因陳桓子以納邑與政,是以免於欒高之難。欒謂子雅,高謂子尾,皆齊大夫。左氏魯昭公八年,欒高作難,晏子無罪。

  〔一0〕孫林父,衛大夫孫文子也。穆子,魯大夫叔孫豹也。左傳,衛侯使孫林父聘魯,且尋盟。公登亦登,叔孫穆子相儀,趨進曰:「諸侯之會,寡君未嘗後衛君。今吾子不後寡君,未知所過。」孫子無詞,亦無悛容。穆子曰:「孫子必亡。為臣而君,過而不悛,亡之本也。」至襄十四年,孫林父逐出衛獻公。獻公復入國,林父遂以戚邑畔。是陷於終身之惡。

  〔一一〕言不過為二塗而已。

  邑報書曰:邑報書曰:

  僕雖駑怯,亦欲為人者也,豈苟貪生而畏死哉!曲戟在頸,不易其心,誠僕志也。

  閒者,老母諸弟見執於軍,而邑安然不顧者,豈非重其節乎?若使人居天地,壽如金石,要長生而避死地可也。今百齡之期,未有能至,老壯之閒,相去幾何。誠使故朝尚在,忠義可立,雖老親受戮,妻兒橫分,邑之願也。

  閒者,上黨黠賊,大眾圍城,義兵兩輩,入據井陘。邑親潰敵圍,拒擊宗正,〔一〕自試智勇,非不能當。誠知故朝為兵所害,新帝司徒已定三輔,〔二〕隴西、北地從風響應。其事昭昭,日月經天,河海帶地,不足以比。〔三〕死生有命,富貴在天。〔四〕天下存亡,誠云命也。邑雖沒身,能如命何?

  〔一〕 即劉延。

  〔二〕 謂鄧禹也。

  〔三〕 言明白也。

  〔四〕 論語子夏之詞。

  夫人道之本,有恩有義,義有所宜,恩有所施。君臣大義,母子至恩。今故主已亡,義(無)〔其〕誰為;老母拘執,恩所當留。而厲以貪權,誘以策馬,抑其利心,必其不顧,何其愚乎!

  邑年三十,歷位卿士,性少嗜慾,情厭事為。況今位尊身危,財多命殆,鄙人知之,何疑君子?

  君長、敬通〔一〕揭節垂組,自相署立。〔二〕蓋仲由使門人為臣,孔子譏其欺天。〔三〕君長據位兩州,加以一郡,〔四〕而河東畔國,兵不入彘,〔五〕上黨見圍,不窺大谷,〔六〕宗正臨境,莫之能援。兵威屈辱,國權日損,三王背畔,赤眉害主,未見兼行倍道之赴,若墨翟累繭救宋,申包胥重胝存楚,衛女馳歸唁兄之志。〔七〕主亡一歲,莫知定所,虛冀妄言,苟肆鄙塞。未能事生,安能事死?未知為臣,焉知為主?豈厭為臣子,思為君父乎!欲搖太山而蕩北海,〔八〕事敗身危,要思邑言。

  〔一〕 君長,鮑永字也。

  〔二〕 揭音其謁反,謂負也。

  〔三〕 孔子有疾,仲由欲使門人為臣,以大夫之禮葬孔子。孔子謂曰:「由之行詐也!吾誰欺,欺天乎?」事具論語。

  〔四〕 衍集,鮑永行將軍事,安集并州,擁兵屯太原,與太原李仲房同心并力。

  〔五〕 聞更始敗,故諸國畔也。不入彘,言不征之也。彘,縣名,屬河東郡,順帝改曰永安。

  〔六〕 即上所謂黠賊所圍城者也。大谷自太原趣上黨之道。不窺言不來救也。今并州大谷縣西有大谷是也。

  〔七〕 衛女,衛宣公庶子頑之女,為許穆公夫人,其兄即戴公。弔失國曰唁。衛懿公為狄所滅,戴公乃立廬于曹邑。許穆夫人閔衛亡,思歸唁之,不得,乃賦載馳之詩。事見左傳。

  〔八〕 言不可也。孟子曰「挾太山而超北海」也。

  衍不從。或訛言更始隨赤眉在北,〔一〕永、衍信之,故屯兵界休,〔二〕方移書上黨,云皇帝在雍,以惑百姓。永遣弟升及子婿張舒誘降涅城,〔三〕舒家在上黨,邑悉繫之。又書勸永降,永不荅,〔四〕自是與邑有隙。邑字伯玉,馮翊人也,後為漁陽太守。〔五〕永、衍審知更始已歿,乃共罷兵,幅巾降於河內。〔六〕

  〔一〕 訛,偽也。

  〔二〕 界休,縣,屬太原郡,今汾州縣。

  〔三〕 東觀記曰:「升及舒等謀使營尉李匡先反涅城,開門內兵,殺其縣長馮晏,立故謁者祝回為涅長。」涅,縣名,屬上黨郡,故城在今潞州鄉縣西。涅音奴結反。

  〔四〕 東觀記載邑書曰:「愚聞丈夫不釋故而改圖,哲士不徼幸而出危。今君長故主敗不能死,新帝立不肯降,擁眾而據壁,欲襲六國之從。與邑同事一朝,內為刎頸之盟,興兵背畔,攻取涅城。破君長之國,壞父母之鄉,首難結怨,輕弄凶器。人心難知,何意君長當為此計。昔者韓信將兵,無敵天下,功不世出,略不再見,威執項羽,名出高帝,不知天時,就亨於漢。知伯分國,既有三晉,欲大無已,身死地分,頭為飲器。君長銜命出征,擁帶徒士,上黨阨不能救,河東畔不能取,朝有顛沛之憂,國有分崩之禍,上無仇牧之節,下無不占之志。天之所壞,人不能支。君長將兵不與韓信同日而論,威行得眾不及智伯萬分之半,不見天時,不知厭足。欲明人臣之義,當先知故主之未然;欲貪天下之利,宜及新主之未為。今故主已敗,新主既成,四海為羅網,天下為敵人,舉足遇害,動搖觸患,履深泉之薄冰不為嗁,涉千鈞之發機不知懼,何如其知也?絕鮑氏之姓,廢子都之業,誦堯之言,服桀之行,悲夫命也。張舒內行邪孽,不遵孝友,疏其父族,外附妻黨,已收三族,將行其法。能逃不自詣者舒也,能夷舒宗者予也。」永邑遂結怨焉。

  〔五〕 東觀記曰:「邑,馮翊蓮芍人也。其先齊諸田,父豐,為王莽著威將軍。邑有大節,涉學蓺,能善屬文。為漁陽太守,未到官,道病,徵還為諫議大夫,病卒。」

  〔六〕 不加冠幘,但以一幅巾飾首而已。

  帝怨衍等不時至,永以立功得贖罪,遂任用之,〔一〕而衍獨見黜。永謂衍曰:「昔高祖賞季布之罪,誅丁固之功。〔二〕今遭明主,亦何憂哉!」衍曰:「記有之,人有挑其鄰人之妻者,挑其長者,長者詈之,挑其少者,少者報之,後其夫死而取其長者。或謂之曰:『夫非罵爾者邪?』曰:『在人欲其報我,在我欲其罵人也。』〔三〕夫天命難知,人道易守,守道之臣,何患死亡?」頃之,帝以衍為曲陽令,〔四〕誅斬劇賊郭勝等,降五千餘人,論功當封,以讒毀,故賞不行。

  〔一〕 立功謂說下懷。

  〔二〕 季布,項羽將。數窘漢王。漢王即位,赦布以為郎中。丁固,季布母弟。為項羽將,亦窘高祖,高祖急,顧謂丁固曰:「兩賢豈相戹哉!」丁公引還。高祖即位,丁固謁見。高祖曰:「使項王失天下者丁公也。」遂斬之。

  〔三〕 此並陳軫對秦王之詞也。見戰國策。引之者,言己為故主守節,亦冀新帝重之也。挑音徒了反。

  〔四〕 曲陽,縣名,屬常山郡,故城在今定州(彭)〔鼓〕城縣西也。

  建武六年日食,〔一〕衍上書陳八事:其一曰顯文德,二曰褒武烈,三曰修舊功,四曰招俊傑,五曰明好惡,六曰簡法令,七曰差秩祿,八曰撫邊境。書奏,帝將召見。初,衍為狼孟長,以罪摧陷大姓令狐略,是時略為司空長史,讒之於尚書令王護、尚書周生豐曰:「衍所以求見者,欲毀君也。」〔二〕護等懼之,即共排閒,衍遂不得入。

  〔一〕 續漢志曰:「建武六年九月丙寅晦,日有食之,史官不見,郡以聞。」

  〔二〕 風俗通曰:「周生,姓也。」豫章舊志曰:「豐字偉防,太山南武陽人也。建武七年為豫章太守,清約儉惠。」

  後衛尉陰興、新陽侯陰就以外戚貴顯,深敬重衍,衍遂與之交結,由是為諸王所聘請,〔一〕尋為司隸從事。帝懲西京外戚賓客,故皆以法繩之,大者抵死徙,其餘至貶黜。衍由此得罪,嘗自詣獄,有紹赦不問。〔二〕西歸故郡,閉門自保,不敢復與親故通。

  〔一〕 興及就並光烈皇后母弟也。衍集與陰就書曰:「衍聞神龍驤首,幽雲景蒸,明聖修德,志士思名。是以意同情合,聲比(則)〔相〕應也。伏見君侯忠孝之性,慈仁殷勤,論議周密,思慮深遠。顧以微賤,數蒙聖恩,被侯大惠。衍年老被病,恐一旦無祿,命先犬馬,懷抱不報,齎恨入冥,思剖肝膽,有以塞責。方今天下安定,四海咸服,蒙恩更生之臣,無所效其死力。側聞東平、山陽王壯當之國,擇除官屬,衍不自量,願侯白以衍備門衛。鄙語曰:『水不激不能破舟,矢不激不能飲羽。』不念舊惡,名賢所高。負責之臣,欲言不敢,惟侯哀憐,深留聖心,則闔棺之日,魂復何恨。」

  〔二〕 時衍又與就書曰:「奏曹掾馮衍叩頭死罪:衍材素愚駑,行義汙穢,外無鄉里之譽,內無汗馬之勞,猥蒙明府天覆之德,華寵重疊。閒者,掾史疑衍之罪,眾煦飄山,當為灰土。賴蒙明察,揆其素行,復保首領。倍知厚德篤於慈父,寖淫肌膚,滲漉骨髓,德重山岳,澤深河海。前送妻子還淄縣,遭雨逢暑,以七月還。至陽武,聞詔捕諸王賓客,惶怖詣闕,冀先事自歸。十一日到,十二日書報歸田里。即日束手詣洛陽詔獄,十五日夜詔書勿問。得出,遭雨,又疾,大困。冀高世之德,施以田子老馬之惠,贈以秦穆駿馬之恩,使長有依歸,以效忠心。」

  校勘記

  九五五頁 五行 性嗜倡樂 按:「嗜」原訛「著」,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五五頁 五行 由是多見排扺 「扺」汲本、殿本作「抵」,注同。 按:注云音紙,則字當作「扺」。

  九五六頁 一行 殆將有子夫之變 按:「變」原訛「父」,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五六頁 五行 遂逮后弟侍中喜 刊誤謂傅喜非后弟,「喜」當作「嘉」。 按:何焯謂董賢求傅氏罪事與前書參差不合。高武侯傅喜,孔鄉侯晏之從兄弟,安得復有后弟名喜為侍中者也?大抵范史事未核。沈家本謂按前書傅喜傳、董賢傳、外戚傳並無此事,又別無傅嘉其人,劉氏亦肊揣之詞,何說得之。

  九五八頁 三行 請削諸侯(之)〔支〕郡 張森楷校勘記謂「之」當作「支」,前書可證。今按:張說是。前書顏注「支郡,在國之四邊者也」。之與支聲近而訛。今據改。

  九五八頁一二行 多放錢貨 汲本「錢」作「田」。 按:今聚珍本東觀記作「多收田貨」。

  九六一頁 三行 冑兜鍪也 按:「鍪」原作「䥐」,訛字,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六一頁 六行 吾欲〔以〕讖決之 按:校補引錢大昭說,謂閩本「欲」下有「以」字;又謂今案東觀記、袁紀、通鑑均有「以」字。又張森楷校勘記謂治要「欲」下有「以」字。今據補。

  九六一頁 七行 譚叩頭流血 按:「譚」字原脫,逕據汲本、殿本補。

  九六一頁 八行 出為六安郡丞 按:袁紀作「六安太守丞」。

  九六一頁 九行 陽衒之洛陽記曰 按:汲本、殿本作「楊衒之」。

  九六三頁 五行 莫若屯據大郡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屯據」袁宏紀作「先據」。

  九六三頁一0行 見贅於人 按:集解引惠棟說,謂袁宏紀「贅」作「疑」。

  九六三頁一五行 將為戮矣 按:殿本、集解本「矣」作「乎」,疑後人依左傳改。

  九六六頁 六行 喢血昆陽 刊誤謂喢血是盟時喢血,此當作「喋」。按:喢喋古通用,劉說泥。

  九六六頁一0行 寒者裸跣 按:「跣」原訛「洗」,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六六頁一四行 猶有申伯召虎夷吾吉甫 按:惠棟補注引吳仁傑補遺,謂「吉甫」當作「成父」,謂王子成父也。若尹吉甫,不應序於夷吾之下。

  九六七頁 四行 莽〔始〕建國三年 按:「建」上當脫「始」字,今補。

  九六七頁一一行 (王)〔于〕匡攻武關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王匡」當依前書莽傳作「于匡」,各本並誤。今據改。

  九六七頁一一行 以捍匡等〔匡等〕擊破六虎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匡等」下當更有「匡等」二字,文義乃明。今據補。

  九六八頁一0行 雖則山澤之人 按:刊誤謂「雖則」當作「則雖」。

  九七0頁 九行 趙宗滅乎若(唬)〔嗁〕 據汲本改。按:殿本「嗁」作「啼」,乃嗁之俗字;原本作「唬」,則訛字矣。

  九七一頁 九行 必懷周趙之憂 集解引何焯說,謂「周」疑「禍」字之誤,注非。校補引錢大昭說,謂「周」當是「害」字之誤。按:校補謂害周形近易誤,錢說為勝。

  九七二頁 二行 盟〔神〕視之 據汲本、殿本補。今按:「盟」疑「明」之訛。

  九七二頁 七行 吾無以待之 按:「待」原訛「侍」,逕改正。

  九七二頁 八行 魯國(下)〔卞〕縣東南有桃虛 按:下卞形近而訛,各本同,今據左昭七年杜注改正。

  九七二頁一五行 韓上黨(太)守馮亭 據史記趙世家刪。按:漢以前無太守也。

  九七四頁 八行 義(無)〔其〕誰為 據汲本、殿本改。

  九七五頁一三行 永遣弟升 按:「升」原訛「叔」,逕據汲本、殿本改正。注同。

  九七六頁一一行 履深泉之薄冰 汲本、殿本「泉」作「淵」。按:章懷避唐諱,於引文亦皆改易,後人又多回改,此其一例也。

  九七七頁一0行 今定州(彭)〔鼓〕城縣西也 據刊誤改。

  九七八頁 六行 聲比(則)〔相〕應也 據汲本、殿本改。

  建武末,上疏自陳曰:

  臣伏念高祖之略而陳平之謀,毀之則疏,譽之則親。〔一〕以文帝之明而魏尚之忠,繩之以法則為罪,施之以德則為功。〔二〕逮至晚世,董仲舒言道德,見妒於公孫弘,〔三〕李廣奮節於匈奴,見排於衛青,〔四〕此忠臣之常所為流涕也。臣衍自惟微賤之臣,上無無知之薦,下無馮唐之說,乏董生之才,寡李廣之埶,而欲免讒口,濟怨嫌,豈不難哉!

  〔一〕 史記曰,魏無知薦陳平於高祖,高祖以平為將。絳、灌等咸譖平曰:「雖美丈夫,如冠玉耳,居家盜嫂。今大王令護軍,諸將金多者得善處,金少者得惡處。」高祖讓魏無知。無知曰:「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楚漢相拒,臣進奇謀之士。盜嫂受金,又何足疑。」高祖乃令平盡護諸將也。

  〔二〕 魏尚,槐里人,文帝時為雲中守,匈奴不近雲中。後坐上首虜差六級,下之吏,罰作之。馮唐諫文帝曰:「臣愚以為陛下法太明,罰太重,賞太輕。」帝悅。是日令唐持節赦尚,復以為雲中守也。

  〔三〕 史記曰,董仲舒為人廉直,公孫弘習春秋不如董生。弘希時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為從諛,弘嫉之。時膠西王帝兄,驕縱,弘乃言於上曰:「獨仲舒可使相膠西。」膠西王素聞仲舒〔有行〕,亦善待之。

  〔四〕 史記曰,李廣,隴西成紀人也。為前將軍,從衛青討匈奴。青不使當匈奴,廣乃失道後期,青令對簿,廣乃引刀自刎。知與不知,莫不流涕。

  臣衍之先祖,以忠貞之故,成私門之禍。〔一〕而臣衍復遭擾攘之時,值兵革之際,不敢回行求時之利,〔二〕事君無傾邪之謀,將帥無虜掠之心。衛尉陰興,敬慎周密,內自修敕,外遠嫌疑,故敢與交通。興知臣之貧,數欲本業之。〔三〕臣自惟無三益之才,不敢處三損之地,固讓而不受之。〔四〕昔在更始,太原執貨財之柄,居蒼卒之閒,據位食祿二十餘年,而財產歲狹,居處日貧,家無布帛之積,出無輿馬之飾。於今遭清明之時,飭躬力行之秋,〔五〕而怨讎叢興,譏議橫世。蓋富貴易為善,貧賤難為工也。疏遠壟畝之臣,無望高闕之下,惶恐自陳,以救罪尤。

  〔一〕 衍之祖馮參忠正,不屈節於王氏五侯。參姊為中山王太后,後為哀帝祖母,傳太后陷以大逆,參自殺,親族死者十七人。見前書。

  〔二〕 回,邪也。

  〔三〕 欲遺其財,為立基本生業也。

  〔四〕 論語載孔子言曰「益者三友,損者三友」,故衍引以為言也。

  〔五〕 力行謂盡力行善道也。禮記曰「好問近於智,力行近乎仁」也。

  書奏,猶以前過不用。

  衍不得志,退而作賦,又自論曰:

  馮子以為夫人之德,不碌碌如玉,落落如石。〔一〕風興雲蒸,一龍一蛇,與道翱翔,與時變化,夫豈守一節哉?〔二〕用之則行,舍之則臧,進退無主,屈申無常。故曰:「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與物趣舍。」〔三〕常務道德之實,而不求當世之名,闊略杪小之禮,蕩佚人閒之事。〔四〕正身直行,恬然肆志。顧嘗好俶儻之策,時莫能聽用其謀,〔五〕喟然長歎,自傷不遭。〔六〕久棲遲於小官,不得舒其所懷。〔七〕抑心折節,意悽情悲。夫伐冰之家,不利雞豚之息;〔八〕委積之臣,不操市井之利。〔九〕況歷位食祿二十餘年,而財產益狹,居處益貧。惟夫君子之仕,行其道也。慮時務者不能興其德,為身求者不能成其功。〔一0〕去而歸家,復羇旅於州郡,身愈據職,家彌窮困,卒離飢寒之災,有喪元子之禍。

  〔一〕 老子〔道〕德經之詞也。言可貴可賤,皆非道真。玉貌碌碌,為人所貴,石形落落,為人所賤,賤既失矣,貴亦未得。言當處才不才之閒。

  〔二〕 風興雲蒸,言相須也。東方朔誡子書曰:「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臧,與物變化,隨時之宜,無有常處。」化音協韻音花。

  〔三〕 史記司馬談之詞也。言法度是非,皆隨時俗。物所趨則向之,所舍則違之,所謂隨時之義也。

  〔四〕 放蕩縱逸,不拘恆俗也。

  〔五〕 顧猶及也。俶儻,卓異貌也。

  〔六〕 遭,遇也。

  〔七〕 棲遲猶偃息也。

  〔八〕 言食厚祿不當求小利也。禮記曰:「畜馬(千)乘,不察於雞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伐冰謂卿大夫以上,以其喪祭得賜冰,故言伐冰也。韓詩外傳曰「天子不言多少,諸侯不言利害,大夫不言委積,四馬之家不持雞豚之息,伐冰之家不恃牛羊之入」也。

  〔九〕 韓詩外傳曰「千乘之君不通貨財,委積之臣不操市井之利,是以貧窮有所勸,而孤寡有所措」也。

  〔一0〕言不可兼也。

  先將軍葬渭陵,哀帝之崩也,營之以為園。〔一〕於是以新豐之東,鴻門之上,壽安之中,〔二〕地埶高敞,四通廣大,南望酈山,北屬涇渭,東瞰河華,龍門之陽,三晉之路,〔三〕西顧酆鄗,周秦之丘,宮觀之墟,〔四〕通視千里,覽見舊都,遂定塋焉。〔五〕退而幽居。蓋忠臣過故墟而歔欷,孝子入舊室而哀歎。〔六〕每念祖考,著盛德於前,垂鴻烈於後,遭時之禍,墳墓蕪穢,春秋蒸嘗,昭穆無列。〔七〕年衰歲暮,悼無成功,將西田牧肥饒之野,殖生產,修孝道,營宗廟,廣祭祀。然後闔門講習道德,觀覽乎孔老之論,庶幾乎松喬之福。〔八〕上隴阪,陟高岡,游精宇宙,流目八紘〔九〕。歷觀九州山川之體,追覽上古得失之風,愍道陵遲,傷德分崩。夫睹其終必原其始,故存其人而詠其道。疆理九野,經營五山,眇然有思陵雲之意。〔一0〕乃作賦自厲,命其篇曰顯志。顯志者,言光明風化之情,昭章玄妙之思也。其辭曰:

  〔一〕 奉世為右將軍,即衍之曾祖,故言「先將軍」。渭陵,元帝陵,在長安北五十里。哀帝義陵在長安北四十六里。奉世墓入義陵塋中,所以衍不得入葬而別求也。

  〔二〕 太上皇思東歸,乃遷豐邑人於此立縣,故曰新豐。鴻門,阪名。前書音義曰:「在新豐東十七里,舊大道北下阪口。」

  〔三〕 龍門,河所經,今絳州縣也。三晉謂韓、趙、魏也。

  〔四〕 酆、鄗,二水名,周文王都酆,武王都鄗。秦本封在隴西秦縣,周平王東遷以後,秦始有岐周之地,故總言周秦之丘。丘亦墟也。

  〔五〕 衍墓在今新豐縣南四里。

  〔六〕 史記曰,箕子朝周過殷墟,咸生禾黍,箕子傷之,欲哭則不可,欲泣為其近婦人,乃作麥秀之詩。殷人聞之,皆為流涕。禮記檀弓曰「反哭升堂,反諸其所作也。入室,反諸其所養也。反而亡焉,失之,哀於是為甚」也。

  〔七〕 司馬相如賦曰:「墳墓蕪穢而不修。」父為昭,子為穆,昭南面,穆北面也。

  〔八〕 列仙傳,赤松子,神農時雨師也。服水玉,能入火不燒。常止西王母石室中,能隨風上下。王子喬,周靈王太子晉也。好吹笙,作鳳鳴,游伊洛之閒,道人浮丘公接以上嵩高山,遂仙去也。

  〔九〕 尹文子曰:「四方上下曰宇。」蒼頡篇曰:「舟輿所屆曰宙。」淮南子曰「九州之外乃有八夤,八夤之外乃有八紘」也。

  〔一0〕疆,界也。理,正也。詩曰:「我疆我理。」九野謂九州之野。經營猶往來。五山即五岳也。

  開歲發春兮,百卉含英。〔一〕甲子之朝兮,汨吾西征〔二〕。發軔新豐兮,裵回鎬京。〔三〕陵飛廉而太息兮,登平陽而懷傷。〔四〕悲時俗之險阨兮,哀好惡之無常。〔五〕棄衡石而意量兮,隨風波而飛揚。〔六〕紛綸流於權利兮,親雷同而妒異;獨耿介而慕古兮,豈時人之所憙?〔七〕沮先聖之成論兮,𢤧名賢之高風;忽道德之珍麗兮,務富貴之樂耽。〔八〕遵大路而裵回兮,履孔德之窈冥;固眾夫之所眩兮,孰能觀於無形?〔九〕行勁直以離尤兮,羌前人之所有;內自省而不慚兮,遂定志而弗改。〔一0〕欣吾黨之唐虞兮,愍吾生之愁勤;聊發憤而揚情兮,將以蕩夫憂心。〔一一〕往者不可攀援兮,來者不可與期;病沒世之不稱兮,願橫逝而無由。〔一二〕

  〔一〕 開、發,皆始也。爾雅曰:「春為發生。」卉,草也。楚詞曰:「獻歲發春兮。」

  〔二〕 君子舉事尚早,故以朝言之。汨,行貌。楚詞曰:「汨吾南征。」汨音于筆反。

  〔三〕 軔,止車木也。將行,故發之。

  〔四〕 飛廉,觀名。武帝元封二年立於長安,上有銅飛廉,因以名焉。前書音義曰:「飛廉,神禽,能致風氣,有角而蛇尾,文如豹文。」平陽,縣名,故城在今岐州岐山縣西南。

  〔五〕 時既險薄,所以好惡不同。楚詞曰「悲時俗之迫阨」也。

  〔六〕 衡,秤衡也。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石。言時人棄衡石以意測量,諭背法度也。隨風波而飛揚,言無志操也。

  〔七〕 言時俗溺於權利也。同己則親之,異己則妒之,今己不與之同,所以見惡也。

  〔八〕 沮,敗也。𢤧,陵也。耽亦樂也。言時人之行如此。

  〔九〕 遵,循也。大路,大道也。老子曰:「大道泛兮。」又曰:「孔德之容,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又曰:「大象無形。」孔之為言空也。窈冥謂幽玄也。道以空為主,故無物而不容。時俗眩於名利,孰能觀大象無形(矣)〔哉〕

  〔一0〕離,遭也。尤,過也。羌,語發聲也。言古人有為勁直行而遭尤過者,有之矣,即屈原、賈誼之流也。衍內自省察,不慙於古人,遂守志不改也。

  〔一一〕傷己不逢堯舜也。蕩,散也。

  〔一二〕言唐虞往,不可攀援而及,將來賢哲,又不可豫期。所病終身之後,名譽不稱;又願縱橫遠逝,而其路無由也。論語孔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陟雍畤而消搖兮,超略陽而不反。念人生之不再兮,悲六親之日遠。〔一〕陟九嵕而臨㟞嶭兮,聽涇渭之波聲。〔二〕顧鴻門而歔欷兮,哀吾孤之早零。何天命之不純兮,信吾罪之所生;傷誠善之無辜兮,齎此恨而入冥。〔三〕嗟我思之不遠兮,豈敗事之可悔?雖九死而不眠兮,恐余殃之有再。淚汍瀾而雨集兮,氣滂浡而雲披;心怫鬱而紆結兮,意沈抑而內悲。〔四〕

  〔一〕 雍,縣名,屬右扶風,故城在今岐州雍縣南。畤者止也,神靈之所止也。史記曰,秦并天下,祠雍四畤,漢加黑帝,謂之五畤。消搖猶觀望也。超,過也。略陽,縣名,屬天水郡,今隴州隴城縣也。六親,夫婦、父子、兄弟也。

  〔二〕 㟞嶭,山,一名嵯峨,在今三原縣北。㟞音才結反,嶭音五結反。

  〔三〕 零,落也。吾孤早零,即上所謂「喪元子」者也。子既早殀,未有邪僻,故云誠善。辜,罪也。冥謂地也。齎恨入冥,言死有餘恨也。

  〔四〕 言已往者託於貴戚之權,幾陷誅戮之罪,此由我思慮不深遠。已敗之事,悔之無及,雖復九死而目不瞑,言怨恨之深也。楚詞曰:「雖九死其猶未悔。」眠即瞑也。今縱飭躬自勗,又恐殃禍至再,所以淚落意沈,氣憤心結也。

  瞰太行之嵯峨兮,觀壺口之崢嶸;悼丘墓之蕪穢兮,恨昭穆之不榮。〔一〕歲忽忽而日邁兮,壽冉冉其不與;恥功業之無成兮,赴原野而窮處。〔二〕昔伊尹之干湯兮,七十說而乃信;皋陶釣於雷澤兮,賴虞舜而後親。無二士之遭遇兮,抱忠貞而莫達;率妻子而耕耘兮,委厥美而不伐。〔三〕韓盧抑而不縱兮,騏驥絆而不試;獨慷慨而遠覽兮,非庸庸之所識。〔四〕卑衛賜之阜貨兮,高顏回之所慕;重祖考之洪烈兮,故收功於此路。〔五〕循四時之代謝兮,分五土之刑德;相林麓之所產兮,嘗水泉之所殖。修神農之本業兮,採軒轅之奇策;追周棄之遺教兮,軼范蠡之絕跡。〔六〕陟隴山以踰望兮,眇然覽於八荒;風波飄其並興兮,情惆悵而增傷。〔七〕覽河華之泱漭兮,望秦晉之故國。憤馮亭之不遂兮,慍去疾之遭惑。〔八〕

  〔一〕 太行山在上黨南,壺口山在上黨東。衍之遠祖馮亭為韓上黨守,以上黨降趙,趙封亭三萬戶,號華陽君。死因葬上黨,其墓在今潞州上黨縣西。衍在關中,遙相望之,即序所謂「通視千里,覽見舊都」者也。嵯峨,高大貌。崢嶸,深邃貌。

  〔二〕 與猶待也。楚詞曰:「日忽忽其將暮。」又曰:「老冉冉其將至。」功業無成,情多憂憤,故赴原野而窮居。

  〔三〕 伊尹名摯,負鼎俎以干湯。七十說而乃信,謂年七十說湯乃得信也。皇甫謐帝王記曰:「伊摯豐下兌上,色黑而短,僂身而下聲,年七十而不遇。湯聞其賢,設朝禮而見之,摯乃說湯致於王道。」信音申。呂氏春秋曰:「舜陶於河濱,漁於雷澤。」今言皋陶,未詳。雷澤在今濮州雷澤縣東也。

  〔四〕 戰國策曰,齊欲伐魏,淳于髡謂齊王曰:「韓盧,天下之壯犬也。」淮南子曰:「絆騏驥而求千里。」衍喻己有高才而不申,所以獨慷慨遠覽,非庸庸之徒所能識也。識,協韻音志。

  〔五〕 卑,賤也。阜,積也。衍賤子貢貨殖,慕顏回樂道,所以不從流俗,專心貞固者,以其祖考功業隆大,若苟求富貴,恐致點辱,故於此路收功也。

  〔六〕 周禮五土,一曰山林,二曰川瀆,三曰丘陵,四曰墳衍,五曰原隰。家語曰:「地東西為緯,南北為經。山為積德,川為積刑。」穀梁傳曰:「林屬於山曰麓。」周禮曰:「山林動物宜毛,植物宜皁。」淮南子曰:「汾水濁宜麻,濟水和宜麥,河水調宜菽,洛水輕利宜禾,渭水多力宜黍,江水肥宜稻。」管子曰:「四七二十八尺而至於泉,其水白而甘,宜黍秫。三七二十一尺而至於泉,其水黃而有臭,宜大菽與麥。二七一十四尺至於泉,其味鹹,宜稻與麥。」此嘗水泉之所殖也。周易曰:「神農氏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蓋取諸益。」周書曰:「神農之時,天雨粟,神農耕而種之。」軒轅,黃帝也。大戴禮曰:「黃帝時播百穀草木,節用水火財物,人得其利。」周棄,帝嚳之子。為兒之時,其游戲好種樹麻菽,及成人,遂好耕農,相地之宜,人皆法則之。帝堯聞之,舉棄為農師,天下得其利,故言遺教。軼,過也。范蠡,南陽人,事越王句踐,苦身戮力,竟滅吳報恥。既而以為大名之下,難以久居,乃與其私屬乘舟浮海以行,變姓名,適齊為鴟夷子皮,之陶為朱公,終身不返。是絕跡也。

  〔七〕 踰猶遙也,古字通。八荒,八方荒遠之地。

  〔八〕 馮亭以上黨降趙,秦破趙於長平而亭死,故言不遂。慍,怨也。馮去疾為秦丞相,胡亥元年,用趙高計,始皇大臣咸見誅戮,無遺脫者,是遭惑也。亭及去疾皆衍之先,故遠懷憤怨也。泱音烏朗反。漭音莽。

  流山岳而周覽兮,徇碣石與洞庭;浮江河而入海兮,泝淮濟而上征。〔一〕瞻燕齊之舊居兮,歷宋楚之名都;哀群后之不祀兮,痛列國之為墟。〔二〕馳中夏而升降兮,路紆軫而多艱;講聖哲之通論兮,心愊憶而紛紜。〔三〕惟天路之同軌兮,或帝王之異政;堯舜煥其蕩蕩兮,禹承平而革命。〔四〕并日夜而幽思兮,終悇憛而洞疑;高陽𢤧其超遠兮,世孰可與論茲?〔五〕訊夏啟於甘澤兮,傷帝典之始傾;頌成康之載德兮,詠南風之歌聲。〔六〕思唐虞之晏晏兮,揖稷契與為朋;苗裔紛其條暢兮,至湯武而勃興。〔七〕昔三后之純粹兮,每季世而窮禍;弔夏桀於南巢兮,哭殷紂於牧野。〔八〕詔伊尹於亳郊兮,享呂望於酆洲;功與日月齊光兮,名與三王爭流。〔九〕

  〔一〕 碣石,海畔山也,在今平州東。洞庭,湖名也,中有洞庭山,在今岳州西南。衍既不同流俗,情多憤怨,故假言涉歷江山,周流河海。屈原云「吾將遠逝以自適,路脩遠以周流」之類也。

  〔二〕 燕都〔薊〕,今薊縣也。齊都營丘,今臨淄縣也。宋都睢陽,今宋州也。楚初都丹陽,在歸州;後都郢,在今荊州;至考烈王為秦所逼,又徙都壽春,今壽州也。不祀言皆絕也,臧文仲曰「咎陶、庭堅不祀」也。

  〔三〕 紆軫猶盤曲也。愊憶猶鬱結也。紛紜猶瞀亂也。愊音普逼反。

  〔四〕 惟,思也。言思上天之路,軌躅則同,而帝王政教參差有異。班固曰:「仰天路而同軌。」白虎通曰:「德合天者稱帝,仁義合者稱王。」故言異政也。煥,文章貌。蕩蕩,政化平暢貌。論語孔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煥乎其有文章,蕩蕩乎人無能名焉。」堯舜同道,故兼言之。舜禪位於禹,禹承堯舜之後而改制度,禪子,故曰承平革命也。

  〔五〕 孔子曰:「吾嘗終日不食,終夜不寑,以思。」楚詞云:「心悇憛而懷惑。」廣蒼云:「悇憛,禍福未定也。」悇音它乎反,憛音它紺反。本或作「㤞憏」,㤞音丑加反,憏音丑制反,未定也。高陽,帝顓頊之號也。洞亦不定也。史記曰:「(盡)〔虛〕愒洞疑。」又曰:「高陽氏沈深而有謀,疏通而知事。」以有其謀而疏通,故欲與之論事。

  〔六〕 訊,問也。啟,禹子也。尚書曰:「啟與有扈戰于甘之野。」孔安國注云:「有扈與夏同姓,恃親而不恭,故啟征之於甘野。」甘野在今鄠縣。啟既德薄,同姓相攻,故傷帝典之傾也。易曰:「德積載。」史記曰:「成康之際,天下安寧,刑錯三十餘年而不用。」周南、召南,謂國風之首篇。歌文王之德,故詠之也,非舜南風之歌。

  〔七〕 尚書考靈耀曰:「放勛欽明文塞安晏晏。」鄭玄注曰:「寬容覆載謂之晏。」稷名棄,為堯后稷。契為堯司徒。契十四葉孫號湯,滅夏桀而王有天下。后稷十六葉孫周武王,滅殷紂而王天下。勃,盛貌也。左傳曰:「其興也勃焉。」

  〔八〕 三后,夏、殷、周也。惜其不能始終純茂,每至末代,必窮其災禍。湯放桀於南巢,武王滅紂於牧野,周之季葉,幽王為西戎所殺也。離騷曰:「昔三后之純粹,何桀紂之昌披!」南巢,地名,廬州巢縣也。孔安國曰「牧野,紂近郊三十里地名」也,在今衛州也。

  〔九〕 詔,召也。亳,湯都。呂望,周太師,翼周滅殷者也。酆,文王所都,在京兆杜陵亭。水中可居曰洲也。

  楊朱號乎衢路兮,墨子泣乎白絲;知漸染之易性兮,怨造作之弗思。〔一〕美關雎之識微兮,愍王道之將崩;拔周唐之盛德兮,捃桓文之譎功。〔二〕忿戰國之遘禍兮,憎權臣之擅彊;黜楚子於南郢兮,執趙武於湨梁。〔三〕善忠信之救時兮,惡詐謀之妄作;聘申叔於陳蔡兮,禽荀息於虞虢。〔四〕誅犁鉏之介聖兮,討臧倉之愬知;[4037124736]子反於彭城兮,爵管仲於夷儀。〔五〕疾兵革之寖滋兮,苦攻伐之萌生;沈孫武於五湖兮,斬白起於長平。〔六〕惡叢巧之亂世兮,毒從橫之敗俗;流蘇秦於洹水兮,幽張儀於鬼谷。〔七〕澄德化之陵遲兮,烈刑罰之峭峻;燔商鞅之法術兮,燒韓非之說論。〔八〕誚始皇之跋扈兮,投李斯於四裔;滅先王之法則兮,禍寖淫而弘大。〔九〕援前聖以制中兮,矯二主之驕奢;饁女齊於絳臺兮,饗椒舉於章華。〔一0〕摛道德之光耀兮,匡衰世之眇風;褒宋襄於泓谷兮,表季札於延陵。〔一一〕摭仁智之英華兮,激亂國之末流;觀鄭僑於溱洧兮,訪晏嬰於營丘。〔一二〕日曀曀其將暮兮,獨於邑而煩惑;夫何九州之博大兮,迷不知路之南北。〔一三〕駟素虯而馳騁兮,乘翠雲而相佯;就伯夷而折中兮,得務光而愈明。〔一四〕款子高於中野兮,遇伯成而定慮;欽真人之德美兮,淹躊躇而弗去。〔一五〕意斟愖而不澹兮,俟回風而容與;求善卷之所存兮,遇許由於負黍。軔吾車於箕陽兮,秣吾馬於潁滸;聞至言而曉領兮,還吾反乎故宇。〔一六〕

  〔一〕 淮南子曰:「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傷其本同而末異也。」墨子曰「墨子見染絲,歎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五入之則為五色,故染不可不慎。非獨絲也,國亦有染,湯染伊尹,紂染惡來」也。先王正道,規摹有常,苟生穿鑿,則岐路競起,故墨子知漸染之易性,楊朱悲造作之弗思。

  〔二〕 薛夫子韓詩章句曰:「詩人言雎鳩貞絜,以聲相求,必於河之洲,蔽隱無人之處。故人君動靜,退朝入于私宮,妃后御見,去留有度。今人君內傾於色,大人見其萌,故詠關雎,說淑女,正容儀也。」方言曰:「捃,取也。譎,詐也。」齊桓公、晉文公俱有霸功。孔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時周衰政亂,桓文能統率諸侯,翼戴天子,故取其一切之功也。

  〔三〕 周室衰微,七國交爭,是為戰國。時吳楚僭號皆稱王,孔子修春秋,以蠻夷大者不過子,故皆黜曰子。又春秋稱「公會晉、宋、衛、鄭、曹、莒、邾、薛、杞于湨梁,戊寅,大夫盟」。公羊傳曰:「諸侯皆在,言大夫盟何?信在大夫。何言乎信在大夫?遍刺天下之大夫也。曷為遍刺天下之大夫?君若綴旒然。」趙武,晉卿趙文子也。時晉為盟主,文子,晉之正卿,而為不臣之行,故欲執之也。湨,水名,在河內軹縣東南,至溫入河。爾雅曰:「梁莫大於湨梁。」湨音古覓反。

  〔四〕 申叔,楚莊王時賢臣申叔時者也。左傳,陳夏徵舒弒靈公,楚莊王伐陳,殺夏徵舒,滅陳為縣。申叔時諫莊王曰:「夏徵舒弒其君,其罪大矣,討而戮之,君之義也。諸侯之從,曰討有罪也。今縣陳,貪其富也。以討召諸侯而以貪終之,無乃不可乎?」王曰:「善哉,吾未之聞也。」乃復封陳。聘謂問之也。時惟在陳,而兼言蔡者,蓋以陳蔡相近,因連言之也。荀息,晉大夫。左傳曰,晉荀息請以屈產之乘,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公曰:「是吾寶也。」對曰:「若得道於虞,猶外府也。」乃假道於虞以滅虢,師還遂襲虞,滅之。

  〔五〕 犁鉏,齊大夫。介猶閒也。韓子曰:「仲尼為政於魯,道不拾遺,齊景公患之。犁鉏曰:『去仲尼猶吹毛耳。君何不遺魯公以女樂,以驕其意。魯君樂之,必怠於政,仲尼必諫,諫而不聽,必輕絕魯。』景公曰:『善。』乃令犁鉏以女樂遺魯,哀公樂之,果怠於政,仲尼諫不聽,遂去之。」孟子曰:「魯平公將出,嬖人臧倉請曰:『它日君出,必命有司所之。今已駕矣,敢請。』公曰:『吾將見孟子。』倉曰:『君(何)〔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以為賢乎?禮義由賢者出,孟子後喪踰前喪,君無見焉。』公曰:『諾。』樂正子見孟子曰:『君將來見,嬖人有臧倉者沮君,是以不來。』孟子曰:『吾之不遇魯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愬猶譖也。知謂明於事也。子反,楚大夫也,名側。案「[4037124736]」字呂忱音仕眷反,勉也。東觀記作「譏」字。此雖作「[4037124736]」,蓋亦譏刺之意也。春秋經書「宋人及楚人平」。公羊傳曰:「外平不書,此何以書?貶。曷為貶?平者在下。」何休注云:「譏子反、華元專盟不受君命,故貶之。」然則子反違命盟,蓋以平宋城下而言。彭城者,彭城宋之邑,故舉以言之。左傳,宋大夫魚石等出奔楚。楚伐宋,取彭城以封魚石。宋人圍彭城,楚子重救彭城伐宋。此言子反,蓋衍誤也。如曰不然,或別有所據。管仲,齊桓公之相,名夷吾。夷儀,邢邑也。翟人滅邢,管仲輔齊桓公築夷儀以封邢,邢遷如歸,於是天下諸侯知桓公之不為己動也,是故天下歸之。唯能用管夷吾而霸功立。事見國語。以其能輔主成業,故就夷儀而爵賞也。

  〔六〕 寖,漸也。孫武,吳王闔廬將也。善用兵。越絕書曰:「太湖周三萬六千頃。」虞翻云:「太湖有五道,故謂之五湖。」(隔)〔滆〕湖、洮湖、射湖、貴湖及太湖為五湖,並太湖之小支,俱連太湖,故太湖兼得五湖之名,在今湖州東也。史記曰,白起,郿人也。事秦昭王,以上將軍擊趙於長平,前後阬斬首虜四十五萬。長平,地名,在今澤州也。

  〔七〕 叢,細也。毒,恨也。關東為從,關西為橫。蘇秦,洛陽人也。師事鬼谷先生。為從說,說關東六國為從親以畔秦,會於洹水之上,刳白馬而盟。張儀,魏人也。與蘇秦同師。為關西橫說,說關(西)〔東〕六國令事秦。皆尚誣詐,不遵道德。洹水出汲郡林慮縣。鬼谷,谷名,即鬼谷先生所居地,在今洛州洛陽城北。「叢」或作「聚」,義亦通。

  〔八〕 陵遲言穨替也。澄猶清也。烈,慘也。商鞅姓公孫氏。好刑名之學。事秦孝公,變法令,使人什伍相司,犯禁相連坐,不告姦者要斬,告姦者與斬敵同賞,匿姦者與降敵同罰,人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罰。行之四年,秦人富彊。韓非,韓之諸公子也,亦好刑名法術之學。口吃不能言,著書作孤憤、五蠹、內外儲、說難,十餘萬言,皆尚法術,少仁恩。並見史記。

  〔九〕 誚,責也。跋扈猶彊梁也。李斯,上蔡人。為秦丞相,上書曰:「今諸生不師今而學古,惑亂黔首,臣請非秦記皆燒之,天下敢有臧詩、書、百家語者皆燒之。令下三十日不燒,黥為城旦。」制曰:「可。」是滅先王之法則。

  〔一0〕援,引也。矯,正也。饁,餉也。女齊,晉大夫司馬侯也。絳,晉國所都。國語曰:「晉平公為九層之臺。」又曰:「叔向見司馬侯之子,撫而泣曰:『自其父之死,吾蔑與事君矣。昔者其父始之我終之,我始之夫子終之,無不可者。』」是女齊事君必有規諫,必諫作臺,但書典散亡,無以言耳。椒舉,楚大夫伍舉也。饗,宴也。章華,臺名,在南郡華容縣。楚語曰:「靈王為章華之臺,與椒舉升。王曰:『臺美乎?』對曰:『臣聞國君服寵以為美,安人以為樂,不聞其以土木之崇高為美。先君莊王為匏居之臺,高不過望國(氣)〔氛〕,大不過容宴豆,用不煩官府,人不廢時務。今君為此臺,國人疲焉,財用盡焉,臣不知其美。』」二主謂晉楚之君。「二」或作「亡」。

  〔一一〕摛,布也。眇,微也。公羊傳曰:「宋公及楚戰于泓之陽,楚人濟泓而來。有司曰:『迨其未畢濟而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之也,君子不厄人於險。吾雖亡國之餘,寡人不忍行也。』既濟未畢陳,有司復曰:『請擊之。』宋公曰:『不可。吾聞君子不鼓不成列。』已陳,然後擊之,宋師大敗。故君子大其不鼓不成列,臨大事而不忘大禮,以為文王之戰亦不過此。」季札,吳王壽夢之少子也,封於延陵。昆弟四人,札最少而賢。壽夢卒,諸兄欲立之,札棄其室而耕,乃捨之。泓音烏萌反。

  〔一二〕摭,拾也。鄭僑,鄭大夫公孫僑也。溱、洧,鄭二水名。鄭詩曰:「溱與洧瀏其清矣。」晏嬰,齊大夫晏平仲也。爾雅曰:「水出其左曰營丘。」齊有營丘。周衰政亂,子產、晏嬰皆有賢行輔其君也。事見左傳、國語。

  〔一三〕曀曀,陰晦貌也。詩曰:「曀曀其陰。」楚詞曰:「回朕車以復路,及行迷之未遠。」

  〔一四〕四馬曰駟。虯,龍之無角者也。楚詞曰:「駟玉虯以乘翳兮。」爾雅曰:「馬高八尺為龍。」司馬相如曰:「駟蒼螭兮六素虯。」相佯猶逍遙也。伯夷,孤竹君之子,周武王時義士,不食周粟,隱於首陽山。楊雄反騷曰:「將折中乎重華。」列仙傳曰:「務光者,夏時人也。殷湯伐桀,因光而謀,光曰:『非吾事也。』至殷武丁時,武丁欲以為相,光不從,遂投於梁山。」衍退不仕,與務光辭相侔,事相得,故曰愈明、愈猶益也。

  〔一五〕莊子曰:「伯成子高,唐虞時為諸侯,至禹為天子,乃去而耕。禹往見之,曰:『堯理天下,吾子立為諸侯。堯授舜,舜授予,子去而耕,其故何也?』子高曰:『昔堯理天下,至公無私,不賞而人勸,不罰而人畏。今子賞而不勸,罰而不威,德自此衰,刑自此作。夫子盍行,無留吾事。』耕而不顧。」款,誠也。真人即謂子高。躊躇猶蹢䠱也。東觀記(曰)「高」字作「喬」,謂仙人王子喬也,義亦通。

  〔一六〕斟愖猶遲疑也。澹,定也。俟,待也。容與猶從容也。莊子曰:「舜以天下讓善卷,善卷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天地之閒,吾何以天下為哉?』遂入深山,莫知所終。』許由字武仲。堯時高士,隱居箕山。堯以天下讓由,由不受,惡聞其言,遂洗耳於潁水。負黍,亭名,在洛州陽城縣西南,許由墓在其南。秣謂食馬以粟。字林曰:「滸,水涯也。」愖音市林反,或作「堪」字。

  覽天地之幽奧兮,統萬物之維綱;究陰陽之變化兮,昭五德之精光。〔一〕躍青龍於滄海兮,豢白虎於金山;鑿巖石而為室兮,託高陽以養仙,神雀翔於鴻崖兮,玄武潛於嬰冥;伏朱樓而四望兮,採三秀之華英。〔二〕纂前修之夸節兮,曜往昔之光勳;披綺季之麗服兮,揚屈原之靈芬。〔三〕高吾冠之岌岌兮,長吾佩之洋洋;飲六醴之清液兮,食五芝之茂英。〔四〕

  〔一〕 自此以下,既反故宇,乃欲尋覽天地,究極陰陽。幽奧謂深邃也。維綱猶宗指也。五德,五行之德也。施之於物,則為金、木、水、火、土;施之於人,則為仁、義、禮、智、信也。

  〔二〕 天有二十八宿,成龍虎龜鳳之形。在地為四靈,東方為青龍,西方為白虎,南方為朱雀,北方為龜蛇。豢,養也。金山,西方之精也。神雀謂鳳也。玄武謂龜蛇。位在北方,故曰玄;身有鱗甲,故曰武。嬰冥猶晦昧,所謂幽都也。衍既反故宇,欲鑿巖石為室,託高明之處以養神仙,又假言龍虎之疇在於四面,為其威援也。前書曰:「仙人好樓居。」故云伏朱樓而四望也。楚詞曰:「採三秀於山閒。」王逸曰:「謂芝草也。」東觀記及衍集「秀」字作「奇」,「英」字作「靈」。(次)〔按〕下云「食五芝之茂英」,此若是「芝」,不宜重說,但不知三奇是何草也。范改「奇」為「秀」,恐失之矣。

  〔三〕 纂,繼也。前修猶前賢也。夸,大也。楚詞曰:「搴吾法夫前修。」又曰:「紛獨有此夸節。」往昔光勳謂衍之先人有功勞於前代,去疾、子明之類也。己今繼往賢之高節,所以光曜也。綺季,四皓之一也。前書曰,四皓隨太子入侍,鬚眉皓白,衣冠甚偉。楚漢春秋曰「四人冠韋冠,佩銀環,衣服甚鮮」,故言麗服也。楚詞曰:「畦留夷與揭車,雜杜衡與芬芷。」屈原皆喻身有令德,故衍欲揚其靈芬也。

  〔四〕 岌岌,高貌。洋洋,美也。楚詞曰:「高余冠之岌岌,長吾佩之陸離。」王逸注云:「傷己懷德不用,故高冠長佩,尊其威儀,整斯服飾,以異於眾也。」六醴,蓋六氣也。楚詞曰:「餐六氣而飲沆瀣。」茅君內傳曰:「句曲山上有神芝五種:一曰龍仙芝,似交龍之相負,服之為太極仙卿。第二名參成芝,赤色有光,其枝葉如金石之音,折而續之即復如故,服之為太極大夫。第三名燕胎芝,其色紫,形如葵,葉上有燕象,光明洞澈,服一株拜為太清龍虎仙君。第四名夜光芝,其色青,其實正白如李,夜視其實如月,光照洞一室,服一株為太清仙官。第五名曰玉芝,剖食拜三官正真御史。」

  揵六枳而為籬兮,築蕙若而為室;播蘭芷於中廷兮,列杜衡於外術。〔一〕攢射干雜蘼蕪兮,搆木蘭與新夷;光扈扈而煬燿兮,紛郁郁而暢美;華芳曄其發越兮,時恍忽而莫貴;非惜身之埳軻兮,憐眾美之憔悴。〔二〕游精神於大宅兮,抗玄妙之常操;處清靜以養志兮,實吾心之所樂。〔三〕山峨峨而造天兮,林冥冥而暢茂;鸞回翔索其群兮,鹿哀鳴而求其友。〔四〕誦古今以散思兮,覽聖賢以自鎮;嘉孔丘之知命兮,大老聃之貴玄;德與道其孰寶兮?名與身其孰親?陂山谷而閒處兮,守寂寞而存神。〔五〕夫莊周之釣魚兮,辭卿相之顯位;於陵子之灌園兮,似至人之髣彿。蓋隱約而得道兮,羌窮悟而入術;離塵垢之窈冥兮,配喬、松之妙節。〔六〕惟吾志之所庶兮,固與俗其不同;既俶儻而高引兮,願觀其從容。〔七〕

  〔一〕 自此以下,說籬宇廷除,皆樹芬芳卉木,喻己立身行道,依仁履義,猶屈原「扈江蘺與薜芷,紉秋蘭以為佩」之類也。揵,立也。枳,芬木也。晏子曰:「江南為橘,江北為枳。」枳之為木,芳而多刺,可以為籬。此云「六枳」,東觀記作「八枳」。案:周書小開篇曰「嗚呼!汝何敬非時?何擇非德?德枳維大人,大人枳維公,公枳維卿,卿枳維大夫,大夫枳維士,登登皇皇,(維在)〔君枳維國〕,國枳維都,都枳維邑,邑枳維家,家枳維欲無疆」。言上下相維,遞為藩蔽也。其數有八,與東觀記同,此為六。蕙,香草也。杜,杜若也。蘭即澤蘭也。芷,白芷也,一名苻離,一名葯。杜衡,其狀若葵,其臭如蘼蕪。術,路也。

  〔二〕 攢,聚也。射干,烏翼也。蘼蕪似蛇床而香,其根即芎藭也。木蘭,樹也。香味俱似桂而皮薄。新夷亦樹也,其花甚香。扈扈,光彩盛也。暢,通也。郁郁,香氣也。曄,盛也。發越,氣傍射也。司馬相如曰:「煌煌扈扈,照曜巨野。」又曰:「郁郁菲菲,眾香發越。」恍忽猶輕忽也。楚詞曰:「然埳軻而留滯。」王逸曰:「埳軻,不遇也。」衍被擯斥沈淪,猶草木之漚鬱芬芳,遇風霜而零落也。夷音協韻異。美音協韻媚。

  〔三〕 大宅謂天地。抗,舉也。老子曰:「玄之又玄,眾妙之門。」樂音五孝反。

  〔四〕 此言所居之處,山林飛走之狀也。索,求也。詩曰「求其友聲」也。

  〔五〕 鎮,重也。古之聖賢,多固窮以守道,故覽之以自鎮也。孔子曰:「五十而知天命。」又曰:「不知命無以為君子。」玄者,幽寂之謂也。老子曰:「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又曰:「道者萬物之奧也,善人之所寶。」又曰:「名與身孰親?」陂謂傍其邊側也。陂音兵義反。史記曰「陂山通道」是也。道以寂寞為主,神不外營,故常存也。鎮,協韻竹人反。閒音閑。

  〔六〕 莊子曰:「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見焉。曰:『願以境內累也。』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以巾笥而臧之廟堂之上。為此龜者,寧死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塗中乎?』使者曰:『寧生曳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列女傳曰:「於陵子終賢,楚王欲以為相,使使者往迎之。子終出謝使者,遂與妻俱逃而為人灌園。」孟子曰,客居於陵,故曰於陵子也。至人守真養志,言髣彿似之也。二子雖病一時,而聲流萬古。蓋隱居困約,而反得道之精。窮棲悟理,入賢人之術,離塵垢之窈冥也。超然高邁,配松、喬之妙節也。

  〔七〕 庶幾守道,與俗不同。俶儻猶卓異也。凡言觀者,非在己之言。從容猶在後也。衍雖擯斥當年,身窮志沮,而令問期於不朽,聲芳縣諸日月,故曰願觀其從容。

  顯宗即位,又多短衍以文過其實,遂廢於家。

  衍娶北地(女)任氏〔女〕為妻,悍忌,不得畜媵妾,〔一〕兒女常自操井臼,老竟逐之,遂埳壈於時。〔二〕然有大志,不戚戚於賤貧。居常慷慨歎曰:「衍少事名賢,經歷顯位,懷金垂紫,揭節奉使,〔三〕不求苟得,常有陵雲之志。三公之貴,千金之富,不得其願,不概於懷。〔四〕貧而不衰,賤而不恨,年雖疲曳,猶庶幾名賢之風。〔五〕修道德於幽冥之路,以終身名,為後世法。」居貧年老,卒于家。所著賦、誄、銘、說、問交、德誥、慎情、〔六〕書記說、自序、官錄說、策五十篇,〔七〕肅宗甚重其文。子豹。

  〔一〕 悍,急也。

  〔二〕 衍集載衍與婦弟任武達書曰:「天地之性,人有喜怒,夫婦之道,義有離合。先聖之禮,士有妻妾,雖宗之眇微,尚欲踰制。年衰歲暮,恨入黃泉,遭遇嫉妒,家道崩壞,五子之母,足尚在門。五年已來,日甚歲劇,以白為黑,以非為是,造作端末,妄生首尾,無罪無辜,讒口嗷嗷。亂匪降天,生自婦人。青蠅之心,不重破國,妒嫉之情,不憚喪身。牝雞之晨,唯家之索,古之大患,今始於衍。醉飽過差,輒為桀紂,房中調戲,布散海外,張目扺掌,以有為無。痛徹倉天,毒流五臧,愁令人不賴生,忿令人不顧禍。入門著床,繼嗣不育,紡績織紝,了無女工,家貧無僮,賤為匹夫,故舊見之,莫不悽愴,曾無憫惜之恩。唯一婢,武達所見,頭無釵澤,面無脂粉,形骸不蔽,手足抱土。不原其窮,不揆其情,跳梁大叫,呼若入冥,販糖之妾,不忍其態。計婦當去久矣,念兒曹小,家無它使,哀憐姜、豹,當為奴婢。惻惻焦心,事事腐腸,訩訩籍籍,不可聽聞。暴虐此婢,不死如髮,半年之閒,膿血橫流。婢病之後,姜竟舂炊,豹又觸冒泥塗,心為愴然。縑縠放散,冬衣不補,端坐化亂,一縷不貫。既無婦道,又無母儀,忿見侵犯,恨見狼藉,依倚鄭令,如居天上。持質相劫,詞語百車,劍戟在門,何暇有讓?百弩環舍,何可彊復?舉宗達人解說,詞如循環,口如布穀,縣幡竟天,擊鼓動地,心不為惡,身不為搖。宜詳居錯,且自為計,無以上書告訴相恐。狗吠不驚,自信其情。不去此婦,則家不寧;不去此婦,則家不清;不去此婦,則福不生;不去此婦,則事不成。自恨以華盛時不早自定,至於垂白家貧身賤之日,養癕長疽,自生禍殃。衍以室家紛然之故,捐棄衣冠,側身山野,絕交游之路,杜仕宦之門,闔門不出,心專耕耘,以求衣食,何敢有功名之路哉!」

  〔三〕 金謂印也,紫謂綬也。揭,持也,音求謁反。

  〔四〕 概猶屑也。金或作乘。

  〔五〕 曳猶頓也。

  〔六〕 衍集有問交一篇,慎情一篇。

  〔七〕 衍集見有二十八篇。

  豹字仲文,年十二,母為父所出。後母惡之,嘗因豹夜寐,欲行毒害,豹逃走得免。敬事愈謹,而母疾之益深,時人稱其孝。〔一〕長好儒學,以詩、春秋教麗山下。〔二〕鄉里為之語曰:「道德彬彬馮仲文。」〔三〕舉孝廉,拜尚書郎,忠勤不懈。每奏事未報,常俯伏省閤,或從昏至明。肅宗聞而嘉之,使黃門持被覆豹,敕令勿驚,由是數加賞賜。是時方平西域,以豹有才謀,拜為河西副校尉。和帝初,數言邊事,奏置戊己校尉,城郭諸國復率舊職。遷武威太守,視事二年,河西稱之,復徵入為尚書。永元十四年,卒於官。

  〔一〕 衍與宣孟書曰:「居室之義,人之大倫。思厚歡和之節,樂定金石之固。又自傷前遭不良,比有去兩婦之名。事誠不得不然,豈中心之所好哉!」觀其書意,似此妻又見出之。

  〔二〕 麗音力之反。

  〔三〕 論語曰:「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鄭玄注:「彬彬,雜半貌也。」

  論曰:夫貴者負埶而驕人,才士負能而遺行,其大略然也。二子不其然乎!〔一〕馮衍之引挑妻之譬,得矣。夫納妻皆知取詈己者,而取士則不能。何也?豈非反妒情易,而恕義情難。光武雖得之於鮑永,猶失之於馮衍。〔二〕夫然,義直所以見屈於既往,守節故亦彌阻於來情。嗚呼!〔三〕

  〔一〕 史記曰:「魏太子擊逢文侯之師田子方,引車下道。子方不為禮。太子擊曰:『富貴者驕人乎?貧賤者驕人乎?』子方曰:『貧賤者驕人耳。夫諸侯驕人則失其國,大夫驕人則失其家。貧賤者行不合,言不用,則去之楚、越,若脫躧然,柰何同之哉?』」士負能而遺行也。負,恃也。

  〔二〕 自此已上皆華嶠之詞。

  〔三〕 衍為更始舉哀,既降,執義守直。既行之於己,光武屈而不用,故言義直所以見屈於既往也。則守節之人,見衍被黜,彌阻難於將來。

  贊曰:譚非讖術,衍晚委質。道不相謀,詭時同失。〔一〕體兼上才,榮微下秩。

  〔一〕 詭,違也,言二人之道不相同,俱以違時咸被擯斥也。

  校勘記

  九八四頁 三行 膠西王素聞仲舒〔有行〕 按:校補謂據史記儒林傳「仲舒」下脫「有行」二字。今據補。

  九八四頁一0行 出無輿馬之飾 按:「出」原訛「年」,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八五頁一0行 不操市井之利 按:「操」原訛「探」,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八五頁一四行 老子〔道〕德經之詞也 據汲本、殿本補。

  九八六頁 八行 畜馬(千)乘 按:殿本依監本「千」作「十」。校補謂今案禮記文本作「畜馬乘」,乘固四馬也。「千」乃涉下「乘」字誤衍,「十」又改訂之誤。今據刪。

  九八七頁一五行 反而亡焉失之哀於是為甚 按:今禮記注疏本「哀」作「矣」,屬上「失之」為句。

  九八八頁一一行 將以蕩夫憂心 按:「蕩」原訛「薄」,逕據汲本、殿本改正。注同。

  九八九頁 一行 平陽縣名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兩漢三輔無「平陽縣」,史記秦本紀寧公徙居平陽,正義云岐山縣有平陽鄉,鄉內有平陽聚。又引洪頤烜說,謂前書郊祀志「雍大雨,壞平陽宮垣」,三輔黃圖秦有「平陽宮」,故與「飛廉觀」對言之,注誤。

  九八九頁 七行 孰能觀大象無形(矣)〔哉〕 據汲本、殿本改。

  九八九頁一六行 恐余殃之有再 按:汲本、殿本「余」作「餘」。

  九九一頁一五行 植物宜皁 汲本「皁」作「早」。按:今本周禮亦作「早」,釋文云「早音皁,本或作『皁』」。阮元謂皁者草之俗字。說文「草者草斗,櫟實也」。自人用「草」為艸木字,乃別製「皁」為草斗字。唐石經、宋本、嘉靖本均作「皁」,今本作「早」者,後人依釋文改從正字也。

  九九三頁 一行 享呂望於酆洲 按:集解本依汲本「洲」作「州」,校補謂說文州下云「水中可居曰州」,並引詩「在河之州」,別無從水之「洲」。今毛詩作「在河之洲」,爾雅釋水作「水中可居曰洲」,皆非正字。

  九九三頁 四行 燕都〔薊〕今薊縣也 按:張森楷校勘記謂以下文「齊都營丘」,「宋都睢陽」例之,「都」下當有「薊」字。今據補。

  九九三頁一一行 心悇憛而懷惑 按:殿本「惑」作「感」。校補謂案楚辭七諫本作「心悇憛而煩冤」,王注「冤」一作「怨」。「懷惑」「懷感」皆「煩怨」之訛。

  九九三頁一三行 (盡)〔虛〕愒洞疑 據汲本、殿本改。按:汲本、殿本「愒」訛「惕」。

  九九三頁一七行 欽明文塞晏晏 按:各本「塞」並作「思」,疑後人依書堯典改之。

  九九四頁 五行 在京兆杜陵亭 按:此六字原在「湯都」下,今據殿本移正。

  九九四頁 七行 拔周唐之盛德兮 按:集解引何焯說,謂「周唐」疑「周康」之訛。

  九九四頁 九行 [4037124736]子反於彭城兮 按:集解引錢大昕說,謂「[4037124736]」當為「饌」,與下文「饁女齊」,「饗椒舉」同義,言欲飲食之也。

  九九六頁 三行 夏徵舒弒其君 按:「弒」原訛「殺」,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九九六頁一0行 君(何)〔所〕為輕身以先於匹夫者 據刊誤改,與孟子合。

  九九六頁一二行 焉能使予不遇〔哉〕 據汲本、殿本補。

  九九七頁 三行 太湖有五道 按:各本「道」作「湖」,非。御覽地部三十一引亦作「道」。

  九九七頁 四行 (隔)〔滆〕湖 據汲本、殿本改。

  九九七頁 八行 說關(西)〔東〕六國令事秦 刊誤謂關西何緣有六國,明衍「關西」二字。今按:觀上下文語氣,「關西」明是「關東」之訛,劉說未諦,今改「西」作「東」。又按:汲本無「關西」二字。

  九九八頁 三行 高不過望國(氣)〔氛〕 據殿本改。

  九九八頁一二行 及行迷之未遠 按:「及」原訛「反」,逕據殿本、集解本改正。

  九九九頁 三行 東觀記(曰)高字作喬 據殿本刪。

  一000頁 三行 (次)〔按〕下云 據校補說改。

  一000頁一三行 拜三官正真御史 按:殿本「真」作「員」。

  一000頁一六行 光扈扈而煬燿兮 按:汲本、殿本「煬」作「煬」。

  一00一頁 八行 籬宇廷除 按:刊誤謂應作「籬室庭術」。又按:殿本「宇」作「室」。

  一00一頁 八行 扈江蘺與薜芷 按:「蘺」原訛「籬」,逕據汲本、殿本改正。

  一00一頁一一行 登登皇皇(維在)〔君枳維國〕國枳維都 按:校補謂「維在」殿本作「囗維國」,今考朱右曾所校釋之足本周書,則作「登登皇皇,君枳維國,國枳維都」,並不闕字。今據改。

  一00一頁一二行 一名苻離 按:「苻」原訛「符」,逕據汲本、殿本改正。又按:汲本、殿本「離」作「蘺」。

  一00二頁一七行 衍娶北地(女)任氏〔女〕為妻 王先謙謂東觀記作「北地任氏女」,是也,此誤倒。今據改。

  一00二頁一七行 兒女常自操井臼 按:「操」原訛「探」,逕改正。

  一00三頁一一行 了無女工 按:汲本、殿本「了」作「子」。

  一00五頁 一行 似此妻又見出之 按:「之」疑當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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