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列传三十四　杂传(八) 赵在礼 霍彦威 房知温 王晏球 安重霸 王建立(王守恩) 康福 郭延鲁

霍彦威传

　　霍彦威字子重，洺州曲周人。年少时遭兵乱，梁将霍存抢掠得到他，爱他俊爽，收为养子。曾随从存作战，被箭射中眼睛，瞎了一目。后来到梁太祖部下，太祖也爱他，升为左龙骧军使、右监门卫上将军。参加诛杀友皀。因功升洺州刺史，再升邠宁节度使。

　　李茂贞派梁叛将刘知俊攻邠州，彦威坚守一年多，每次捉到知俊兵，一定放还，知俊感激他就不再进攻了。移镇义成，又移镇天平，兼北面行营招讨使。与晋军相峙河上，彦威屡败，降为陕州留后。

　　庄宗灭梁，彦威从陕州来朝见，庄宗摆酒宴于故梁崇元殿，彦威与梁将段凝、袁象先等都在。庄宗酒兴正浓，指着彦威等举酒杯敬明宗说：“这都是以前的劲敌，现在陪我饮酒，是你的功劳呀。”彦威等惊惶害怕伏在地下请死，庄宗慰劳说：“我与总管开玩笑，你们不用害怕。”赐姓名叫李绍真。第二年，移镇武宁，跟随明宗进攻契丹，明宗喜爱他的为人，非常亲近厚爱他。

　　后来，赵在礼反，彦威被派到邢州讨伐赵太，平定后，回师以兵属明宗讨伐在礼。明宗兵变，从马直军吏张破败率众杀将校，纵火焚营吵嚷呼叫，明宗叱责说：“自从我当将帅十多年来有什么地方辜负你们，现在贼城破在旦夕，正是你们立功名、取富贵的时候。况且你们是天子亲军，反而帮助贼人么？”军士回答说：“城中之人有什么罪，戍卒思归不得回，天子不体贴原谅他们，一心剿除。而且听说破魏之后，想完全坑杀魏博诸军，我等开始无叛心，只是怕死罢了！现在应当与城中会合，打退各镇军队，请天子在河南称帝，令公在河北称帝。”明宗哭着劝告，乱兵围成圈大叫说：“令公不想称帝河北，那么其他人有愿意的，我们是虎狼之辈，不识尊卑！”彦威与安重诲劝明宗答应，就拥兵入城与在礼会合，彦威不肯入。明宗入城，与在礼设酒宴大会，部下军士听说明宗反，都溃散了，只有彦威所率五千人在城西北角安营未动。过了两天，明宗出城得彦威军，到魏县商议回到镇州，彦威、重诲劝明宗率兵南下。

　　庄宗死，彦威跟随明宗入洛阳，首先率领群臣劝进，内外军事，都由彦威决定。彦威平时与段凝、温韬有矛盾，就擅自捕凝、韬下狱，准备杀掉，安重诲说：“凝、韬的罪恶，天下人都知道，然而主上正平定内乱，以恩信笼络人心，哪里是你报仇的时候？”彦威才住手。明宗即帝位，赦凝、韬，贬归田里，不久赐死。

　　彦威移镇平卢，朱守殷反，被杀。彦威派人献两箭作为庆贺，明宗赐两箭作为回报。少数民族的规矩，起兵令众，以传箭为号令，然而不允许以下对上。明宗本来出身少数民族，而彦威是武将，君臣都不知礼，有很多这类事发生。彦威有宾客叫淳于晏，登州人，年少时明经及第，遭乱世，在彦威当偏将时就跟随他。彦威曾经战败逃走，部下兵无人相从，只有晏徒步提一剑相从荆棘之间才免死。彦威感谢他的义气，经历方镇都聘他当从事，包括家事大小都由晏决定，所以彦威少犯过失。当时各镇聘请僚属，都以晏为榜样。

　　天成三年(928)冬，彦威死于镇守任上。那时明宗正在京郊打猎，青州快马报彦威死讯，明宗哭着回宫，停止上朝，终月不奏乐，赠彦威太师，谥号忠武。


房知温传

　　房知温字伯玉，兖州瑕丘人。年少时以勇力当赤甲都官健，后隶属魏州马斗军，升亲随军指挥使。庄宗取得魏博，得到知温，赐姓名李绍英。用他当澶州刺史，历任曹、贝二州刺史，戍瓦桥关。

　　明宗从魏率兵南下，知温首先快马赶上他。天成元年(926)升泰宁军节度使。第二年，当北面招讨使，屯军卢台。明宗派乌震前去代替知温回镇。戍卒效节军龙日至等攻杀震。效节是魏州军。魏州自从罗绍威杀牙军，杨师厚为节度使，又置银枪效节军。梁末帝时，师厚几乎成为梁的祸患。师厚死，以贺德伦代替。末帝忧虑魏军强盛难以控制，与赵岩等商议分成相、魏两镇，魏军因此作乱，劫德伦叛梁降晋，梁失去河北。庄宗自从得到魏兵，与梁在河上交战，多次立功，答应他们灭梁后重赏。到梁亡，虽多次赏赐魏军，但骄纵贪鄙无厌，常常怨恨，皇甫晖之乱，劫赵在礼入魏，都是这支军队所为。明宗入京即帝位，在礼镇守天雄军，以魏军平时骄纵，常常害怕祸乱，不能安居，秘密派人告诉明宗要求移镇。明宗才用皇子从荣代替在礼，却派魏效节九指挥北戍卢台。军队出发那天，不给兵甲，只用长竿拴着旗帜以表示军队，士兵非常疑惑。第二年，明宗派乌震代替知温戍守，然而知温不愿意。卢台戍军夹水东西为两寨，震初到，与知温相会于东寨，正在饮酒赌博，效节军内乱，在门外吵嚷，知温立即乘马出来。乱军杀震，拉住知温的马挽留他，知温欺骗他们说：“骑兵都在西寨，现在只有步军，恐怕不能成功。”知温立即跃马登舟渡河到西寨，用骑兵尽杀作乱的人。明宗下诏，把叛乱的人在魏州的家属完全杀掉，共九指挥三千多家几万人，赶到漳河上杀了，漳河水都变了颜色。魏的骄兵悍将被杀尽。明宗知道兵变是由知温引起的，不去追究，移镇武宁，兼侍中，历镇天平、平卢。

　　起初，明宗当北面招讨使，知温为副使，废帝当时给知温当裨将，非常谨慎小心，后来因为饮酒失意。到废帝在凤翔起兵，愍帝出逃，知温想乘机进兵夺取皇位，对司马李冲说：“我有钱数屋，养兵数千，乘机起兵，必然成功。”冲说：“现在天子懦弱，上下离心，潞王兵威很盛，事情还难以料定，我请求拿着表册西去观察一下形势。”冲到京，废帝已经入京即帝位了，冲就奉表称贺，回去后劝知温入朝，废帝慰劳厚待。知温回镇，封东平王。太常上奏：“策拜王公，皇帝临长廊发策。在镇者，派使臣去，而卤簿、鼓吹、辂车、法物不出都城，考查旧例无明文规定。现在北平王德钧、东平王知温受封发策，请交给兵部，太常、太仆给卤簿、鼓吹、辂车、法物去本道，礼毕归还有司。”

　　知温在镇，常常厚敛民众，积资巨万，在青州南城建房屋，出入声妓相从，游嬉不怜悯百姓，不管政事。天福元年(947)死于任上，赠太尉。

　　知温死后，儿子彦儒献其父钱三万缗、绢布三万匹、金百两、银千两、茶一千五百斤、丝十万两，授沂州刺史。其将吏分得余资的人，都成了富翁。


王晏球传

　　王晏球字莹之，洛阳人。年少遇乱世被盗贼掠去，汴州富人杜氏得到他，收为养子，冒姓杜。梁太祖镇守宣武，选富家子中有文武之才者安排当部下，号“厅子都”。晏球为人洒脱注意大节，当厅子都指挥使。太祖即帝位，当右千牛卫将军。友皀当皇帝，龙骧戍卒造反，从怀州向京城进发，派晏球在河阳打败他们，因功升龙骧第一指挥使。

　　末帝即位，授龙骧四军指挥使。梁派捉生军将官李霸率千人戍守杨刘，霸夜间作乱，从水门入，纵火吵嚷，用长竿缚布浇油，仰烧建国门。晏球听到消息，不等命令，率龙骧五百骑进击，贼势稍退。末帝登楼看见了，大喊说：“这不是我的龙骧军吗？”晏球回答说：“作乱的只有李霸一都，陛下严守宫城，让臣破贼。”天快亮时贼被杀光了，因功升澶州刺史。

　　梁、晋隔河对峙，用晏球当行营马步军都指挥使。庄宗入汴，晏球用兵追赶，走到封丘，听说末帝已死，立即解甲降唐，庄宗赐姓名叫李绍虔，授齐州防御使，戍守瓦桥关。

　　明宗兵变，从邺南下，派人招晏球，晏球跟到洛阳，升归德军节度使。定州王都造反，用晏球当招讨使，与宣徽南院使张延朗等去讨伐。王都派人向契丹求援，契丹派秃馁率万骑救王都。晏球听说秃馁兵快到了，留下张延朗屯兵新乐，亲自率兵到望都去反击。契丹军却从别处进入定州，与王都出奇不意进攻延朗军，延朗大败，收拾残兵到曲阳与晏球会合，王都乘胜追赶。晏球先到水次，正坐在胡床上指挥，王都率军赶到，晏球与左右十几人连续放箭，王都军稍退，然而后军也到了。晏球站在高岗上号令诸将都背上弓箭，用短武器，回头退的人要杀头。符彦卿攻左，高行皀攻右，中军骑兵抱住马项驰入王都军，王都大败，从曲阳到定州，横尸弃甲六十多里。王都与秃馁入城，不敢再出战。契丹又派惕隐用七千骑帮助都，晏球在唐河击败契丹军，追击到满城，斩首两千级，得马千匹。契丹因中原多战乱，在北方强盛起来，北方各族无论大小都害怕而屈服契丹，中原军队与契丹作战很少战胜过他们。自从晏球击败秃馁，又赶走惕隐，其余众奔逃到农村，农夫用锄头棍子把他们都打死了。惕隐与数十骑逃到幽州西边，被赵德钧捉住送到京城。明宗下诏斥责讥笑契丹。契丹后来多次派使者来中原要求归还惕隐等人，言辞卑恭谦逊，明宗斩了来使，断绝与契丹的来往。在那时，中原威势几乎大震，契丹稍衰屈服，是从晏球开始的。

　　晏球久攻定州不下，明宗多次派人催促，晏球认为不能急攻。偏将朱弘昭、张虔到处宣传说：“晏球胆怯了！”就驱兵进攻，果然兵败，被杀伤了三千多人，从此诸将不敢再说进攻的话。晏球休养士卒，有三州供应军粮，把俸禄完全拿出来买牛肉和酒，每天和诸将宴会。时间久了，王都城中粮尽，叫民众万余人出城，多次与秃馁商议突围没有成功，王都将马让能开城门投降，王都自焚死。

　　晏球为将有机谋，善于安抚士卒。进攻秃馁，借失败以求成功，众将都想乘胜进攻王都，晏球却主张不攻，终于因持久包围使敌人困敝。从天成三年(928)四月王都造反，到第二年二月才平定，军中没有杀过一个人。因平王都有功，升天平军节度使。又移镇平卢，官至兼中书令。同年死，年六十二岁，赠太尉。


王建立传

　　王建立，辽州榆社人。唐明宗当代州刺史，用建立当虞候将。庄宗曾经派女奴到代州祭墓，女奴侵扰代州百姓，建立捉住鞭打她们。庄宗发怒，想杀他，明宗庇护得免。明宗在魏反，入京，曹皇后、王淑妃都在常山，建立杀常山监军并其守军，保护了明宗家属，因此明宗更加喜爱他。明宗即帝位，用他当成德军节度副使，不久升节度使、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建立与安重诲平时有矛盾，定州王都有二心，多次写信给建立，约为兄弟，重诲知道了并报告明宗。明宗不想伤害建立，立即召他回京。建立入见明宗，也说重诲的过失。明宗大怒，想立即罢免重诲，群臣劝解才算了。然而叫建立当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判三司事。过了一年多，自言不识文字，情愿不当三司，明宗不允许。后来建立称病，明宗笑着说：“确实有人没病说有病因此而得病的人。”就叫他去当平卢节度使，又移镇上党。建立郁闷不得意，又要求去职，才以太子少保告老回家。

　　建立多次要求朝见，不许，就自己到京，夜晚人静时到后楼见明宗，哭着说自己无罪，被重诲排斥，明宗说：“你当节度使，不做好事，也是重诲谗言害你吗？”赐给茶、药送走他。废帝即位，起用他当天平军节度使。

　　晋高祖时，移镇平卢。天福五年(940)来朝，高祖慰劳他说：“三十年前老兄，可以不拜！”赐他坐轿上朝，给两个宦官用手扶着他的胳膊上殿，宴会相见时很厚待。又移镇昭义，赐给玉斧、蜀马。封韩王。

　　建立喜好杀人，晚年开始信佛教，戒杀生，所到之处人民稍能安定。死，年七十岁，赠尚书令。

　　唉！仁义道德，所以能治国，法制纲纪，也起了维护作用。自古乱亡的国家，必然先坏了法制然后才乱。乱与坏互相作用，使纲纪荡然无存，那就必然大乱到极点然后治，这是形势发展的必然，五代时就是这样。比如文珂、守恩都位兼将相，是汉的大臣，然而周太祖以一个枢密使就叫他们换位置，如同更换戍卒一样。那时太祖与汉的矛盾尚未发生，他的无君叛上之心还未产生，他所以这样做是什么原因呢？是他习以为常事，所以发生在喜怒随意的时候，然而文珂不敢违抗，守恩也不敢抗拒。太祖不觉得有什么疑问，汉廷君臣也置之不问，当时上下安然不以为怪，难道不是因为朝廷法制纲纪已坏乱到了极点，长时间的坏乱以至于到了这种地步了！所以以善为天下着想的人，不敢忽略细微的事，却常常防微杜渐，怎能不借鉴呀！