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史晋书资治通鉴我的字典
《晋书》唐·房玄龄等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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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十一 列传二十一 皇甫谧(皇甫方回) 挚虞 束皙 王接

皇甫谧传

  皇甫谧,字士安,幼名皇甫静,是安定朝𨚗人,汉代太尉皇甫嵩的曾孙。过继跟着后叔父,迁居到新安。二十岁还不好学,东游西荡没有节度,或认为他是白痴。曾经得到瓜果,便送给后叔母任氏。任氏说:“《孝经》上说:‘虽用三牲奉养,如果让我们担忧,还是不孝。’你现在二十多岁,目不存教育,心不纳道义,没有什么能安慰我。”于是感叹道:“从前孟母三次迁居使孟子成仁,曾参的父亲杀猪以行教诲,究竟是我居住时没有选择好邻居哩,还是教育缺少方法呢?为什么你愚钝得这么厉害呢?修身心重学业,是你自己得到好处,对我有什么呢?”因而对着他流泪。皇甫谧于是感动激愤,到同乡人席坦那儿读书,勤奋不怠。家中贫穷,亲自耕种,带着经书务农,于是博通典籍和百家之言。皇甫谧沉稳闲静清心寡欲,开始有了高尚之志,以著述为务,自号为玄晏先生。著有《礼乐》、《圣真》论。后来得了手脚麻木之症,还是手不释卷。

  有人劝皇甫谧修名声广交游,他却认为不是圣人谁能够做到入仕和隐居并存呢?居在田里之中也可以尧舜之道为乐,又何必崇尚世利,烦劳于官事,然后才成名呢!”便作《玄守论》来回答。论中说:

  有人对我说:“富贵是人们所希望的,贫贱是人们憎恶的,为什么等着自己受穷却不改变呢?况且道所看重的是治世;人所赞美的是逢时。先生你年迈齿变,饥寒不能赡养,老死沟壑之间,又有谁知道呢?”

  我说:“人所最珍惜的是生命;道所必定保全的是形体。生命形体所不能侵犯的是疾病。如果扰乱全身之道而损害性命,怎么能摆脱贫贱保存自己的欲望呢?我听说拿别人的俸禄就要为别人忧虑,身体强壮的人尚且受不了,何况我是体弱多病呢?再说贫困是士之常情,卑贱是道之事实,处在常情合乎事实,到死不忧虑,跟烦劳精神得到富贵相比哪个更好呢?另外活着不被人知道,死去不被人叹惜,是最好的了。哑巴聋子这种人,是天下最有道的了。一个人死了天下都恸哭,认为是损失,一人活着四海都高兴,认为是补益。然而悲伤和高兴都不能对生死有所补益。因此至道不会减少,至德不必增益。为什么?它本体充实。如果运转天下人的思念来追寻损生的灾祸、增广没有补益的疾病,哪算是最高的道德呢?只有无损,才是最坚固的了;只有不增益,才是最厚实的了。坚固所以最终才不能使他减少,厚实所以才最终不能使他瘠薄,如果能领悟到坚厚的实质,处于不薄的本性,立于损益之外,游离于形骸之外,那么我的道就完满了。”

  于是不做官。沉溺于学习典籍,废寝忘食,当时的人称他为“书淫”。或有人告诫他过分笃学,将会损耗精神。他说:“早晨得知真理,晚上死去也可以,何况寿命长短是上天注定的呢?”

  皇甫谧的叔父有了儿子,已经二十岁,到他四十岁时死了后母,于是他返回本宗。

  城阳太守梁柳,是皇甫谧父亲叔伯姐妹的儿子,要上任时,别人劝他为梁柳饯行。他说:“梁柳当百姓时拜访我,我送迎不出门,吃的不过是腌咸菜,贫穷的人不用酒肉为礼。现在他当郡守我去送行,这是看重城阳太守的职位而轻视了他梁柳这个人,哪里合乎古人之道呢?这不是我能心安理得的事。”

  当时魏郡召为上计掾,推举当孝廉;景元初年(260),相国征召,他都不应召。后来乡亲劝他接受任命,他为此作了《释劝论》来表达志向。其辞说道:

  相国晋王司马昭征召我等三十七人,等到泰始年(265)司马昭受禅登基,一同受命的人没有谁不到朝廷,都拜为骑都尉,或者赐爵关内侯,进宫侍奉朝见,享受侍臣的礼遇。只有我疾病困扰,没赶上国家的宠幸。同宗的父老兄弟和我的同僚,都以为是天下大庆,百姓依赖之世,即使不能成礼,也不应该安睡,纵使病重,也合当出仕。我考虑到古今圣明君主的礼制,无论大小事情,都按实情决断,我实力不能担负重任,哪是怠慢呢?于是我病卧在床上感叹道:“进取是自身的光荣;退隐,是命运中的实情。假使我没有疾病,持有高尚的隐居不仕的节操,尚且可以被宽容,何况我的确病势沉重呢?所以尧舜的时代,士人中有的收敛隐居的形迹,有的为国事过家门而不敢入。皋陶这些人之所以两遂心愿,是遇到了好时代。所以朝廷重视致力为国的臣子,民间赞美保全志向的士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方今圣明的帝王兴起,名声与前哲匹配,仁道不远,也应该如此啊!客人或用常理逼迫我,或为我违背世事而忧虑。我认为朝廷有宽厚圣明的君主,下面一定有接受旨意的人,天网恢恢,入仕与否是一样的,对入仕还是隐居又有什么可怨呢?”于是研究宾客主人的论点,解释别人的责难,名叫《释劝》。

  客人说:“听说上天有日月星辰以显示光明;大地蕴藏神灵,以吐生万物。所以黄钟依次排列,律吕形制不同。因此春天百花开放,夏天果实累累,秋天凉风除暑,冬天结成冰霜。人的规律相同,顺应玄机而发。天地人三才相连获利,如同符契相合一样明白。所以士人中有的一同仕于唐尧,有的事先感悟于有莘氏,有的托梦感动国君,有的放下渭水滨的钓竿,有的敲着牛角打动齐桓公,有的脱下褐衣当秦国宰相,有的不顾谤议而安定郑国,有的乘坐马车拯救艰难,有的铺荆坐地以求友,有的借助道术于黄石公。所以才能够龙腾虎跃,出类拔萃,技超群辈,扬高声奋远威,奏出宇宙清越的声音。由此看来,仕进行德贵在及时,为什么屈居在此而不施展呢?现在你凭着超群出众的才智,精心研习六艺经典,挚意探求众妙之门也有年月了。既然遇到皇帝禅位的朝廷,又值投身仕宦的时刻,委身圣明的君主,与知己之人共处,时世清明治道纯真,可以高飞,这真是我们洗发云汉、鸿鹄高翔的时代。而你藏匿光彩追求林薮,内含美质却未显示,飞龙潜藏于九泉,固执地坚持自己的高节,抛弃通向康庄之路的途径,保守耿介之人的小节,不是也跟道的旨趣乖谬了吗?

  “再说我听说北斗转动则天位正,五常之教排定顺序则人理定。如今王命恳切周至,交给有司考虑,如不受命,在上招致违背君主的牵累,在下招致惊扰众人的怀疑。通达之人以齐同为贵,你何必独自不同?群贤能依从,你何必独守初衷?如今同时受命的都已来到,如同饥饿不等就餐,便在仕途上显扬文采,都已位至天官。而你却独自滞留在隐居之所,放浪形骸于世外,退隐于家园,不瞧一眼美好事物,恩惠不施于人,行为不合于道,身遭大祸,性命难保。如果太阳神羲和快马加鞭,等到大火星西坠时,你再临川恨晚,还能补益什么!重视光阴轻视璧玉,是圣人所约定的,《诗经》上说‘颠倒衣裳’,表明有所规劝。你应明察先哲的楷模,符合圣明朝廷的诚心,灵翼冲向云天,天池沐浴龙鳞,推开宫门,步入宫廷,登上玉阶,陪伴帝君,会迅速变得光彩照耀,更有许多流风余韵。你辅佐唐虞那样的君主,教化尧舜那样的臣民,宣扬弃置刑法而不用的政治,匹配殷周那样的大臣,记功于大钟,并立秩序常伦,活着享受钟鼎之食,死后成为显贵之臣,不也美好吗?而你却忽视金银的光辉,忘却官服的灿烂,辞去光彩的容服,守着旧布粗衣到老,不也太辛苦了吗?”

  主人我笑着回答说:“唉,你们可以说是只见艳丽的外观,却没看到隐士的形迹;只见世俗人不被容纳,却不明白圣君的兼爱;只知道按规矩尺寸求方圆,却不知道大形体无边无际。所以说,天空玄黄而清彻,大地寂静而安宁,包含万类,广被群生,寄身圣世,依托天道神灵。如同春天阳气散发,冬季阴气凝聚,泰液池蕴含光彩,太极元气浑然蒸腾,众人仰慕造化,大制征兆不同。所以入仕的人享受天禄,隐居的人安于丘陵。因此寒暑冬夏递相推衍,四个星宿递相居中,阴阳不用治理,运行变化无穷,自然安排确定,能够两全其美。二物都灵验,这才叫大同;彼此无怨恨,这才叫至通。

  “到了衰落的周朝末年,看重欺诈,轻视诚信,为权力所牵制,凭财利求殊荣。所以苏秦出来游说而六国合纵,张仪入秦而连横势成,廉颇活着而赵国受尊重,乐毅离去而燕国被轻视;公叔痤病死而魏国衰败,孙膑在魏国受刖刑而齐国安宁,范蠡文种被亲附而越国称霸,屈原遭流放而楚国倾覆。因此国君没有固定的法令,臣属没有固定的美名。损害仁义废弃诚信,或衰亡或兴盛。所以冯谖弹剑感动孟尝君,子家子有返还赏赐的说辞,项羽施展拔山之力,蒯通陈述鼎足三分的形势,东郭先生被田荣劫持,颜阖因为被鲁君逼着入仕而羞耻。这些都是抛弃礼义丧失本真,只是以一朝一夕的急难为荣,哪里是推行大道的根本呢?

  “至如圣明的国君创制化物,让德行跟二皇参同,使风俗跟虞夏齐一,要温温和顺,不要斤斤明察;要混混不息如深泉,不要浩浩荡荡而显名;要松散而无拘束,不要向刻契那样为绳打结;要茫茫而无边际,不要区区而细分别;要浑然朴实而文采日益清楚,不要一下子显示出冰雪之白,要厚道地任用德政,不要琐碎地执行苛法。因此,抓住时机者行动有成,喜欢隐遁的人无所逼迫。所以说,一明一暗,得道的标准;一张一弛,符合礼义的常规;一浮一沉,一并得到它的本真。所以君主有勤劳谦虚的爱好,下面就有不求名誉的臣子;朝廷有聘用贤能的礼节,郊野就有逃窜躲藏的小人。因此支伯以幽疾为由拒绝了唐尧,而老子在西郊寄托踪迹,颜回安于陋巷以成名,原思把十分贫困当作欢乐,荣期用三首乐曲感动孔子,黔娄凭布衾身份获得谥号,段干木守道不仕而能保存魏国,荆莱志向高远向江崖,严君平凭占卜而道术显著,四皓在洛水之滨潜藏至德,郑真靠躬耕获美誉,幼安能向今人发布号令,这些人都持有难以改变的节操,守住不改变的旨意,遇到超群拔俗的国君,才保全了他们的志向。所以如果有独自能决定的计策,就不用同众人一道商量;能守住不动的安定,就不用同众宾谋虑。所以能够抛弃外表的豪华,疏通内心的真道,除去显赫的明路,步入昏昏的尘埃,宛转各种情状的容貌仪表,排解空寂来寄身,安居无事之宅,结交放弃名利之人。轻如鸿毛,重如湮灭,不能减少什么,测量它会更加幽深。真是我们这些人的师表,也是我迅疾奔走不能达到的。你们议论我失去常理惊骇众人。我也奇怪你的直论不够折中。

  “才能不适用,是众人所指斥的,我卧病多年,是朝廷所遗弃的,因此胥克因蛊疾而被废弃,左丘明就记载下来;伯牛有病,孔子为他感叹。黄帝在演九经中创立典制,岐伯剖腹除掉肠子,扁鹊到虢国而死人回生,文挚为齐王徇命,医和在秦国晋国显露医术,仓公在汉代探求到医学秘密,华佗以独特的见识保存了医学精髓,张仲景的药方精妙绝伦;只遗憾我活着没见到这种人,所以向明主请命诉苦,请求研究失传的学问。的确我活得太辛苦,希望诚心能降霜露,所以待罪而穷居。”

  此后晋武帝频频下诏书敦促不已,皇甫谧上疏自称为草莽臣,他说:“我因衰病疲困,迷恋于学术旨趣,因病而弃官隐退。逍遥于山林,人伦纲纪没放弃,与鸟兽为群。皇上选拔人才,并收草莽之士。因此皋陶选作司法官,不仁的人远遁。我虽然愚钝瞑顽,但备受晋朝的恩德,还是知道唐尧时的人击壤之乐,本应该奔赴京城,在阙外向皇上称寿。可是我命运不好,招来灾祸,长久地被重病缠绕,半身麻木不仁,右脚偏小,十九年了。又因饮用寒食药,超过节度,辛苦荼毒,到现在已经七年了。数九寒冬袒露身体饮冰,三伏酷暑烦闷不堪,外加咳嗽气逆,有时像热疟疾,有时像伤寒病,浮躁不堪,毒气下流,四肢浮肿酸痛。于今身体虚弱,救命于顷刻之间,父兄不忍出行,妻小长言诀别,但迫于皇威,勉强挟持上路,疾苦加重,不能前进,只好委身待罪,躺在床上叹息,我听说韶乐卫风不能一齐奏,雅乐和郑风不能并行。所以郤子到周室,灾祸延及王叔;虞丘称贤之时,樊姬就闭口不言。君子和小人,行礼器具不同,何况我是才智低下,又怎能混杂在贤臣之中呢?庸夫穿锦衣,与他的服饰不相称。我私下听说同时受命之士都已到齐,只有我有疾病,在床蓐负罪,虽然贪恋明主之时,却惧怕死在路途。假使我没有病,现在又已遇到尧舜之世,那么我坚守隐逸之志,也会被容许。我听说上有圣明的君主,下面就有叙述情委的人。希望皇上留意原谅,另外,褒扬杰出才士,到傅公岩求隐士,到谓水边寻钓者,不要让渣滓长期玷污了清流。”皇甫谧言辞恳切备至,于是朝廷同意。

  一年后,又推荐为贤良方正,都没就任。自己上表向皇帝借书,皇帝送给他一车书。皇甫谧虽然身患重病,但阅读书籍不懈怠。当初服用寒食散,药性与病相抵触,常常病得不像人,曾悲愤至极,想引刀自杀,经叔母劝谏才停止。

  济阳太守蜀人文立,上表认为任命士人有烦琐的贽礼,请求除掉这种礼节贽币,下诏同意了。皇甫谧听说后感叹到:“亡国的大夫不能同他商量谋划保存国家,竟然要革除历代的礼制,可以吗?‘束束布帛堆成堆’是《易经》上明确的礼义,用黑色和浅红色的布帛为贽,自古有之。所以孔子说早晚努力学习礼等着别人询问,用席上的珍宝以待聘用。士因此要行三次揖让礼才能进见,说明进见之难;谦让一次就告退,说明辞去太容易,至如商汤对伊尹,文王对姜太公,或亲自到莘野,或立即同车而归,惟恐礼节不重,又哪能吝惜礼节周到的费用呢?再说一个礼节不周到,贞节的女子也会感到耻辱,何况任命贤士呢?孔子说:‘子贡呀,你可惜那只羊,我可惜那种礼。’贽礼为什么要抛弃呢?朝政失去贤人,在这方面就体现出来了。”

  咸宁初(275),又有诏书说:“男子皇甫谧沈静有素,坚守学业爱好古籍,与流俗旨趣不同,任命他为太子中庶子。”皇甫谧坚决推辞说病重。天子起初虽然不勉强他,不久却又下诏征他为议郎,后又下诏补为著作郎。司录校尉刘毅请求任命他为功曹,他都没应召。撰写论文谈葬送之制,名叫《笃终》,其文说:

  我认为生存死亡是天地的定制,人理必定会如此的。所以古礼到六十岁就制办寿具,直到九十岁,各有等级差别,这是防终的常法,难道是流俗多有忌讳吗?我虽未到制办寿具的年龄,但是疾病长年缠身,连遭丧难,神气亏损,疲病到极点了。时常担心早期夭折,恐怕不能寿终,因此粗略地陈述我的心怀。

  人所贪求的是生存,所憎恶的是死亡。虽然贪求,却不能延长生命,虽然憎恶,也不能逃遁死亡。人死后精神形体消散,魂魄无处不到,所以精气归向上天;依托的性命完结,形体返回本质,所以尸体埋在大地。因此精神没有形体,就与精气一同升降;尸体不能长期保存,与大地合为一形。形神不隔断,是天地之本性;尸体与大地合并,是返回本真的道理。如今我活着不能保护好七尺身躯,死后又何故要用一个棺材隔离土地呢?如此说来衣食是用来玷污尸体的,棺椁是用来隔离本真的,所以桓司马以为做石棺还不如死后速朽,季孙氏的美玉陪葬跟暴露形骸相同;宋文公厚葬,《春秋》认为华元不像臣子;杨王孙裸葬,《汉书》认为他比秦始皇贤能。假如魂魄有知,那么人鬼礼制不同,黄泉的亲族,死者多于活人,一定会准备各种器物,等待后死之人。现在如果以生存比况死亡,不是灵验的主意。如果死者无知,则白白夺走活人的财用,活人的财物减少而没有益处,却诱发了奸邪之心,这是招致暴露形骸的灾祸,增加对死者毒害的办法。

  埋葬就是收藏,收藏就是要人们看不见。如果做大大的棺椁,准备许多财物,无异于把金子埋在路边并在上面写好标牌。即使最愚蠢的人,也一定会讥笑。用丰盛的财物厚葬而开导了奸邪之心,有的剖开棺椁,有的牵拽形骸,有的剥去衣服捋下胳膊上的金环,有的摸着肠子找珠玉。就算焚烧尸体,也不会比这更让人痛心。从古到今,没有不死的人,也没有不被盗掘的坟墓。所以张释之说:“假使坟墓有引起贪欲的财物,即便固若南山还会有缝隙;假若坟墓中没有引起贪欲的财物,就算没有石椁,又有什么值得忧戚呢?这话正确啊,真是我们的老师。赠送死者的礼物加厚,不是厚待了死者,而是活着的人自己的作为。顺从了活人没有益处的意愿,抛弃了死者应有的归属,这是聪明的人所不做的。《易经》上说:“古代安葬,用柴草当衣服,安葬在山野,不垄土不树碑。”因此死后能返回本真,不会因安葬死者,而伤害活人。

  所以我要早晨死晚上就安葬,晚上死早上就安葬,不设棺椁,不施缠布帛,不修沐浴,不制新衣,殡口含的珠玉一律去掉。我本想裸露着形体入坑,身体与土接触,又怕人们习染风俗已久,立即改变很困难,所以现在粗略地定下葬制。奢侈不用石棺,节俭不露形体,气绝以后,便拿出合时的服装,戴幅巾穿旧衣,用粗竹席包裹尸体,麻绳捆住两头,放在床上。选择不毛之地,挖个坑深十尺,长一丈五尺,宽六尺,坑挖好了,抬着床到坑边,把尸体从床上抬到坑里。平生之物,都不能随带,只带《孝经》一卷,以示不忘孝道。粗竹席之外就可封土。填土与地平齐,种上原来的草,让它在上面生长,不要种树木,不要铲除地面,使之不留痕迹,无处寻找。看不到想要的东西,那么奸邪之心就不生。始终没有惊惧,千载不用忧患。形骸与后土同体,魂魄与元气合灵,真是厚爱之至。如果有后来死亡的亲属,不要合葬。合葬从周公开始,不是古制。舜葬在苍梧,他的两个妃子没有合葬,以此为定,何必用周礼。不要问师工,不要求卜筮,不要拘于俗言,不要张设神座,不要十五天内早晚上食。礼制不在墓地设祭,只是每月在家里摆席祭奠,满一百天就够了。临祭一定要在白天,不要在夜晚。服丧在家中常居,不要设庐守墓。古代不堆高坟墓,是明智的。现在堆坟植树,真是愚蠢。如果不这样做,就是在地下剖戮尸体,死后又加伤害。灵魂如果有知,就会含冤悲愤,长久地做个恨鬼,杨王孙之子,可以此为戒。临死之誓难以违背,希望不要改变。

  最终不入仕。太康三年(282)病卒,享年六十八岁。儿子童灵和方回等遵从他的遗命安葬。

  皇甫谧所著的诗赋诔颂论等很多,又撰有《帝王世纪》、《年历》、《高士》、《逸士》、《列女》等传,《玄晏春秋》等,都受到世人重视。他的门人挚虞、张轨、牛综、席纯都是晋代有名的臣子。


挚虞传

  挚虞字仲洽,京兆长安人。父亲挚模,魏国的太仆卿。挚虞年少时侍奉皇甫谧,才学广博,著述不倦,郡中选为主簿。

  挚虞曾经认为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所保佑的是道义,人所帮助的是诚信;讲信用顺天命,是延求福泽的办法;违背这些,就会招致祸殃。然而天道长人世短,祸福错乱,诱迫之徒,不知所守,恣纵积愤,或迷惘或放荡。所以凭借自身,假托人事,首先陈述处世不遇者的艰难,于是抛弃常道,轻率地远游,极尽常人迷惑之情思,然后用正道引导他们,使他们返回到礼义之途,在视听之外推举神明的应验,在智力之外崇尚否泰的命运,借以说明天命不可违,所以作《思游赋》。

  推荐为贤良,与夏侯湛等十七人策选为下等。拜为中郎。武帝诏书说:“省视各位贤良的答对之策,虽然所说的办法不同,但都能明于王道大义,有益于政道。我想详细了解一下你们的应对谋略,遍观贤士大夫的良苦用心。”于是下诏让各位贤良进献直言,正值在东堂策问,武帝道:“不久前正午时出现日食,水旱成灾,将修治什么来改变大灾祸?以及不适合当今的法令,为公家私家所困苦担忧的,都是什么事?大凡治平之世在于得贤才,得贤才的办法也是靠耳听目察。如果有对时务有益的文武人才没有申报列位的,各自举荐出来,以及遭到时俗谤议,应当革除的,也各自讲出来。”挚虞回答说:“我听说古代圣世明时,考究原始以求善终,体察根本以正其末。所以忧虑法度不当,而不忧虑人物失所;忧虑人物失所而不忧虑灾害流行。果真以法求取,则万物都能治理;人们相处和睦,则灾祸就自会消除。日月有毛病,有水旱灾害,就应反思自己的视听,寻求它产生之根由,远观诸物,近查自身。耳听目察,是否有遮蔽耳目的东西呢?谋略政令,恐怕有倾覆常道的现象吧!大官要职,是否有的授任不当其人呢?赏罚升降,是否有的不得其所呢?河边山岩,是否有人胸怀圣道垂钓版筑隐居而没有为梦兆所感知呢?远方偏僻之地,是否有著名于世的杰出人才而未蒙受朝廷恩泽呢?推此之类,以求缘由,询问事实考核言论,力求尽合事实,那么天人之情就可以见,灾祸征兆也就可以补救了。倘若类推到万物而没有违背,求于自身而没有过失,万物理顺,内外合宜,祭祀之官祀辞公允,不负诚信,那么日月运行错乱,疾疫天灾不能戒除,这只是阴阳之事,不是吉凶存在之所。机运和度数,乃自然的职分,本来不是人事所能供御的,也只是开仓放粮分散积财,节省食用而已。因此果真遇到运数,那么即使唐尧、商汤也不能改变;如果不是那机运,那么就连宋国、卫国的国君,诸侯的卿相,尚且能有所感化。希望陛下详审咎兆出现的缘由,穷尽其事理,则天下万幸。我生长在穷苦人家,没遇过新奇事物,即使有贤才,也没有结交相识,不敢胡言妄举,没有什么可以回答天子的询问。”挚虞被选拔为太子舍人,除任闻喜县令。

  当时天子留心政道,又因吴地刚刚平定,天下治理安定,于是挚虞上《太康颂》来赞美晋朝的圣德。

  因母亲去世辞职。很长时间后,召回补任尚书郎。

  将作大匠陈勰挖地得到一把古尺,尚书上奏:“现在的尺子比古尺长,应以古尺为正。”潘岳认为今尺习用已久,不应再改变。挚虞反驳道:“古代的圣人有感于天下的精微而比拟它的形貌,模写事物制作器具,以供给时用。所以《易》卦立数取奇数于天,偶数于地,使算数之纲纪正;按律计算分寸,来确定长短度数。它的制作有法则,所以使用就有诚信。考核效法天地,则天地之情就无所隐藏;标准地以日月星辰为正,则天象之谬无所容纳;施用到金石音律方面,则音韵和谐;放置到规矩尺寸方面,则器用合宜。一个根本原则不差则万物都正确,等到有差错时,事物都谬误了。现在的尺子比古尺几乎长了半寸,乐府官使用它,则不合于音律;史官用它,则历象无法测定;医官用它,则穴位就乖错。这三类,是度量产生的原因,得失所取信的东西,都是互相牵掣就不能通的,所以应当改今制而从古制。唐虞的典制,度量衡律吕齐同,孔子的训教中,恭谨地权衡审度。现在两尺一齐用,不能叫做同一;知道错误而实行,不能叫做谨慎。不同一、不谨慎,就叫做谬误之法,不是统一万物发扬典法并把最好法则示人的办法。大凡事物有的是多而容易改,也有的是少而难收,也有的改变后而招致烦难,有的改变后而走向简易。度量是人所习用的,而尺寸长短却不是人所恋惜的,这就是虽然使用人多却容易改正的。纠正错误,获得补益,使邪曲返归正道,一时的变易,使永世不改变,这就是现在改变反而走向简易了。效法既成的法式,不失去旧日的典章,至于末代苟合的制度,异端杂制的使用,理当按时更改,专主于古制。我认为应该如尚书所奏。”又上表论封禅事,见于《礼志》。

  由于汉代末年的丧礼,谱法亡失很多,即使子孙也不能了解他们的先祖,挚虞便撰写了《族姓昭穆》十卷,上疏进献,自认为足以备事致用,对增广见闻有益,因定品秩违背法制,被司徒所弹劾,皇帝原谅了他。

  当时帝王的祖庙刚刚建成,下诏普遍增加爵位一等。后来由于主管的人没有按诏书的旨意办事,于是论议废止。挚虞上表说:“我听说古代的圣王明君,不吝惜千乘之国却爱惜桐叶封弟的信誉,就是为了尊重至尊的诏命而通达万国的诚信。前些时的《乙巳赦书》,发扬先帝留下的恩泽,普遍增加爵位一等,以酬答天下欢欣爱戴的忠心。驿站传布诏书,宣示于远近,没有谁不欢腾雀跃,欣喜蒙受恩泽。如今一旦因为主管的人考虑文辞不周密,收回已往的诏令,夺走已普施的恩德,我私下认为不应该。”皇帝下诏听从了他的意见。

  元康中(291~299),迁为吴王之友。当时荀凯撰写了《新礼》,让挚虞讨论得失然后施行。元皇后死了,杜预上奏:“天子居丧之制,起自上古时代,固然商高宗、武丁没有服丧的文字记载,只能说明文字符合实际而没说。汉文帝规定服丧三十六天。魏朝以后,既葬而祭以为节度。皇太子与国家一体,理应脱下丧服。哭罢便除服。”挚虞答复杜预的信中说:“陶唐称作遏密,殷商叫做谅暗,各举其事以为名,不是已葬后服丧不同。周朝以来,叫做丧服。丧服就是用服表现丧。现在皇帝日理万机,太子监护安抚天下的责任重大,以时宜改变丧礼,葬罢就除服,改变礼制通达事理,典制流传到未来,何必依附于古代,使老儒纷争呢?”皇太孙司马尚死了,有司上奏为他穿丧服一年。下诏让博士议论。挚虞说:“太子活着,举行成人的礼,那么未成年而死就理应除去服丧了。皇太孙也是继体君传重职,随着地位成就而丧服完全,不是用年月计算的。”下诏依从他的意见。挚虞又议论玉辂车、立两社之事,见于《舆服志》。

  后来历任秘书监、卫尉卿,跟着惠帝到长安。等到关东军队来迎接天子时,百官奔散,于是挚虞流离到鄠杜之间,转入南山之中,粮食断绝饿得厉害,便拾橡子充饥。后来得以回到洛阳,历任光禄勋、太常卿。当时怀帝司马炽亲自举行郊祀。自元康(291)以来,天子不亲自郊祀,礼仪废弃。挚虞考证旧典,仪式用品粲然有序。等到洛京荒乱之时,盗贼横行,人们饿得互相为食。挚虞一向清贫,于是饿死。

  挚虞撰有《文章志》四卷,注释《三辅决录》,又编撰古代的文章,分类编为三十卷,名叫《流别集》,逐一加以评论,评论公允恰当,为世所推崇。

  挚虞善于观察天象,曾经对友人说:“现在天下正大乱,能避难的地方,恐怕只有凉地吧!”生性喜爱士人,凡有推荐的表奏,常常为其说辞。东平的太叔广言语明辩,太叔广谈论的问题,挚虞不能应对;挚虞书写的文章,太叔广不能回答,互相嗤笑,纷纷然争于世。


束皙传

  束皙字广微,阳平元城人。汉代太子太傅疏广的后代。王莽末年,疏广的曾孙孟达躲避战乱,从东海迁居到沙鹿山的南边,于是去掉疏字的足旁,便改姓束。祖父束混,是陇西的太守。父亲束龛,是冯翊太守,都有好名声。

  束皙博学多闻,与哥哥束璆知名于世。年少时游于太学,有人问博士曹志:“当今好学的人是谁呀?”曹志说:“阳平的束广微好学不倦,没人能赶得上他。”回到乡里,举为孝廉,荐为茂才,都不就任。束璆娶石鉴的侄女为妻,后来又抛弃了她,石鉴因此怀恨在心,讽谏州郡官府不能征召他们,所以束皙等人很久不能调任。

  太康中(280~289),郡内大旱,束皙替同乡人求雨,三天后果真下了雨,大家说是束皙的至诚所感,为此作歌道:“束先生,通神明,求雨三天甘雨霖。我黍得育,我稷得生。何以酬谢?愿束长生。”束皙与卫恒很友好,听说卫恒遇害,从本乡去奔丧。

  他曾经作《劝农》和《麦并》等赋,文辞很粗俗,被时人鄙视。可是他生性沉静恬退,不羡慕荣利,作《玄居释》与东方朔的《答客难》相比拟,其言辞是:

  束皙闲居,门人陪侍。正要落下帷帐深谈,伏在几案作乐,构文思散辞藻,考核撰写古今异同,在旁边的人进言问道:“我听说学说崇尚变通,通达的人没有穷途。世乱就振救纷乱,时泰就扶助兴隆。振扬天纲以赞助百务,弘扬帝业而鼓动皇风。活着则普天为他的生存而快乐,死去则宇内为他的逝世而悲哀。因此,君子委曲自己伸张正道,不以干与时事为耻。朝廷有不求仕进哪能获得的话语,《周易》写了踊跃求进的言辞。伊尹负扛鼎之铉陈述宰割烹煮的学说,宁戚当大路吟咏《白水》之诗。现在先生你专心圣道修习六艺,巍然如山峙立,大智通晓精微,博览而又深知,夜晚辛劳得忘了睡觉,白天驰骋思绪钻研玄机,积年累月,不失其志。鳞翼长成而更加隐伏,术业优异却不去应试。竟然要关上木匣辞去高价,封闭在严密的深处,永远收敛美玉般的光辉。藏身在困顿的境地,时值唐尧时代而羡慕长沮的耕作,国家有道却与宁武子的认识相反,真是愚不可及。学术上明白而仕进却迷糊,我私下认为不可取。

  “至于士人攀附升迁,进取必定等着别人寻求,趋炎附势的党羽横加提拔,山林泽薮的贤才不得选用,宫阙走着纨袴子弟,东野却丢下了白发老人。为何不也凭着子都来侍奉博陆侯,驾驭画船渡过洪流,步入青云以惊骇逸龙,放射光芒惊醒深渊之鱼呢?为何徒自屈曲在陷阱里,看着大道而不遨游,学问累积而自身困顿,为滞留在隐居之处呢?

  “再说岁不待我,时如奔马,有来无返,难以得到却容易失去。先生你不知道犹豫之机后悔已迟,忘记朋友聚会务求疾速,又怎能登海滨抑止东海之水,临虞泉招回西归之日呢?白白地以委曲为桎梏,以儒学为枷锁,把大道囚禁在狭小的居室,让形体在蓬室受苦。哪如托身于权门贵戚,凭借势力,选择可栖身的芳林,奋飞不用羽翼,晚上住在华丽的房屋,白天享用钟鼎的美食,匡辅三正则天下平,赞助五教而纲纪直呢?这与食葵藿餐蔬菜,终日躲藏着相比那样更好呢?”

  束皙说:坐下,我将用君子之道开导你,告诉你出仕隐居之事,你将接受我的问讯,赞同我的志向。

  以前混沌既已开启,天地两仪始立,太阳夜晚隐伏,月亮白天歇息,飞禽翔于森林,孑孓奔赴湿地,万物依从天性所安,志士乐得执著的志趣,或者离开荣禄栖身岩穴,或者推开宫门谋求仕进。在郊野的人如飞龙超逸,在朝廷的人如鸣凤翔集。虽然他们行迹不同,可是道无贵贱,都各安其业,互不羡慕,后稷、商契奋力宣扬大道,巢父和许由临河洗耳躲避禅位,同样可以永垂不朽,都纳为贤者之流。比较他们的名誉,谁优谁劣?为何一定要贪求与八元、八恺为群,而耻于跟七位诤臣同类呢?况且道乖离或通达,士人的志趣不同,我私下续在隐者的末列,不敢聆听你高明的譬喻,我将对那种用蒲草裹轮来礼遇贤士的举措都不顾盼,又怎么会依附权门贵戚呢?

  从前周朝、汉朝中道衰落,时世难以安身,幸福的兆头既已开始,祸患的兆头也就兴起,早晨游乐于巍峨的宫殿,傍晚就坠落在峥嵘的深壑里,白天高兴夜晚叹息,早晨开花傍晚凋谢,忠心不能保全自己,灾祸也不能预先估度,这是士人忌讳登朝而竞相隐迹山林的原因。或毁坏名声玷污自己,或者不食朝廷俸禄,把从政比为装在木匣中的龟,把当官比作祭祀用的牛犊,公孙流着泪辞去相位,扬雄针对灭族而立论。

  现在晋朝兴隆,天下宁静。恶人停止行恶,暴力者停止横行,五刑不用,天下齐备整饬,君主不会骄纵恣肆而发怒,臣属不用请求投军报国,上下和睦安定,遵循礼义,顺应大道。朝内养着辨识奸邪的獬彖兽,庭中有识别谄佞的屈轶草,灾祸可用忠贞逃避,宠幸福禄可凭顺从而保全。

  再说仕进没有艰险危惧,却只求寂静的人,大抵是本性如此。仕进和隐逸两种道路都对,放弃一种而追求另一种,是依从他的志向。大抵清静无为可以解开天下的纷争,清心淡泊可以救助国家的危急,执政者处事有穷尽之时,陈述计策的人言论有时不被采纳,翟璜不能使西邻之寇回师,陈平和周勃不能使赵王如意正太子之位,段干木隐居而秦军撤退,商山四皓起用而戚姬哭泣。像这样该何舍何取,何去何从呢?怎能说山峰上的林木芬芳,谷底里的草丛恶臭?守职分从天性,只是上天所授,飞鸟不向乌龟借甲壳,游鱼不向野兽借脚力,又何必讥笑贫穷的伯夷、叔齐,而羡慕富有的齐景公呢?又何必以布衣为耻而逞志意,以美衣为安而拖锦绣?再说能克制自己,则少量的财富就很丰盛了,如果放纵自己的欲望,则很多的积蓄也不会满足;心存道德之人,则身为平民也觉得光荣,忘却大伦的人,则身为万乘国君也还会耻辱。我打算研习六经教诲世人,恪守恬静淡泊安定风俗,在海边与郑玄偶居,到远边的蜀地跟严叟结伴。将一生以宇宙为车舆,以天地为房舍,神游于不必竞争的山林,内心有不需经营的居室,荣誉利禄不能骚扰自己的感觉,忧伤不会影响自己的梦境,捐弃浮夸者所贪求之事,收取热衷功名者所抛弃之物,铲除圣籍中的荒芜,统摄一致的群言,保全清白自守的丘园之志,背弃官位而长逸,请求你考核我这千载之业,而不要只听听我今日的话。

  张华见此赋而以为是奇才。石鉴死了,王戎便征召束璆。张华召束皙为掾,后又被下邳的司空王晃征召。张华当司空,束皙又当了佐治的官吏。

  当时要发展农业,束皙上奏议说:

  “伏见诏书,由于仓库空虚,函谷关以西饥荒困穷,要使田农大兴,广种五谷,这的确是有虞告诫大禹应尽心沟洫的意思。然而农业要丰收,有三个条件:一是天时无过失,二是地利不丧失,三是人力都尽用。假如春天没有小雨滋润,秋天又频繁地有滂沱大雨之灾,水旱失中,求雨或除邪之祭连续不断。那么即使羲和辩次耕作的先后,后稷亲自务农,治理郊野的田地,辛勤地在田中耕耘,还是不能获得仓廪盈千累万的积蓄。然而地利可按计划生成,人力可用赋税招致,诏书的主旨,也将要深晓这个道理吧!

  “现在天下有千余城市,游食的人多,废业占有空额,没有田垦赋税的事实。计较天下,人数超过万计。可以严申这个条令,让监察的官吏详细考查,如有一个人漏失赋税,牵连到郡县,这是人力可以招致的。

  “另外一个州主管十个郡,土地少人口多,三魏之地尤其如此,而猪羊牛马的放牧,遍布在境内,应该全部废除禁止,以供养无业之人。职业少的人,虽然大量分割移徙,而现在还很多,在放饲动物的苑囿狩猎,不乐于空阔的原野,贪恋在民间。所以说有人认为北土不适合畜牧,事实的确不是这样。按古今的说法,认为马生长的处所,其实在冀北。大商人贩母羊,在清渤二地获得,牧猪之歌,从钜鹿兴起,这就是明证。可以将放牧都迁徙来,以充实其地,使马牛羊猪在空旷的田地里吃草,游荡的人获得赋税自给的职业,这是地利可以达到的。以前骏马在旷野,史克因此称颂鲁僖公,战马耕田,老子因此称颂有道。这就是材利所能聚会的吧!又例如汲郡的吴泽,良田数千顷,蓄聚着污水,人民不去开垦种植。听说那里的人,都认为疏通泄水之功不算困难,盐碱地可以成为平原,这种功利很大。可是豪强大族,怜惜捕鱼之利,向长官编造理由,最终未能动工。这也是谷口的歌谣载在史篇。我认为应该再下令郡县,以详察当今之计。荆、扬、衮、豫诸州,淤泥之土,渠堰之宜,必定有很多与此类似,这是最不需靠天时而可获得丰年的条件。因为这里的云雨在锄镐之下产生,稻粮在决泄过程中生长。不必望早晨的虹而沟渠来水,不必祭山川而大雨止息。因此东西周争东西方的流水,史起惋惜漳渠浸淫,都说明地利的重要。应下诏给这四州刺史,让他们遵奉执行并报告。

  “另外先前魏国迁徙三郡的人到阳平顿丘地界,现在人口繁盛,合计有五六千家。这两郡田地狭窄,我认为可以迁回西州,以充实边地,赏赐他们十年不缴税服役,以安慰他们不愿迁徙的实情。一举两得,边境充实内地宽松,增加了穷人之业,开辟了两郊的田地,这又是农事中的大好事。”转任佐著作郎,撰写了《晋书·帝纪》,十篇《志》,升迁转为博士,依然任著作郎。

  当初,太康二年(281),汲郡不准盗魏襄王坟墓,有人说是安矨王的坟,获得几十车竹简。其中有十三篇《纪年》,记载夏朝以来至周幽王被犬戎所灭的史事,按事件连接,韩赵魏三家分述,又记述魏国的事情到魏安矨王二十年。大概是魏国的史书,与《春秋》大都相应。其中经传很不相同,例如说夏的年代多于殷商;益谋帝启的君位,启杀了他;太甲杀了伊尹;文丁杀了季历;从周朝受命,到周穆王一百年,而不是穆王活了一百岁;幽王死后,由共伯和代行天子之事,而不是二相共和。其中《易经》两篇,与《周易》上下经大致相同,《繇辞》则不同。《卦下易经》一篇,似《说卦》而不同。《公孙段》二篇,是公孙段与邵陟论《易》。《国语》三篇,谈论楚国晋国之事。《名》三篇,似《礼记》,又像《尔雅》、《论语》。《师春》一篇,记载《左传》的各种占卜。“师春”像是写书人的姓名。《琐语》十一篇,各国占梦和奇异妖怪的相书。《梁丘藏》一篇,先叙述魏国的代数,其次谈梁丘藏金玉之事。《缴书》二篇,论述射箭之法。《生封》一篇,谈帝王所封。《大历》二篇,是邹子谈天之类的书。《穆天子传》五篇,谈周穆王周游四海,谒见帝台、西王母。《图诗》一篇,是画赞之类的文章。还有杂书十九篇:如《周食田法》、《周书》、《论楚事》、《周穆王美人盛姬死事》等。总共七十五篇,有七篇竹简损坏,不能识别题目名称。墓内又得到一把铜剑,长二尺五寸。用漆写的字都是蝌蚪文。当初盗墓的人烧竹简照亮取宝物,等到官府收存时,多是残简断札,文字已经残缺,不能再编纂次第。晋武帝把这些书简交付秘书校订编纂次第,探求主旨,并用当时文字抄写。束皙任著作郎,得以看到这些竹简,随文解释疑难,都有例证。升为尚书郎。

  武帝曾问挚虞三月曲水的意义,挚虞回答说:“汉章帝时,平原的徐肇在三月初生了三个姑娘,到了第三天都死了,村里人感到奇怪,便相邀同行到水滨去沐浴除灾,于是在水边饮酒,其义从此兴起。”武帝说:“果真像你所说,便不是好事。”束皙进言:“挚虞是后学小生,不知道什么,请允许我说一说。过去周公建成洛邑,在流水上漂浮酒杯饮酒,所以逸诗上说‘酌酒于杯,浮于流水,随波传送’。另外秦昭王在河曲用三天时间设置酒宴,见金人捧上水心之剑,说:‘让你拥有西夏。’于是昭王便称霸诸侯,因此设立曲水。汉代相沿习,都是盛大集会。”武帝十分高兴,赐给束皙五十斤金子。

  当时有人在嵩山下面得到一片竹简,上有两行蝌蚪文,互相传看,没有谁知道内容。司空张华问束皙,束皙说:“这是汉明帝刘庄显节陵中的策书文字。”检查对照果真如此,当时人佩服他知识渊博。

  赵王伦当相国,请他当记室。束皙推辞有病弃官回家,教授门徒。四十岁死去,元城市区内为此停业,门生和故人为他在墓旁立了碑。

  束皙才智学问渊博精到,所著述的《三魏人士传》、《七代通记》、《晋书》的《纪》、《志》,遇到丧乱而遗失。他的《五经通论》、《发蒙记》、《补亡诗》,几十篇文集,流行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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