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三 列传三十三　武五子 戾太子刘据 齐怀王刘闳 燕刺王刘旦 广陵厉王刘胥 昌邑哀王刘髆(刘贺)

戾太子刘据传

　　孝武皇帝有六个儿子。

　　卫皇后生戾太子，赵婕伃生孝昭帝，王夫人生齐怀王闳，李姬生燕刺王旦、广陵厉王胥，李夫人生昌邑哀王..。

　　戾太子刘据，元狩元年(前122)立为皇太子，年龄七岁。

　　当初皇上二十九岁才生太子，非常喜欢，为求子之神禖神立神位，派东方朔、枚皋为禖神写祝词。

　　太子渐渐长大，皇上命令他学习《公羊春秋》，又向瑕丘江公学习《谷梁春秋》。

　　举行加冠礼后，就位东宫，皇上为他建立博望苑，让他结交宾客，随其所好，所以有很多非儒家学派的人归到他的门下。

　　元鼎四年(前113)，纳史良娣，生了儿子刘进，称为史皇孙。

　　武帝末期，卫皇后宠衰，江充掌权。

　　江充与太子和卫后有矛盾，害怕皇上去世后被太子诛杀，正巧发生了巫蛊事件，江充借机害人。

　　这时，皇上年事已高，猜忌心重，以为身边的人都为蛊道咒诅，命令彻底追查巫蛊事件。

　　丞相公孙贺父子，阳石、诸邑公主，与皇后弟弟的儿子长平侯卫伉都因此犯罪被诛(详见《公孙贺、江充传》)。

　　江充主管追查巫蛊事件，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思，禀告皇上说，宫中有蛊气，进入宫中，拆毁御座在地上挖掘。

　　皇上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人协助江充。

　　江充于是到太子宫中掘蛊，找到桐木人。

　　当时皇上生病，在甘泉宫避暑，只有皇后、太子在京师。

　　太子召来少傅石德询问对策，石德害怕作为太子师傅一同被诛，就对太子说：“以前丞相父子、两个公主与卫家都因为这得罪被诛，现在巫与使者掘地找到了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桐木人呢？还是实有其事呢？没有办法洗清自己。

　　可以假传皇上命令持节杖收捕江充等人，把他们关进监狱，彻底追查他们的奸诈阴谋。

　　再说皇上生病住在甘泉宫，皇后与太子的随从官员请安问候都不通报，皇上是否还活着都不知道，而奸臣像这样阴毒，太子怎不想想秦朝扶苏的事情呢？”太子着急，听从了石德的话。

　　征和二年(前91)七月初九，就派门客作为使者收捕江充等人。

　　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有诈，不肯接受诏命，太子门客杀死韩说。

　　御史章赣带着伤冲出逃走，独自逃到甘泉宫。

　　太子派舍人无且，拿着节杖夜晚进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倚华，禀告皇后，调遣皇后的车辆，装载弓箭手，拿出武器库的兵器，调动长乐宫卫士，告令百官说江充谋反。

　　于是杀了江充并示众，在上林苑中烧死胡巫。

　　于是部署宾客作为将领，与丞相刘屈..等作战。

　　长安城中混乱，都说太子造反，因此兵众不肯跟随太子。

　　太子兵败，逃走，追捕不到。

　　皇上大怒，群臣忧虑畏惧，想不出办法。

　　壶关三老中的茂上书说：“我听说父亲是天，母亲是地，儿子就像万物。

　　所以天平地安，阴阳调和，万物就茂盛生长；家庭之中，父慈母爱儿子就孝顺。

　　阴阳不和，万物就生长受阻；父子不和，家庭就会崩溃。

　　所以父亲不像父亲，儿子就会不像儿子；君主不像君主，臣子就会不像臣子，虽然有粮食，我哪能吃得到！从前虞舜最孝顺的，但是不合父亲瞽叟的意；孝己遭到诽谤，伯奇被流放，骨肉至亲，却父子彼此怀疑。

　　为什么呢？是长期积累的毁谤产生的后果。

　　从这看来，儿子没有不孝顺的，父亲却有不了解实情的。

　　现在的皇太子是汉王室的嫡嗣，将要继承万世基业，实行祖宗重托，论亲是皇帝的嫡长子。

　　江充，不过是平民，里巷贱臣，陛下提拔他重用他，他竟借皇上的命令欺压迫害皇太子，虚伪奸诈，混淆是非，使亲生父子之间的交往隔绝不通。

　　太子进不能见到皇上，退又被乱臣逼迫，独自冤情郁结，无处倾诉，忍不下满腔怨愤，奋起杀了江充，畏惧逃亡，这是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来解救自身的危难啊！我私下认为没有邪恶用心。

　　《诗》云‘：来来往往的青蝇，停在篱笆上，平易近人的君子，不要听信谗言。

　　谗言没有止境，将不断搅乱天下。’以前江充进谗言陷害卫太子，天下人没有不知道的，他的罪行本来就该死。

　　陛下不仔细考察，深深地责怪太子，盛怒之下调军队搜捕太子，三公只顾保住自己，聪明的人不敢劝说，能言善辩的人也不敢劝说，我私下痛心。

　　我听说，伍子胥竭尽忠诚遭受恶名，比干竭尽仁智只留下他的身躯，忠臣竭尽忠心不顾忌斧钺的诛杀，来陈述他愚昧的看法，为的是纠正君主的过失安定国家。

　　《诗》云‘：抓住那个进谗言的小人，扔给虎狼吃。’请陛下心情宽慰，稍稍念及父子之情，不要担心太子干坏事，赶快撤回军队，不要使太子长期逃亡。

　　我满腔忠心，不惜微命，在建章门下等候皇上的治罪。”上书呈上，天子被感悟。

　　太子逃亡的时候，向东来到湖县，藏在泉鸠里。

　　那家人很穷，常常靠卖鞋来供给太子。

　　太子有旧交在湖县，听说他很富裕，派人叫他来，但被发觉。

　　官吏包围了太子，太子料想没法逃脱，就进房拴住门上吊了。

　　山阳县平民张富昌是小兵，用脚踢开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去抱住解下太子，那家主人格斗而死，两个皇孙都一同遇害。

　　皇上既然哀伤太子，就下诏说：“行为是非难明却赏赐，是为了表明诚信。

　　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过了很久，巫蛊事件很多人都不相信。

　　皇上明白太子只是惶恐害怕，并没有别的意思，而车千秋又再次提诉太子冤屈，皇上于是提拔千秋当丞相，将江充家灭族，把苏文烧死在横桥上，至于泉鸠里对太子施加兵刃的那个人，起初当上北地太守，后来也被灭族。

　　皇上可怜太子无罪而死，于是建造思子宫，在湖县修建了归来望思台。

　　天下百姓听说都悲伤。

　　当初，太子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被平舆侯的嗣子娶为妻。

　　等到太子兵败，都同时遇害。

　　卫皇后、史良娣葬在长安城南。

　　史皇孙、皇孙妃王夫人与皇孙女葬在广明。

　　两个跟随太子的皇孙，与太子一起葬在湖县。

　　太子留下一个孙子，是史皇孙的儿子，王夫人所生，十八岁即皇帝位，这就是孝宣帝。

　　宣帝刚即位，下诏说：“故皇太子在湖县，没有谥号，岁时没有祭祀，为他议定谥号，设置园邑看守坟冢。”有关部门上奏请示说：“礼制规定‘，过继做别人后嗣的人，就是他的儿子’，所以对亲生父母不能祭拜，本意是为了尊重祖先。

　　陛下是作为孝昭帝的后嗣继承祖宗大业的，不能逾越礼制。

　　请巡视孝昭帝为故皇太子在湖县修的坟冢，史良娣的坟冢在博望苑北面，您父亲史皇孙的坟冢在广明城北。

　　谥法说‘，谥号是死者生前行为的踪迹’，臣以为您父亲的谥号应该称为‘悼’，母亲称为‘悼后’，与诸侯王坟冢等同，设置园邑三百家。

　　故皇太子的谥号应为‘戾’，设置园邑二百家。

　　史良娣的谥号为‘戾夫人’，设置三十家看守坟冢。

　　坟冢设置官员，按照规定保卫供奉。”于是，把湖县阌乡邪里聚作为戾园，长安白亭东面作为戾后园，广明城北作为悼园，都重新改葬过。

　　八年后，有关部门又说：“礼制说，‘父亲是士，儿子是天子，要用天子的礼仪祭祀父亲’。

　　悼园应该称尊号为皇考，立庙，在陵园建寝庙，按时祭祀供奉。”增加奉守陵园的百姓达到一千六百家，作为奉明县。

　　尊戾夫人为戾后，设置园邑奉守，与奉守戾园的百姓各增加到三百户。


齐怀王刘闳传

　　齐怀王闳与燕王旦、广陵王胥同一天被立为王，都赐予策命，分别按国土风俗训戒，策命说：“元狩六年(前117)四月二十九日，皇帝派御史大夫张汤在宗庙册立儿子刘闳为齐王。

　　皇帝说：小子闳，授予你这块青色的土壤。

　　朕秉承天运，考察古道，为你建立国家，封在东部，世代为汉皇室的藩篱辅佐。

　　切记切记，敬听我诏。

　　天命不是永久的，人若好德，就能光明显耀；不努力实行道义，就会使君子懈怠。

　　你要竭尽心智，秉持中和之德，完成上天给你的天命。

　　如果有过错或不善的行为，就会给你的国家带来灾难，也就会危及你自身。

　　保国治民，岂可懈怠！齐王要谨慎啊！”刘闳的母亲王夫人有宠，刘闳特别被皇上喜爱，册立为齐王，八年后，去世，没有儿子，封国被废除。


燕剌王刘旦传

　　对燕剌王旦赐策说：“小子旦，授予你这块黑色土壤，为你建立国家，封在北部，世代为汉皇室的藩篱辅佐。

　　匈奴虐待老人，毫无人性，残暴对待我边境居民，朕命将帅，前往征讨他们的罪行。

　　俘获万夫长、千夫长三十二个将领，昆邪王偃旗息鼓，率众投降。

　　匈奴迁往远方，北部州郡安宁。

　　你要竭尽心智，不要树怨仇，不要干不合道义的事，不要废弃边防军备，没有受过专门教育的士不得应召，燕王要谨慎啊！”刘旦长大成人后前往封国，为人能言善辩，足智多谋，广泛地学习过儒家经典及各家学说，喜好星相历算术数倡优田猎等事，招集游士。

　　到卫太子受谗毁而死，齐怀王又病死后，刘旦自以为按次序当立为太子，上书请求入宫值宿警卫。

　　皇上怒，曾把他关进监狱。

　　后来因窝藏逃犯得罪，被削去良乡、安次、文安三县。

　　武帝因此讨厌刘旦，后来竟立小儿子为太子。

　　武帝驾崩，太子立，这就是孝昭帝，赐诸侯王御书。

　　刘旦接到御书，不肯哭，说：“御书的信封小，怀疑京师有变故。”以询问礼仪为幌子，派他宠幸的臣子寿西长、孙纵之、王孺等到长安，王孺见执金吾郭广意，询问武帝驾崩时得了什么病，立的太子是谁的儿子，年龄几岁等。

　　郭广意说当时他在五芖宫听候诏命，宫中纷纷传说武帝驾崩，各位将军共同立太子为帝，年龄八九岁，举行葬礼时没有去。

　　燕王的宠臣回去后把情况向燕王汇报。

　　燕王刘旦说：“皇上去世时没有遗嘱，盖主又不能见皇上，很奇怪。”又派遣中大夫到京师上书说：“我私下见孝武皇帝亲自实行圣人大道，孝顺祖宗，疼爱亲人，安宁万民，德行与天地等同，睿智与日月同辉，威武无比。

　　远方蛮夷携带宝物前来朝贡，新增了几十个郡，开拓的疆域又比这多一倍。

　　封泰山，禅梁父，祭拜天地，巡狩天下，远方的珍奇宝物都陈列在太庙，德行非常盛美，请求在郡国为武帝立庙。”奏章上报。

　　当时大将军霍光执掌朝政，表扬燕王，赐给他三千万钱，增加封土一万三千户。

　　刘旦发怒说：“我应当做皇帝，赏赐什么？”于是与刘氏宗族中山哀王的儿子刘长、齐孝王的孙子刘泽等合谋，假称武帝时接受诏命，能够掌管官府事务，训练军队，防备特殊事变。

　　刘长于是替刘旦命令燕国群臣说：“我托先帝美德，奉命做汉室的北部藩篱，亲自接受诏命，掌管官府事务，掌管武器装备，整顿训练军队，职责重大，日夜小心谨慎，各位大夫打算怎样规劝辅佐我？再说燕国虽小，也是从周朝时就建国了，远自邵公，下到燕昭王、燕襄王，到现在已经千年历史，怎能说没有贤人呢？我谨慎治国三十多年，竟没有名声，莫非是我真的比不上别人？还是有各位大夫没有想到的地方呢？这个过错在哪里？现在我想矫正邪恶，传播名声，安抚百姓，移风易俗，路在哪里？各位大夫尽心回答，我将仔细察看。”群臣都摘下帽子谢罪。

　　郎中成轸对刘旦说：“大王当不成汉室继承人，只可挺身求取，不能坐着等待。

　　大王如起事，国中即使是女子都会振臂跟随大王。”刘旦说：“以前高后时，欺骗天下立弘为皇帝，诸侯拱手侍奉他八年。

　　吕太后崩，大臣诛杀诸吕，迎立文帝，天下才知弘不是孝惠帝的儿子。

　　我是武帝亲生的大儿子，反而不能立，上书请求立庙，又不同意。

　　立做皇帝的人怀疑不是刘姓子弟。”就与刘泽谋划写了一篇邪恶的传单，说小皇帝不是武帝的儿子，是大臣一起拥立的，天下人应该一起讨伐他。

　　派人到各郡国散发，动摇民心。

　　刘泽又策划返回临淄，调动军队，与燕王一起起兵。

　　刘旦于是招来各郡国的奸邪小人，赋税收集铜铁，制造铠甲兵器，多次检阅武装部队，按天子规格设置旌旗、鼓车、先驱骑兵，郎中、侍从人员戴着用貂尾为羽的礼帽，帽子前面附着金蝉，都称为侍中。

　　刘旦带着丞相与中尉以下的官员，统率车马，调集百姓，在文安县大规模打猎，训练军队，等待约定起兵的日子。

　　郎中韩义等人多次谏阻刘旦，刘旦杀了韩义等十五人。

　　正巧缶并侯刘成知道了刘泽等人的阴谋，把情况告诉给青州刺史隽不疑，不疑逮捕了刘泽，上报朝廷。

　　天子派遣大鸿胪丞审理此案，追查涉及到燕王。

　　有皇上诏令停止审讯，但是刘泽等人都伏法受诛，加封缶并侯。

　　过了很久，刘旦的姐姐鄂邑盖长公主、左将军上官桀父子与霍光争权有矛盾，都知道刘旦怨恨霍光，就暗中与燕王来往。

　　刘旦派孙纵之等人前后十多批，带着很多黄金、珍宝、快马，送给盖长公主。

　　上官桀与御史大夫桑弘羊等都与燕王来往，多次记下霍光过失，告诉刘旦，让他上书告发霍光。

　　上官桀打算从宫中把奏章交给下属审理。

　　刘旦听说后，很高兴，上疏说：“从前秦朝统治天下，控制一代权力，靠威势逼服四方蛮夷，但是却使宗室子弟势力薄弱，使外族显赫强大，废弃大道，专用刑法，对宗室没有恩德。

　　以后尉佗攻入南夷，陈涉在楚泽振臂一呼，近臣作乱，内外都发生事变，赵氏断绝祭祀。

　　高皇帝考察历史，总结教训，发现秦朝建国的基础不对，所以改变秦朝作法，划分土地城池，把子孙分封为王，因此枝叶茂盛，异姓不能插足。

　　现在陛下继承先王大业，委任公卿，群臣结党营私，诽谤宗室，近臣的谗言每天都在朝廷传播，那些邪恶的官吏废弃法律，作威作福，君主的恩德不能下到民众。

　　我听说武帝派中郎将苏武出使匈奴，被拘禁二十年不投降，回国后只当典属国。

　　现在大将军幕府的长史杨敞没有功劳，却当搜粟都尉。

　　另外霍光又把郎官和羽林军集中起来操练，道上戒严，为皇上准备饮食的太官先到目的地为他安排。

　　我刘旦请求归还符节玺印，回京入宫侍卫，提防奸臣的意外之变。”这时昭帝十四岁，察觉其中有诈，于是亲近信任霍光，而疏远上官桀等人。

　　上官桀等人策谋一起杀死霍光，废去昭帝，迎立燕王作天子。

　　刘旦安排驿车传信，来来往往互相通报，许诺立上官桀为王，外部又联络各郡国数以千计的豪杰。

　　刘旦把计划告诉他的丞相平。

　　平说：“大王以前与刘泽合谋，事情未成却被发觉，是因为刘泽一贯夸耀，喜好侵凌欺压别人。

　　我听说左将军平素很瞧不起人，车骑将军年轻又傲慢，我担心他们像刘泽那样不能成事，又担心成事以后反对大王。”刘旦说：“前天一男子到官府门前，自称是前太子，长安中的居民涌向他，正喧闹得不可开交，大将军害怕，派兵列阵，来保护自己。

　　我是武帝的大儿子，天下人都信任的人，为什么要担心被反对呢？”这之后又对群臣说：“盖主传信说，只担忧大将军与右将军王莽。

　　现在右将军已死，丞相生病，天幸事情一定能成。

　　不需多久，就要征召入京。”命令群臣都整装待发。

　　这时下起雨来，长虹下注宫中，饮井水，井水枯竭。

　　圈中猪成群冲出，毁坏了王府的大灶。

　　乌鸦与喜鹊打架而死，老鼠在宫殿的正门中乱窜。

　　宫殿的小门自动关闭，没法打开。

　　雷火烧燃城门。

　　大风毁坏宫殿和城楼，折断或拔起树木。

　　流星下坠，燕王的后姬们都很害怕。

　　燕王也因惊吓病倒，派人到葭水、台水祭祀。

　　燕王门客吕广等懂得星象。

　　对燕王说：“当有军队包围城市，时间在九月至十月，汉朝当有大臣被杀死。”燕王越发忧虑害怕，对吕广等人说：“谋事不成，凶兆屡次出现，大军将到，怎么办？”正好盖主手下的一个舍人的父亲燕仓知道了他们的阴谋，告发到官府，因此被发觉。

　　丞相下达命令，部署中二千石官员追捕孙纵之与左将军上官桀等，都被诛杀。

　　刘旦得知消息，召来燕国丞相平说：“事情败露，马上发兵吗？”平说：“左将军已死，百姓都知道这事，不能发兵了。”燕王忧闷，在万载宫设置酒宴，召集宾客、群臣、姬妾共饮。

　　燕王自己作歌唱道：“归空城啊，狗不吠，鸡不鸣；大路多宽广啊，确知燕国无人才！”华容夫人随声起舞唱道：“云鬓纷乱啊，将填沟渠；尸骨纵横啊，没有葬所。

　　母亲希望为儿子而死啊，妻子希望为丈夫而死。

　　徘徊两渠间啊，君子独安居！”一座人都哭泣。

　　有赦令到，燕王读后说：“唉！只赦免官吏百姓，不赦免我。”于是请王后、姬、各位夫人到明光殿，燕王说：“老糊涂干了错事，罪当灭族！”打算自杀。

　　身边人说：“假如能削去封国，也许不会死。”后、姬、夫人一起哭啼着阻止了燕王自杀。

　　正好天子派使者赐燕王玺书，说：“从前高皇帝统治天下，分封子弟，来辅助汉皇室。

　　后来诸吕阴谋，大逆不道，刘氏天下像头发丝一样延续着，靠绛侯等人诛讨乱臣贼子，尊立孝文帝，安定国家，难道不是因为朝中、侯国有支持者，里外相呼应的缘故吗？樊哙、郦商、曹参、灌婴浴血奋战，跟随高皇帝铲除灾害，扫平海内，在那时，头发如乱草丛生，辛苦劳累到极点，但是对他们的赏赐也不过是封侯。

　　现在宗室子孙无举手投足之劳，却划出土地封他们为王，分出财富赐给他们。

　　父亲死后，儿子继承，哥哥去世，弟弟接替。

　　而今燕王，是朕最亲的骨肉兄弟，犹如我肢体的一部分，竟与外姓阴谋危害国家，亲近那些应当疏远的外姓人，疏远应当亲近的亲兄弟，有叛逆之心，无忠爱之义。

　　如果先人有知，你又有什么脸面再奉醇酒祭祀高祖的神庙呢？”刘旦得信，把符节、玺印托付给医工长，向燕相及二千石官员告辞：“谋事不谨慎，我只有一死。”就用绶带自缢。

　　燕后、夫人跟随刘旦自杀的有二十多人。

　　天子加恩，赦免燕王太子刘建为庶人，赐给刘旦谥号为刺王。

　　刘旦立为王三十八年后，被杀，封国被除。

　　六年后，宣帝即位，封刘旦的两个儿子：刘庆为新昌侯，刘贤为安定侯。

　　又立前太子刘建为王，这就是广阳顷王，二十九年后去世。

　　子穆王刘舜继位，二十一年后去世。

　　穆王子思王刘璜继位，二十年后去世。

　　王莽时，把汉朝分封的藩王都废为庶人，只有刘嘉因献符瑞，封为扶姜侯，赐姓王。


广陵厉王刘胥传

　　赐给广陵厉王刘胥策命，说：“小子胥，授予你这块红色的土壤，建立你的国家，封在南部，世代为汉皇室的藩篱辅佐。

　　古人说过‘：大江之南，五湖之间，那里的人心轻率。

　　扬州恃强，夏商周三代远离京畿，天子政令达不到那里。’竭尽你的心智，兢兢业业，就会仁爱和顺，不要沉溺游乐之事，不要亲近小人，言论行事当依法则。

　　《书》云：‘臣不作福，不作威，’以后才会没有耻辱。

　　广陵王你要谨慎啊！”刘胥身材高大，体魄壮健，喜好游乐，力能扛鼎，空手与熊、野猪等猛兽搏斗。

　　行动无法度，所以最终不能成为汉皇室的继承人。

　　昭帝初立时，加封刘胥一万三千户。

　　元凤年间入朝，又加封一万户，赐钱二千万、黄金三千斤，赐给安车、四匹驾车的马、以及宝剑。

　　到宣帝即位，封刘胥的四个儿子———刘圣、刘曾、刘宝、刘昌都为列侯，又立刘胥的小儿子刘弘为高密王。

　　用来表彰和赏赐的东西很厚重。

　　当初昭帝时，刘胥见皇上年纪小，又没有儿子，有非分之心。

　　而楚地崇巫信鬼，刘胥请来女巫李女须，让她下神诅咒。

　　女须哭泣说：“孝武皇帝的灵魂附在我身上了。”周围的人都匍匐在地。

　　说：“我一定让刘胥当天子。”刘胥赐给女须很多钱，让她到巫山祝祷。

　　正巧昭帝驾崩，刘胥说：“女须是个了不起的巫师！”杀牛庆祝祝祷灵验。

　　等到昌邑王被征入京，他又让巫师祝祷诅咒。

　　后来昌邑王被废，刘胥越来越信任女须等人，屡次赐给钱物。

　　宣帝即位，刘胥说：“太子孙为什么反而能够被立为帝呢？”又令女须像以前那样祝祷诅咒。

　　另外刘胥的女儿是楚王刘延寿王后的弟媳妇，屡次互相馈赠礼物，私下通信。

　　后来刘延寿因谋反被诛杀，审讯牵连到刘胥。

　　皇上有令不要治罪，还赐给刘胥黄金前后共五千斤，其他器物也赏赐很多。

　　刘胥又听说汉天子立了太子，对他的姬妾南等人说：“我终究不能立为天子。”于是才停止诅咒。

　　后来刘胥的儿子南利侯刘宝因杀人被剥夺爵位，回到广陵，与刘胥的姬妾左修通奸。

　　事情被发觉，关进监狱，后来被诛杀。

　　汉丞相胜之上奏剥夺广陵王射陂草田，分给贫民，奏折批准。

　　刘胥又让巫师像以前一样诅咒。

　　刘胥宫园中枣树突然长出十几根嫩茎，茎正红色，叶子像素丝一样的白。

　　池水变红，鱼死。

　　白天有老鼠在王后庭中后肢站立起舞。

　　刘胥对姬妾南等人说：“枣、水、鱼、鼠这些怪异很可恶。”过了几个月，诅咒之事被发觉，有关官员追查此事，刘胥非常害怕，为了灭口，毒死巫师与宫人二十多个。

　　公卿请求诛杀刘胥，天子派廷尉、大鸿胪前往审讯。

　　刘胥谢罪说：“罪该万死，这些罪状，确实都有。

　　不过事情已经很久了，请允许我回去仔细想想再全部交招供。”刘胥见过使者后回宫，在显阳殿设置酒宴，与太子刘霸及女儿董訾、胡生等夜饮，让他宠幸的姬妾郭昭君、赵左君等鼓瑟歌舞。

　　广陵王自作歌唱道：“想长生啊，却不得善终，长期不安乐啊，年寿何时穷！遵天子期限啊，不能稍延，不能雇人代己去死啊，我将自动远去。”他身边的人流着泪轮流为他斟酒，酒宴直到鸡鸣时才散。

　　刘胥对太子霸说：“皇上待我很重，而我太辜负皇上了。

　　我死后，尸骨应当暴露在外。

　　如果天幸允许安葬，也应薄葬，不要厚葬。”随即用绶带自缢而死。

　　他宠幸的姬妾郭昭君等二人都自杀。

　　天子加恩，赦免广陵王的几个儿子都为庶人，赐谥号为厉王。

　　立六十四年而被诛杀，封国被除。

　　七年后，元帝又立刘胥的太子刘霸，这就是孝王，十三年后死去，儿子共王刘意继位，三年后死去。

　　儿子哀王刘护继位，十六年后死去。

　　刘护没有儿子，绝嗣。

　　六年后，成帝又立孝王的儿子刘守，这就是靖王，立二十年后死去。

　　儿子刘宏继位，王莽时绝国。

　　当初，高密哀王刘弘在本始元年(前73)以广陵王刘胥的小儿子的身份被立，九年后死去。

　　儿子顷王刘章继位，三十三年后死去。

　　儿子怀王刘宽继位，十一年后死去。

　　儿子刘慎继位，王莽时绝国。


昌邑哀王刘髆传

　　昌邑哀王刘髆天汉四年(前97)立，十一年后死去，子刘贺继位。

　　十三年后，昭帝崩，没有子嗣，大将军霍光征召昌邑王刘贺主持丧礼。

　　玺书说：“诏令昌邑王：派代理执行大鸿胪事务的少府史乐成、宗正刘德、光禄大夫丙吉、中郎将利汉征召王，乘坐七辆驿站的马车前往长安府邸。”凌晨一点左右，用火烛照着打开玺书。

　　这天中午，刘贺就出发了，下午四五点到定陶，赶了一百三十五里，侍从人员的马一匹接一匹死在路上。

　　郎中令龚遂向昌邑王进谏，昌邑王才令郎官、谒者五十多人返回昌邑。

　　刘贺到济阳，寻求鸣叫声很长的鸡，路上买合竹杖。

　　经过弘农，让身材高大的奴仆善用装载衣物的车辆装载抢来的女子。

　　到了湖县，使者就此事责备昌邑相安乐，安乐告诉龚遂，龚遂进去问刘贺，刘贺说：“没有这事。”龚遂说：“即使没有，为什么因为舍不得一个善来败坏名声呢？请把善交给法官处置，来洗刷大王。”就揪住善，交给卫士长执行法津。

　　刘贺到霸上，大鸿胪在郊外迎接，主管车马的驺官奉上皇帝乘坐的车子。

　　昌邑王让他的仆从寿成驾车，郎中令龚遂同车。

　　刘贺天明到了广明东都门，龚遂说：“按礼制，奔丧望见国都就要哭。

　　这已是长安的东郭门。”刘贺说：“我咽喉痛，不能哭。”到了城门，龚遂又说，刘贺说：“城门和郭门一样的。”将到未央宫的东门，龚遂说：“昌邑国的吊丧帐篷在这个门外的大路北，不到吊丧帐篷的地方，有南北方向的人行道，离这里不到几步，大王应该下车，向着宫门面向西匍匐，哭至尽情哀伤为止。”昌邑王说：“好。”到了那里，按礼仪的要求哭丧。

　　昌邑王接受皇帝玺印和绶带，继承天子位。

　　即位二十七日，行为淫乱。

　　大将军霍光与群臣商议，禀告孝昭皇后，废掉刘贺让他返回昌邑国，赐给他汤沐邑二千户，从前昌邑王的家财全给了刘贺。

　　对昌邑哀王的四个女儿也各赐汤沐邑一千户(详见《霍光传》)。

　　废除昌邑国，为山阳郡。

　　当初刘贺在封国时，屡有怪异。

　　曾见到白犬，三尺高，没有头，狗颈以下像人，却戴着一顶帽子。

　　后来见到熊，身边的人都看不到。

　　又有大鸟飞来，停在宫中。

　　昌邑王得知，很讨厌这些，就拿这些事问郎中令龚遂。

　　龚遂为他讲明缘故。

　　昌邑王仰天叹息说：“不祥的事为什么屡次到来？”龚遂叩头说：“臣不敢隐瞒忠心，多次陈述危亡的诫鉴，大王不高兴。

　　国家的存亡，难道只是我说吗？希望大王心内衡量一下自己。

　　大王学习《诗》三百零五篇，《诗》中人事透彻，王道齐备，大王的行为符合《诗》中的哪一篇？大王位为诸侯王，行为比庶人更污秽，凭这样的行为要想保存国家很难，要灭亡则很容易，应该好好想想。”后来又有血弄脏了昌邑王的座席，王问龚遂，龚遂大声叫号说：“宫室不久将空，凶兆屡次来到。

　　血，是阴忧凶象。

　　应该畏惧谨慎反省自己。”刘贺终究还是没有改变行为。

　　过了不久，被征。

　　即位以后，王梦苍蝇屎堆积在西阶的东面，约五六石，用大瓦覆盖，揭开一看，是苍蝇屎。

　　问龚遂，龚遂说：“陛下读过的《诗》不是说过吗？‘往来不停的苍蝇，停在篱笆上，和易近人的君子，不要听信谗言。’陛下身边进谗言的小人很多，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可恶啊！应该选拔先帝大臣的子孙与先帝亲近的人作为侍中人员。

　　如果不能疏远昌邑旧人，听信采纳谗言和阿谀奉承，一定会有凶祸。

　　希望反祸为福的话，应全部放逐他们。

　　我应当先被放逐啊。”刘贺不采用他的意见，终于被废。

　　大将军霍光改为尊立武帝曾孙，这就是孝宣帝。

　　宣帝即位，心内忌惮刘贺，元康二年(前64)派使者赐给山阳太守张敞玺书说：“诏令山阳太守：要谨慎防备盗贼，注意往来过客，不要泄露这条诏令！”张敞于是分条禀奏刘贺平日行为，说明他的废亡之状，说：“臣敞地节三年(前67)五月任职山阳，故昌邑王住在从前的宫中，在里面的奴婢一百八十三人，关闭大门，开小门，只有一个廉洁的差役领取钱物到街上采买，每天早上送一趟食物进去，此外不得出入。

　　一名督盗另管巡查，注意往来行人。

　　用故王府的钱雇人为兵，防备盗贼以保宫中安全。

　　臣敞屡次派官员前去察看。

　　四年九月中，臣敞进去察看他的情况，故昌邑王二十六七岁，为人脸色很黑，小眼睛，鼻子尖而低，胡须很少，身材高大，患风湿病，行走不便。

　　穿短衣大裤，戴着惠文冠，佩玉环，插笔在头，手持木简趋前谒见。

　　臣敞与他坐在庭中谈话，看到他的妻子奴婢。

　　我想用话触动他，观察他的心意，就用恶鸟试探他，说：‘昌邑有很多猫头鹰。’故昌邑王答道‘：是的，以前我西行到长安，根本没有猫头鹰。

　　回来时，东行到济阳，就又听到猫头鹰的叫声。’我看到他的子女持辔，故昌邑王跪着说：‘持辔的母亲，是严长孙的女儿。’我才知执金吾严延年字长孙，女儿罗紨，以前是故昌邑王的妻子。

　　观察故昌邑王的衣服、言语、举动，白痴呆傻。

　　十六个妻子，二十二个儿女，其中十一个男的，十一个女的。

　　我冒昧上报他们的名籍与奴婢、财物簿册。

　　臣敞以前上书说：‘昌邑哀王的歌女、舞女张修等十一人，没有子女，又不是姬妾，只是良人，没有官名，昌邑哀王死后应当放她们回家。

　　太傅豹等擅自强留，认为是昌邑哀王园中人，我认为按法不当留，请求放她们回家。’故昌邑王听到后说：‘宫中人守陵园，病了的应当不治疗，互相杀伤的应当不处罚，本来就想让她们快点死，太守为什么却想放了她们呢？’可见他的天性就是喜好败乱伤亡，最终也看不到一点仁义。

　　后来丞相御史把我的上书奏上，奏折被批准。

　　她们都被送回家。”皇上因此知道刘贺不值得忌惮。

　　第二年春，就下诏说：“听说象有罪，舜封了他，骨肉之亲，分而不断。

　　封故昌邑王刘贺为海昏侯，食邑四千户。”侍中卫尉金安上书说：“刘贺是上天抛弃的人，陛下至仁，又封为列侯。

　　刘贺是个愚顽废弃之人，不应该奉行宗庙及入朝行朝见天子之礼。”奏折批准。

　　刘贺就到封国豫章去了。

　　几年后，扬州刺史柯奏刘贺与故太守卒史孙万世来往，万世问刘贺：“从前被废时，为什么不坚守不出宫，斩大将军，却听凭别人夺去天子玺印与绶带呢？”刘贺说：“是的。

　　错过了机会。”万世又认为刘贺将在豫章封王，不会久为列侯。

　　刘贺说：“将会这样，但不是应该谈论的。”有关部门审讯核实，请求逮捕。

　　皇上诏令说：“削户三千。”刘贺后来死去。

　　豫章太守廖奏道：“舜封象在有鼻，象死不为他设立后继者，认为暴乱之人不应该当一国的始祖。

　　海昏侯刘贺死，上报有关部门，应当作为他的后继者的是他的儿子充国；充国死，又上报他的弟弟奉亲；奉亲又死，这是上天要断绝他的祭祀。

　　陛下聪明仁爱，对于刘贺很厚重，即使是舜对象也没法超过。

　　应该按礼制断绝刘贺的后继，奉行天意。

　　希望交给有司商议。”讨论的结果，都认为不应该为他立嗣，封国被除。

　　元帝即位，又封刘贺的儿子代宗为海昏侯，传子到孙，现在仍为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