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七 载记十七　姚兴(上)

姚兴传

　　姚兴，字子略，是姚苌的长子。依附苻坚时担任太子舍人。姚苌在马牧时，姚兴从长安经受巨大的困难逃到他父亲那里，姚苌立他为皇太子。姚苌每次领兵出征，常常留他掌管后方事宜。及至他镇守长安，很有声威和恩泽。他常与他的中舍人梁喜、洗马范勖等人谈论经书，没有因为战乱而荒废学业，时人都受到感化。

　　姚苌死后，姚兴封锁消息不让别人知道。任命他的叔父姚绪镇守安定，姚硕德守阴密，弟弟姚崇守长安。姚硕德的将领对姚硕德说：“明公的威名向来很重，部下的力量最强，现在正是国丧的时候，朝廷内部必定相猜忌，这不是永安之道。我们应该到秦州去，静观事态的变化。”姚硕德说：“太子胸怀宽广，为人贤明，必定没有猜疑和隔阂。现在苻登未灭而自己相互残杀，这就是重蹈袁绍、袁术的覆辙，将首级送给别人。我死了算了，决不像他们那样去做。”姚硕德到了姚兴那里，姚兴以礼相待，然后送走了他。

　　姚兴自称大将军，任命尹纬为长史，狄伯支为司马，率领军队讨伐苻登。咸阳太守刘忌奴占据避世堡反叛，姚兴领兵进攻刘忌奴，并捉住了他。苻登自六陌向废桥进攻，始平太守姚详凭借马嵬堡抵御苻登。苻登的人马很多，姚兴担心姚详不能阻挡苻登的军队，于是自己率领精锐骑兵逼近苻登，又派尹纬带领步兵去援助姚详。尹纬使用姚详的计策，倚仗废桥抗击苻登。苻登于是急于向尹纬进攻，尹纬准备出战，姚兴派狄伯支骑马赶去对尹纬说：“兵法上说的不战就能制服对方，就是现在这种情况。苻登是穷寇，我们应该慎重，不能轻易出战。”尹纬说：“先帝去世，人心不安，现在如果不奋发努力，消灭敌人，则国家很难安定。尹纬我敢于以死和敌人相拼。”于是他领兵与苻登大战，打败了苻登，苻登渴死的将士十分之二三。当夜，苻登的军队彻底溃败，苻登逃到雍。姚兴这才为他的父亲发丧守孝。太元十九年(395)，姚兴在槐里即皇帝位，大赦境内罪犯，改元为皇初(394～399)，于是进入安定。

　　在此以前，苻登派他的弟弟苻广守雍，他的儿子苻崇驻扎胡空堡，他们听说苻登被打败，各自弃城逃去。苻登无地方投靠，就逃到平凉，率领剩余的人马进入马毛山。姚兴从安定到泾阳，与苻登战于山南，杀了苻登。遣散他的部下，让他们回家务农。将阴密三万户迁到长安，分为四个大营户，设置四军以统领他们。

　　安南将军强熙、镇远将军杨多反叛，推举窦冲为盟主，扰乱百姓。姚兴率领众将士讨伐他们，军队驻扎在武功，杨多哥哥的儿子杨良国杀了杨多前来投降。窦冲的弟弟窦彰武与窦冲各存异心，窦冲逃到强熙那里。强熙听说姚兴将要来到，率领二千户逃到秦州。窦冲逃到汧川，被汧川的氐族仇高捉住送给姚兴。窦冲的堂弟窦统带领其余的将士向姚兴投降。

　　姚兴封征虏将军姚绪为晋王，征西将军姚硕德为陇西王，征南将军姚靖等人以及功臣尹纬、齐难、杨佛嵩为公侯，其余的将士都封有不同的爵位。

　　鲜卑薛勃在贰城被魏军侵犯，派人请求救援，姚兴派姚崇领兵前去。魏军退去以后，薛勃又反叛，姚崇讨伐并捉住了他，俘获了很多人马回来。

　　姚兴追尊他的庶母孙氏为皇太后，在太庙里享受祭奠。

　　杨盛守卫仇池，派使者到朝廷请求封赏，姚兴封他为使持节、镇南将军、仇池公。

　　鲜卑人越质诘归率领两万户反叛乞伏乾归，归顺姚兴，姚兴将他安置到成纪，封他为使持节、镇西将军、平襄公。

　　姚硕德在洛城讨伐平凉的胡人金豹，攻克了洛城。当初，上邽姜乳占据本县反叛，自称为秦州刺史。姚硕德进军讨伐他，姜乳率众投降。姚兴任命姚硕德为秦州牧，领护东羌校尉，镇守上邽。征召姜乳担任尚书。强熙和略阳豪族权干城率领三万人围攻上邽，姚硕德打败了他们。强熙向南逃到仇池，于是借道回到晋朝。姚硕德向西攻打干城，干城投降了。

　　姚兴命令各郡每年举荐品德高洁的孝廉一人。

　　慕容永被慕容垂消灭以后，河东太守柳恭等人各自拥兵自守，姚兴派姚绪领兵讨伐他们。柳恭等人凭借黄河拒守，姚绪的军队不能渡过河去。镇东将军薛强抢先占领杨氏壁，带领姚绪的军队从龙门渡过黄河，于是进入蒲坂。柳恭见自己势力弱小，请求投降。姚绪从新平、安定迁出六千居民到蒲坂。

　　姚兴的母亲虫也氏去世，姚兴过度悲哀，不亲自处理各种政务。群臣商议请求依照汉朝和魏国的惯例，安葬后就为吉利。姚兴的尚书郎李嵩上疏说：“古代三王不同制，五帝不同礼，以孝治天下，是先王的高尚道德规范，应当遵循圣人的教导，以光大前人的遗训，举行国葬之后，应穿孝服临朝，作天下的表率，这才是仁孝的行为啊。”尹纬反驳说：“帝王丧制礼仪，以汉魏为标准。李嵩超常规，越常礼，与礼仪法度不合，请把李嵩交给有司以专擅论其罪。安葬后就是吉利，希望依照前人的规矩办事。”姚兴说：“李嵩是忠臣孝子，有什么过错呢？尹仆射废弃先王的法度，想遵循汉、魏的旧制，难道是我希望于朝中贤臣的吗？这事就一律依照李嵩的建议办。”

　　鲜卑人薛勃反叛以后逃到岭北，上郡、贰川的胡人都响应他，于是他们在金城包围了安远将军姚详。姚兴派姚崇、尹纬领兵讨伐他。薛勃自三交奔赴金城，姚崇列营截断了他的去路，但姚崇的军队由于粮草供应不上，三军大饥。尹纬对姚崇说：“辅国将军弥姐高地、建节将军杜成等人都是各部有势力的人物，他们官至三品，负责督运粮草，却让三军缺粮，应该明确制订刑法的条文，以惩罚那些不执行命令的人。”于是杀了弥姐高地和杜成。各部都很害怕，运来粮草五十多万。姚兴率领军队二万亲自讨伐薛勃，薛勃十分恐惧，放弃他的部下逃到高平公没奕于那里，没奕于将他捉住押送给姚兴。

　　泫氏男姚买得欲借姚兴安葬母亲虫也氏的机会杀姚兴，有人将这事告诉了姚兴，姚兴不相信，派李嵩去探听。姚买得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嵩，李嵩回来报告了姚兴这个确切消息，姚兴于是赐姚买得死，并杀了他的党羽。

　　姚兴下令禁止百姓织造锦绣和进行不合礼制的祭祀。

　　姚兴率军攻打湖城，晋朝的弘农太守陶仲山、华山太守董迈都投降了姚兴。于是，到了陕城，进而进攻上洛，并占领它。又派姚崇进攻洛阳，晋朝的河南太守夏侯宗之固守金墉，姚崇久攻不下，于是占领了柏谷，迁移西河严彦、河东裴歧、韩袭等流人二万多户而回。

　　姚兴下令，命当地地方官负责安埋阵亡将士，并且寻求近亲为他立后。

　　武都的氐族屠飞、啖铁等人杀了陇东太守姚回，掠夺了三千多户，占据方山反叛。姚兴派姚绍等人领兵讨伐他们，杀了屠飞和啖铁。派狄伯支到汉中迎接曹会、牛寿等一万多户流人。

　　姚兴注意政事，包容广纳各种意见，只要有一言之善，都以礼接见。京兆的杜瑾、冯翊的吉默、始平的周宝等人因上书陈说时事，都被提拔当了官。天水的姜龛、东平的淳于岐、冯翊的郭高等人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儒，他们通晓经术，修养德行，各有门徒数百人，教授于长安，众儒生从远方而来求学的达一万几千人。姚兴经常在处理政务的空闲时间，请姜龛等到正殿，讲论道艺，研究综合事物的是非和道理。凉州的胡辩，在苻坚末年，东迁洛阳，教授弟子一千余人，关中那些先仕后学习者大多到胡辩那里请教学业。姚兴下诏告诉守关的官员说：“众诸生只要是咨访道艺，修己厉身，往来出入，不要按常规拘限他们。”于是学者都很勤奋，儒风盛行。给事黄门侍郎古成诜、中书侍郎王尚、尚书郎马岱等人，因为文章高雅、清正，让他们参与国家机密。古成诜风韵优雅，确然不群，每以天下是非为己任。当时京兆的韦高学习阮藉的为人，在母丧期，弹琴饮酒。古成诜听说以后，哭泣着说：“我应当以私人名义用刀杀了他，以端正世风。”于是持剑寻找韦高，韦高害怕，悄然逃去，终身不敢见古成诜。

　　姚兴派镇东将军杨佛嵩攻陷了洛阳。

　　姚兴颁布命令到各郡，百姓因饥荒自卖为奴隶的，都免除奴隶身份成为良人。姚兴因为日月相掩食，经常出现灾难，自己降低尊号为王，下诏命令众公卿、士、将、牧、守、宰各降一级。于是太尉赵公、姚旻等五十三人联名上书劝谏说：“伏思陛下的功勋像天那样高，功劳满四海，威灵震慑异域，声威和教化传到远方，即使是成汤使殷商的基业兴盛，周武王使周朝政权巩固，也不能和陛下相比。正当要肃清江南、吴越，统一中原，哪能过于谦虚，去违背上天的眷爱呢？”姚兴说：“殷汤、夏禹的道德超过历代君王，然而他们还顺守谦虚，没有以最高称号自居，何况朕愚昧少知，怎么可以居于帝王之位呢？”于是派姚旻到社稷宗庙去诏告此事，大赦天下，改元为弘始(399～416)。将粮食布帛赐给孤、独、鳏、寡者，年过七十的人再赐给衣杖。始平太守周班、槐里令李𩇕都因贪污纳贿而被杀，于是各郡都能认真执行朝廷的命令。攻陷洛阳以后，自淮河和汉水以北的各城，大多都送人质请降。

　　姚兴下诏要求每家要处理好祖辈、父母、兄弟之间的关系。姚绪、姚硕德因为姚兴降帝为王，坚决请求让出王爵，姚兴不准。

　　京兆的韦华、谯郡的夏侯轨、始平的庞眺等人率领襄阳流人一万多人反叛晋朝，投靠姚兴。姚兴在正殿接见他们，对韦华说：“晋朝自从南迁，太平已久，现在的政事教化、民间风俗怎么样？”韦华说：“晋主虽然为国君，而实际没有掌握朝中大权，政令出自多种渠道，权力没有掌握在皇室手中，已经成为习俗，刑法十分严厉，社会风俗十分奢侈腐化。自从桓温、谢安以后，还未见宽严适中的执政者。”姚兴非常高兴，拜韦华为中书令。

　　姚兴来到河东。当时姚绪镇守河东，姚兴用家人之礼待他。下诏封先朝旧臣姚马卢石岂、赵恶地、王平、马万载、黄世等人的儿子为五等子男。命令文武百官举荐有特殊才能的志士，凡是不利于当时的刑罚和政令，都被废除。兵部郎金城的边熙上书陈述军令过于烦苛，应该遵循简约的原则。姚兴看后觉得边熙的提议很好。于是依照孙武、吴起的方法加以修改。姚兴在长安建立律学，召集各郡县闲散的官吏前来学习。让其中那些通达刑法的人回到郡县去，论决刑罚。如果州、郡、县不能断决的案件，则上报廷尉议处。姚兴又常常亲临咨议室去断决疑案，当时号称没有冤案。

　　姚绪、姚硕德坚决让出王爵，姚兴答应了。姚绪、姚硕德的威权日盛，姚兴担心奸佞小人迷惑了他们，于是选择清正君子去辅佐他们。

　　姚兴因为司隶校尉郭抚、扶风太守强超、长安令鱼佩、槐里令彭明、仓部郎王年等人清正勤勉忠贞，下书褒奖他们的美德，郭抚增封邑一百户，封强超为关内侯，鱼佩等人各晋升一级。

　　姚兴派姚硕德率领陇右诸军讨伐乞伏乾归，姚兴秘密地带领军队前去袭击，乞伏乾归败走，姚兴招降乞伏乾归的部众三万六千人，接收带甲之马六万匹。军无私掠，百姓都很感念他们。姚兴进而驻扎到木包罕，赏赐王公以下的将士，遍及士卒。

　　姚兴西征之时，没奕于想乘虚袭击安定，长史皇甫序肯切地劝谏，才罢了此念。没奕于自恨失言，暗中想杀皇甫序。

　　乞伏乾归因为穷困无路前来投降。姚兴拜他为镇远将军、河州刺史、归义侯，又将他的部众归还给他。

　　姚兴下书规定，将士遇有大丧，如果不是在疆场险要之所，都允许回家奔丧，到丧期满后，就去勤劳王事。战争期间，遇有丧事，给假百日。如果身为边将，家有变故，替代自己的人未到，敢于离开的，以擅自弃官之罪处罚他。接着又令晋朝将军刘嵩等二百三十七人回到建邺。

　　魏国人袭击没奕于，没奕于抛弃他的部众，只率领数千人与赫连勃勃逃到秦州。魏军进而驻扎到瓦亭，长安受到震动，各城都闭门固守。魏国平阳太守贰尘入侵河东。姚兴于是练兵讲武，在城西阅兵，将剽勇壮异者召入殿中，又在东堂召见群臣，商讨伐魏之事。群臣都劝谏他不能伐魏，姚兴坚持自己的意见。司隶姚显进言说：“陛下镇慑天下，不宜亲自前去，可派诸将分路讨伐敌人，授给他们克敌制胜的谋略。”姚兴说：“王者应以开拓疆土，平定祸乱为己任，我怎能推辞责任呢？”

　　姚兴立他的儿子姚泓为皇太子，大赦境内，赏赐为父后嗣的男子一级官爵。

　　姚兴派遣姚平、狄伯支等人率领步兵骑兵四万人攻打魏国，姚硕德、姚穆领步兵骑兵六万进攻吕隆。姚平等人的军队驻扎到河东，姚兴派他的光远大夫党娥、立节雷星、建忠王多等人率杏城及岭北骑兵从和宁前去增援，越骑校尉唐小方、积弩将军姚良国率领关中精壮的士兵为后继，姚绪率领河东现有的士兵担任前军节度，姚绍率洛东之兵，姚详率朔方现有的骑兵，都聚集于平望，和姚兴会合。姚兴派没奕于镇守上邽，派中军、广陵公敛权镇守洛阳，令姚显及尚书令姚晃辅佐太子姚泓，进入西宫。

　　姚硕德到了姑臧，大败吕隆之军，俘虏、斩杀万人。吕隆带领吕他等人率领二万五千人，献东苑前来投降。在此以前，秃发利鹿孤占据西平，沮渠蒙逊占据张掖，李玄盛占据敦煌，与吕隆相对抗。这时，都遣使来降。

　　姚兴率领守边士兵四万七千人，自长安奔赴姚平那里。姚平攻打魏国的乾城，攻陷了它，于是占领了柴壁。魏军赶到，向姚平进攻，姚平截断汾水而固守。姚兴到了蒲坂，害怕魏军势大而不敢前进。

　　当时，姚硕德攻打吕隆，安抚、结纳各族，设置官吏，节粮积粟，为长久之计。吕隆十分害怕，于是前来投降。姚硕德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祭奠先贤，礼遇儒生和哲人，西部的人都感到高兴。

　　姚平粮尽矢绝，带领部下三十骑投汾水而死，狄伯支等十位将领及四万多士兵，都被魏军擒获。姚兴下书，对死于战事的人，都厚加褒赠。魏军乘胜进攻蒲坂，姚绪坚守，不派人出战，魏军于是退兵回国。

　　姚兴将河西豪强大族一万多户迁到长安。

　　晋朝辅国大将军袁虔之、守朔将军刘寿、冠军将军高长庆、龙骧将军郭恭等人对桓玄存有二心，害怕败露而投奔姚兴。姚兴亲临东堂接见他们，并对袁虔之说：“桓玄虽然名为晋臣，但实为晋贼，他的才能和气度能和他父亲相比吗？他能办成大事吗？”袁虔之说：“桓玄依仗祖上的资望，雄据荆楚，正值晋朝失政，于是他窃取了宰相之位。他习性残忍，众叛亲离，心多猜忌，嗜杀成性，职位不是因有才而授给，官爵是因溺爱而加封，没有公平的气度，远远不如他的父亲啊。他现在掌握了朝中大权，之后必定会篡权夺位，既然他不是命世之才，正可以为别人灭晋作前驱，这是上天将机遇授予了陛下，希望你抓紧时间筹划，平定吴楚。”姚兴大喜，任袁虔之为大司农，其余来降的人都有封赏。袁虔之坚决推让，请求到疆场效力，姚兴改授他假节、宁南将军、广州刺史。

　　姚兴册立他的昭仪张氏为皇后，封他的儿子姚懿、姚弼、姚洸、姚宣、姚谌、姚愔、姚璞、姚质、姚达、姚裕、姚国儿都为公爵。派梁斐任大鸿月户，任新平的张构为副使，传达王命，拜封秃发傉檀为车骑将军、广武公，沮渠蒙逊为镇西将军、沙州刺史、西海侯，李玄盛为安西将军、高昌侯。

　　姚兴派镇远将军赵曜率领二万士兵西屯金城，建节将军王松公心率骑兵协助吕隆等人守姑臧，王松公心领兵到达魏安，被秃发傉檀的弟弟秃发文真所包围，众人溃散，王松公心被捉。秃发文真将王松公心送给秃发傉檀。秃发傉檀大怒，将王松公心送还长安，归罪秃发文真，又向朝廷上表谢罪。

　　姚兴下书，任用马嵬战役时的将吏，都依次提拔他们，他们的堡户被免除二十年的徭役或赋税。姚兴生性节俭，他们的车马没有金玉之饰，以后都形成了节俭的风气，没有不崇尚清白廉洁的。然而姚兴喜好出游打猎，经常损坏庄稼。京兆尹杜挻认为仆射齐难对国家无匡辅之益，写《丰草诗》来劝告他，冯翊郡的相云作《德猎赋》规劝他。姚兴看后认为是好的，用金帛奖赏他们，然而始终不能改掉游猎的习性。

　　晋朝顺阳太守彭泉率全郡之众向姚兴投降，姚兴派杨佛嵩率骑兵五千，与荆州刺史赵曜一起迎接彭泉，于是攻占了南乡，擒获建威将军刘嵩，掠夺土地到梁国边界而归。姚兴又派席确兼散骑常侍到凉州去，征召吕隆的弟弟吕超入朝侍君，吕隆派吕超去了。吕隆惧怕秃发傉檀相逼，上表请求到京城供职。姚兴派遣齐难及镇西将军姚诘、镇远将军乞伏乾归、镇远将军赵曜等领四万人马，在河西迎接吕隆。齐难到了姑臧，任命他的司马王尚为凉州刺史，拨给他三千人马，让他镇守姑臧。任命将军阎松为仓松太守，郭将为番禾太守，让他们分别守卫二城，将吕隆及其宗室僚属迁到长安。沮渠蒙逊派他的弟弟沮渠如子向朝廷供献土产。王尚在凉州安抚百姓，用信义教导他们，百姓感念他的教化，都一致归顺他。北方的鲜卑人也派使者前来朝贡。

　　桓玄派使者前来问候，请求放辛恭靖、何澹之回去。姚兴留下了辛恭靖而遣送何澹之，并对何澹之说：“桓玄不推算时运，将要谋反篡位，上天并未忘记晋朝，必定有正义的举动，以我看来，桓玄终将败亡。你现在赶去，定会遇到他的失败，我们相见之期，不会太远。”当初，辛恭靖到长安，见姚兴而不下拜，姚兴说：“朕准备将东南的事委托给卿。”辛恭靖说：“我宁为自己国家的鬼，不当羌贼的臣。”姚兴大怒，将他囚禁在另外的房里。到了这时，辛恭靖也越墙逃回去了。

　　姚兴派他的部将姚硕德、姚敛成、姚寿都等率领三万人马，到仇池去攻打杨盛。姚寿都等人从宕昌进攻，姚敛成从下辩进兵。杨盛派他的弟弟杨寿领兵抵御姚敛成，命令他的侄儿杨斌带兵抵御姚寿都。姚寿都迎战杨斌，擒获了他，并俘虏了他的全部士兵。杨寿等人十分害怕，带领部下请求投降。姚硕德班师回国。

　　晋朝汝南太守赵策放弃职守，投奔姚兴。

　　姚兴到逍遥园去，带领众僧徒到澄玄堂听鸠摩罗什演说佛经。鸠摩罗什通晓汉语，研究阅读旧经，常有乖谬之言，不与胡本佛经书相一致。姚兴与鸠摩罗什及沙门中的僧略、僧迁、道树、僧睿又、道坦、僧肇、昙顺等八百多人，拿出佛经的全本、繁本，鸠摩罗什持胡本，姚兴拿着旧经，以便相互考察和校正，其中与旧经不同的都要符合理义。连续编出各种经典和论著三百多卷。现在的新经都是鸠摩罗什翻译的。姚兴既然托意于佛道，国中公卿以下没有不信佛的。僧徒自远处而到京城来的有五千多人。在永贵里建造佛塔，在皇宫中建波若台，僧徒坐禅者经常有一千多人。各州郡都形成了敬佛的风气，崇尚佛事的人家占十分之九。

　　姚兴派姚硕德及冠军将军徐洛生等领兵进攻仇池，又派建武将军赵琨自宕昌而进，派他的部将姚敛俱领兵侵犯汉中。

　　当时，刘裕杀了桓玄，迎接晋安帝复位，桓玄的卫将军、新安王桓谦，临原王桓怡，雍州刺史桓蔚，左卫将军桓谧，中书令桓胤，将军何澹之等投奔姚兴。刘裕派大参军衡凯之到姚显那里去，请求和好，姚显派吉默报告朝廷，自此以后，使节往来不绝。晋朝请求归还南乡各郡，姚兴同意了晋朝的要求。群臣都认为不能这样，姚兴说：“天下善人的标准是一样的，刘裕选拔地位低下而出身微贱的精英，匡辅晋室，我怎能舍不得数郡之地而成全他的美意呢？”于是割让南乡、顺阳、新野、舞阴等十二郡给晋朝。

　　姚硕德等人多次打败杨盛，杨盛非常害怕，请求投降，派他的儿子杨难当及下属官吏的子弟几十人为人质，姚硕德等人领兵回国。姚兴安排杨盛为使持节、散骑常侍、都督益州宁州诸军事、征南大将军、开府、益州牧、武都侯。姚敛俱攻陷了城固，将汉中流人郭陶等三千多家迁到关中。

　　姚兴向境内人民和在朝文武官员颁布：凡取名不得犯他叔父姚绪和姚硕德的名讳，以显示对他们的特殊礼遇。姚兴为人恭谦孝友，每次见到姚绪和姚硕德，像家人一样，整服肃立，对他们称呼字号，车马服玩，必先满足两位叔父，然后自己再用，朝廷的重大决策必先同两位叔父商量然后施行。

　　太史令郭麻香对姚兴说：“戌亥这年，会有贼寇在西北起兵，我们应谨慎行事。贼兵多如流沙，死者将如乱麻。无数兵马会陇头，鲜卑、乌丸不安居，朝廷也将疲于奔命了。”当时，住地有泉水从地下涌出，传说饮水之后就会治好病，以后很多都没有应验。那时，经常有妖人自称神女，将他们杀了才没有再出现。

　　姚兴出巡察看，自杜邮来到羊牧。姚兴因姚硕德前来朝见，而大赦姚硕德所管辖的境内。到姚硕德回秦州时，姚兴亲自送他，送到雍地才转来。

　　秃发傉檀献给姚兴三千匹马、三万头羊。姚兴以为他忠于自己，于是提升秃发傉檀为凉州刺史，召凉州刺史王尚回长安。凉州申屠英等二百多人，派主簿胡威去见姚兴，请求留王尚为凉州刺史，姚兴不同意。姚兴召见胡威，胡威哭着对姚兴说：“凉州归顺国家五年，陛下的威力在此施展，我们刻苦自励，使孤城能够独守，上依仗陛下的威灵，下靠有德才的官吏的教化。现在忽然违背上天和人民的意愿，将华夏国土送给外族管理。如果秃发傉檀的才能可以胜任，臣哪敢多说。我私下听说您用我们换了三千匹马、三万只羊。如果所传是实，这就是遗弃人民看重牲畜。假若国家需用马匹，只需尚书下一道命令，三千多家每户交出一匹，早晨下命令，晚上就可以办到，为什么将这事委托给狡诈的胡人呢？昔日汉武帝用天下资财，开发建设河西之地，隔绝了西北各异族的入侵，断绝了匈奴右臂，所以，终于除掉大宛王毋寡。现在陛下在玉门一带宣告政策法令，教化西域百姓，怎么能将五郡之地交给外族？将忠诚的汉族百姓交给残暴的胡人呢？不只是臣州里的百姓会生灵涂炭，臣恐怕圣朝从此也不得安宁。”姚兴于是派西平人车普驱马前去阻止王尚进京，又派使者告诉秃发傉檀。正好秃发傉檀已经到达姑臧，车普将朝中的情况先告诉了他。秃发傉檀非常害怕，胁迫遣送王尚随即进入姑臧。

　　王尚到长安以后，因隐藏吕氏宫人，自作主张杀了逃亡的薄禾等罪犯，被拘禁在南台。凉州别驾宗敞、治中张穆、主簿边宪、胡威等人向朝廷上疏为王尚辩解说：

　　凉州乃边远地区，和仇敌接壤，治世无清闲安全之感，乱世常有倾覆之难。自张氏衰败，道德风尚沦丧而没有谁传播，吕氏气数将尽，凶恶的猛禽因此得以飞翔。百姓被无穷尽的痛苦缠绕，西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幸好皇恩眷顾，远及边陲。刺史王尚受任于凉州将亡之际，谋成于疆土难全之时，奋不顾身，率领部下，亲身厉行节俭，勤劳安逸，丰年饥岁，与百姓一样，勤于督促农业生产，当时，没有荒废的行业。然后振作陛下的威望以扫除无道之人，掉转天波荡涤污秽的气氛。群逆冰解，不等红日照耀，像霜至叶落，何须等待劲风的威力。以此相比，定远侯班超、营平侯赵充国何足称颂？正要开始营建大业，遇上朝廷将他改授他职，使他没有完成稀世之功，良机失去而没法施展。当时，凡是明白他所做的事情的，谁不感到惋惜？

　　既然服役在远方，在外勤劳王事，虽然效力未能报答皇恩，而一心为公，无可指责。自从到了京城，到现在已二十多日，出车的命令未到，而谗毁责难越来越多。因夺取吕氏宫人裴氏和杀逃犯薄禾等事而被拘禁于南台，陛下如高悬明镜，暂且免入牢狱，但朝野讥谤指控的文字，从未间断过。裴氏年近五十，头发斑白，寡居在自己家里，不在王尚家里，况她年迈色衰，何用遣送呢？捍卫边疆，要靠众人之力，薄禾等人私自逃亡，理应受到法律制裁，用刑法制止杀戮，这是安定边疆的要义。假若因不送归裴氏就算有罪，也只是仆从宫署里少了一个女子罢了。论功勋那么他的功劳大，谈过失他的过失小。而执法的人吹毛求疵，忘记功劳只记过失，这就是先哲们在当年眼里哭出血，微臣们只能仰天而洒泪的原因。

　　况且王尚为国家效力，奉侍两代君王，能不能胜任以往已有验证，人品的优劣陛下心中清楚，就算有小的过失，完全可以将功补过，应弘扬陛下仁政无极，以宣扬陛下庇养包容之恩。

　　臣等出生在西州，没有高飞的翅膀，长期在伪政权统治之下，绝弃进取之路。及至皇恩遍及凉州，臣私下萌生钓誉之心，于是出仕为朝廷效命，愧居吏位。主上受辱臣子担忧，所以我们脚磨老茧，敞开诚意，请陛下明察。

　　姚兴看了奏章后非常高兴，对他的黄门侍郎姚文祖说：“你知道宗敞吗？”姚文祖说：“他和臣住在一个村子里，是西方的英才。”姚兴说：“他有个奏表为王尚辩护，文义甚佳，当是王尚撰的文稿。”姚文祖说：“王尚在南台，禁止他与宾客往来，宗敞居住在杨恒那里，是不是王尚拟稿是很明显的。”姚兴说：“如果是这样，是杨恒帮他措辞和构思的吗？”姚文祖说：“西方对宗敞评价甚高，超过了杨恒。宗敞昔日和吕超的往来较多，陛下可以问他。”姚兴因此对吕超说：“宗敞的文才怎么样？可和哪些人相比？”吕超说：“宗敞在西部，时论写得很好，宗敞可和魏国的陈琳、徐干，晋国的潘岳、陆机相比。”姚兴将奏表给吕超看，并说：“凉州一个小地方，难道会有这样的奇才吗？”吕超说：“臣用宗敞其他的文章相比，这奏文还不是最好的，琳琅这种玉石出在昆岭，明珠生在海滨，如果一定要以地求人，那么，禹是大夏摒弃之人，姬昌是东夷摒弃之士，只应当问他的文才如何，不能用疆土境域来评定人物。”姚兴非常高兴，赦免王尚之罪，任命他为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